第1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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羡泽脑中甚至有了个假设:
当年夷海之灾,海水倒灌,江河蔓延,陆地面积极大缩小,形成了九洲十八川的地貌。但如此大量的水也不可能无中生有,会不会是从魔域中抽走了水灌入凡间,让这里冥油肆虐,一片干涸?
灰烬的气味蔓延进屋中,宣衡道:“又不像是雨。”
“对,下得是泥巴和沙粒,很脏。幸好没有风。”羡泽将窗子合起来大半,只留一道缝隙。
宣衡声音轻轻的:“你以前特别喜欢下雨。”
羡泽:“我现在也很喜欢啊。不过趁着外头寂静无人,我也打算洗个澡。”
宣衡僵了一下。
羡泽:“瞎了就是好,你都不用躲了。”
宣衡:“……我本也不必躲。我们夫妻多年,什么没见过。”
羡泽:“哈。”
她不再搭理他,屋内也有浴桶,她自己灵力流动,涓涓水流淌入其中,随着她一只手探入水中,也逐渐变得温热。她前些日子在自己的宝囊中疯狂抽卡,以前嫌弃的什么梳子手帕破发簪,现在终于是派上了用场,她甚至还抽到了几身干净衣服。
羡泽这才注意到这些衣衫被整齐的叠起来。
难不成是钟霄整理过的?
只是她往宝囊内侧耳,并未听见钟霄的声音,或许她此刻又是昏睡着。
屋里水汽氤氲,宣衡听见水声还是显得有点坐立难安。
她之前就很喜欢温泉,喜欢溪流,喜欢将脚泡在水中。
以前千鸿宫的温泉,他也陪她去过,她总是会蒸的脸颊通红,有时候甚至在池岸边枕着手臂而眠……
羡泽道:“帮我拿衣服吧,就在床上。”
宣衡在她不在时,已经在屋内大概探过一圈,对房间的构造基本清楚,便走过去拿起床铺上柔软的衣服,扶着床架朝她说话的方向递过去。
而后又一点点退回了距离她十步远的长凳边。
宣衡并不知道自己坐的位置,其实能跟她看得见彼此,他只是蹙眉思索,半晌道:“……你为什么要来魔域?之前在明心宗就是魔主分身袭击你,这里很危险。”
羡泽道:“我来找人。”
宣衡微微蹙起眉头:“找谁?”
羡泽轻笑一声:“你见过的。我的孩子。”
他一下子眉心锁紧:“你是说明心宗时你身边的那少年。那当真是你的孩子?有必要为他涉险吗?”
羡泽轻笑:“我们母子情深,你嫉妒了?”
宣衡轻声道:“他确实跟你渊源颇深,当初在明心宗的时候,我就立刻去查了他。他叫江连星。”
他缓缓道:“"江月临弓影,连星入剑端",这是你亲手写的诗。想必也是你为他取的名字。难不成他真的是你的孩子?”
羡泽:“……”让这些人说的,她都已经要忘了江连星只是徒弟了。
她专门戳他肺管子:“不是。是我前夫的孩子。”
果然,宣衡或许因为目盲,更控制不住表情,他眉心抽动了一下,道:“他叫什么?”
羡泽:“你不认识。”
宣衡忽然开口道:“葛朔。”
羡泽惊愕沉默的看着他。
他怎么会知道葛朔的存在?!
她的沉默,就是确认,宣衡面上的表情一瞬间几乎拧巴到痛苦,他重归平静,慢慢道:“你或许早就想与他成婚了吧。但终究是我们在前。”
哈?什么玩意儿啊?
他在自顾自的比什么啊?
她手指尖拈起水,就朝他脸上掸去:“跟你有个屁关系,闭嘴吧。”
宣衡似乎在发现她恢复记忆之后,也找回了一点点活气,他脸上落了水滴,也并不在意,思索道:“那个孩子,他身上有你什么你需要的东西吗?”
羡泽悚然:“……你知道什么?”
宣衡轻声道:“只是这么猜。你着急找到他,却不像是纯粹的担心。”
老夫老妻老熟人就这点不好,宣衡真的太了解她了!
羡泽慢慢冷笑起来:“你觉得我对所有人都像对你那样?我也有真切关心的人。”
宣衡没有否认。或者是他装听不见。
她洗净头发与身上走出浴桶,宣衡听到声音,自然也感觉到蒸腾而出的热气,微微偏过头去,让身子避开她出浴的方向,垂着眼皮不言不语。
羡泽披着干净衣衫,手指转了转,水流净化。她道:“你也洗洗吧,牵一条脏狗我也嫌丢人。”
宣衡没挪动。但他也受不了长久跋涉之后的自己,半晌后缓缓启唇道:“……等你睡了。”
“那你洗澡的动静,不是吵我睡觉吗?”羡泽坐在床榻边懒懒道。
宣衡巍然不动半晌,羡泽坐在床边也不着急,收拾着自己的宝囊。
外头随着脏兮兮的雨,天色越来越暗,他终于坐不住了,扶着桌边走到另一边浴桶旁,像是之前重逢时那般,一丝不苟的宽衣解带。
羡泽也没说话,收拾的动作依旧不紧不慢。
只是目光偏了过去,看到他露出的脊背和后腰,还有他摸索着将脏衣搭在椅背上时,转过来的脸上那强装镇定的表情。
她一下子没忍住,笑出了声。
宣衡动作一僵,眉头皱起:“……你在笑什么?”
羡泽目光看向他胸膛上好几点烙疤。
她故意刺激他道:“你身材不如当年了。才十几年,你怎么老的这么快?”
宣衡抿紧嘴唇,怒极反笑:“你都能找生龄十几岁的,谁能长久的入你的眼。”
第104章
羡泽乐于看到他气到面具裂开的模样,咧嘴道:“你也没说错。”
宣衡咬牙,背过身去,身影很快隐匿在蒸腾的热水中。
不过他确实有变化。
在她刚伪装身份到千鸿宫的时候,他像个满心能与世界对抗的二十出头的青年,在繁复衣装下也有几分被束缚太久的蓬勃青春。
现在肩膀宽厚结实些,那面无表情的严肃之下,多了几分沉郁和压抑,更像个已经被磋磨的差不多的二十七八岁的男人了。
羡泽也困了,她重新设下房间的结界后打算浅眠入睡,宣衡似乎察觉到她这边的安静,也在浴桶中缓缓地迷茫的吐出一口气来,然后呆坐着许久都没有动。
仿佛失去了金核,失去了千鸿宫少宫主的身份,他一下也不知道自己是谁,下一步该怎么走了。
他慢慢运转周天,想要梳理被魔气入侵后紊乱的经脉,洗澡也刻意放轻了动作,压低了声音。
羡泽似乎也在轻微的水声中,沉沉睡卧在大床中间。
宣衡不记得她将干净衣衫放在何处,他在魔域中又难以展开灵识,只能扶着屏风,滴着水缓缓走出来,眉头紧皱的四处摸索。
幸好她呼吸起伏丝毫没变,只要他不踢到桌椅惊醒她就好——
忽然听到她的声音:“在你右手边前头的桌台上。”
头发还在滴水宣衡沉默。
羡泽看了一眼他的腰窝脊背,懒散的枕着胳膊侧躺,笑道:“别不好意思啊,咱们夫妻一场,什么没见过。”
她只瞧见某人就跟要披甲上战场似的,飞一般地甩开衣袍裹上,穿上衣服又要脸了,垂着头不搭理她,慢条斯理叠着衣领和衣袖。
这信念感,仿佛刚才光屁股的人不是他一样。
宣衡感觉到她灼然的目光,忍不住拿着剩下的衣衫躲到屏风后,再去慢慢穿戴。
羡泽听见他最后几步走得太快撞到屏风的闷哼声,还有他似乎因为看不见而系错了绳带的略微懊恼地吐气声。
她张嘴无声大笑,他果然听出来,恼火道:“你笑什么?”
羡泽不接话,道:“我渴了。给我倒水。”
宣衡那边动作顿了顿。
毕竟在曾经婚姻那些年,她总是这样理直气壮地使唤他做这做那,他抿紧嘴唇走出来,摸扶着桌案和茶杯,勉强为她倒了一杯茶水,小心翼翼走到床边去。
他递向她说话的方向,却忍不住反唇相讥道:“让瞎子给你倒水,你真好意思。”
羡泽接过茶水:“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现在能活着,多亏了我。要是不乐意伺候,我就把你留下抵押房费。”
宣衡咬了咬牙不说话。
她看他吃瘪的样子就高兴,白日包裹在尾巴上的破布条都已经拆掉,此刻那长长龙尾缠绕着她自己的小腿,尾鳍盖在脚踝处,愉快的轻拍着。
他听到了拍打的声音,微微皱眉侧耳:“是你的……尾巴?”
羡泽仰头喝水,没有回答他。
宣衡这辈子只有一次见到她人身露出尾巴。
他也从来没有触碰过。
他轻声道:“我能碰一下吗?”
羡泽尾巴在空中顿了一下,她皱眉将杯子塞到他手中,尾鳍快速打了他手背一下,道:“行,你碰过了。”
宣衡朝着她龙尾离开的方向伸出手,似乎想要碰一下但没有来得及碰到,他手就这么摊开在半空中,羡泽也注意到了他掌心里烧融化了掌纹指纹的烫伤。
她盯着看了片刻,就在宣衡以为她不会让他碰,垂眼将手缩回去的时候,她尾鳍在他指腹上搭了一下。
他手有些僵硬得不敢乱动,看她搭着并未拿开,才指腹轻轻捏了一下。
宣衡还记得好多年前惊鸿一瞥时,她尾鳍的美丽光泽,实际摸起来她的尾巴并不像看起来那样脆弱,尾鳍柔韧,边缘锋利,她鳞片下像是纤细而有力的肌肉,他还能摸到尾脊上的刺,此刻正放软贴着尾巴的弧度。
羡泽枕着胳膊,看着这个男人膝盖压在床边,面上似惊叹似陌生地小心翼翼抚过她的尾巴。
他掌心的伤痕粗糙而带起新奇嶙峋的摩挲,只是当宣衡轻抚到了她尾巴内侧鳞片稍薄的软肉处,羡泽腰一抖,尾脊上的金刺立刻如针般竖起,她瞳中也金光大盛,毫不犹豫抽打向他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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