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4章 薇英（五）

“陆大夫？”柳梦生瞥见那道幽影后不由一怔，但随即意识到陆香薷应不会深夜造访，而且就算是来也不会从窗子进来，遂立刻灭去手边灯火，散出气息探查而去。 “敢问尊驾深夜来访，所为何事？”只消须臾之间，柳梦生便探明对方气息，遂定心神，悠悠开口问道。 窗外幽影闻言倏然凝息，而后缓缓移步窗前，却也并未望向屋内。 “汝知是吾来？”窗外之人平视前方，一双眸子古井无波，说话时的语气也十分平静，就好似在悠闲漫步一般。 我不知啊，要不是探到了气息，还以为是女鬼呢，柳梦生听了心中煞是无奈，但察觉对方气息舒和，此来应是并无恶意，遂施礼道：“敢问仙子芳名？” “师姐说的疑症，就是你吗？”那仙子闻言眸光瞥来。 师姐？疑症？ 听见窗外仙子所答非所问，柳梦生不由一怔，可抬眼见她眼眸澄澈，好似孩童一般不染纤尘，不像是有意回避自己的问题。 莫非是我方才口齿不清了？ 望着这一双清净明澈的眼眸，柳梦生不禁开始怀疑起自己来。 “呃…嗯…”柳梦生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将受伤的手臂伸过来吧，”窗外仙子细语涓涓，听得出来她似是尽量使语气轻柔，好像是为了打消对方的疑虑一般。 “唔……”柳梦生木木地应着，不觉间走去，将右臂递向窗边。 “莫怕，”窗外仙子一手微微扶住柳梦生的手腕，一手轻柔地褪去右臂衣袖。 “嗯嗯，”柳梦生轻轻点头，却在看清眼前仙子容貌的那一刻只觉心中一颤。因为灭去灯火的缘故，柳梦生从方才就一直未看清来者相貌，如今走近才觉这位窗外仙子温婉可人。 但见这位仙子肌肤白皙透红，好似春桃沁雪，眉间清风拂柳，疏朗远悠，皓齿轻扣，唇若桃绽，一条淡青色的绸带束起如墨如瀑的长发，而那一双太过清澈的双眸更是让人不忍直视。 只消一眼，柳梦生便慌张地偏开了目光，低眼窗前，心中暗叹闭月羞花也不过仙子容颜。 然而待到心绪稍事平复，柳梦生便发现这医馆窗外的屋檐极窄，仅有片瓦之宽，眼前的这位仙子足尖点在青瓦之上，衣裙已是飘在檐外，看起来很是危险。 虽不知窗外仙子是如何来到这屋檐之上的，但此时柳梦生心中已是无比担忧她会稍有不慎就跌落下去。 “那个……”柳梦生收回视线，本欲出言提醒，却在目光汇聚眼前仙子之际再次怔住了。 只见那位仙子已是将缠绕在伤臂的绢布和木板解了去，其动作之轻柔，柳梦生未有丝毫察觉，葱葱玉指轻抚受伤的前臂，柳梦生便觉一抹微凉在手臂上游弋，清澈的眼眸细细观察，眉宇之间的神情十分认真。 “奇了，”窗外仙子若有所思地轻叹一声。 柳梦生见她如此专注，便担心忽然开口提醒会不会惊扰到她，若是这位仙子因此跌落屋檐，那可就是自己的罪过了。 “世上竟有…如此疑症…”窗外仙子呢喃着伏下身来，一边玉指轻触按压伤臂，一边十分仔细地观察，不时微微挪动足尖，也不知是深思的缘故，还是因为屋檐倾斜狭窄，难以立足。 柳梦生望着窗外仙子犹豫了片刻后，终是试探地开口问道：“那个，这位仙子，咱们能不能先进来说话？这站在屋檐上，多危险呀。” “无妨，”窗外仙子轻声回应，语气也极为平静，就好似柳梦生口中的危险都事不关己一般，依旧神情认真地凝视着手臂伤处。 “唔……”柳梦生见了只得将相劝的话又咽了回去，心中暗道，罢了，若是她真的足下不慎，我拉住她便是。 少时，只见窗外仙子缓缓立起身形，眸光依旧凝在伤处，而眉间却是添了一抹忧色。 “汝之伤骨……”仙子启齿欲吐，却又欲言又止。 “我这手臂不会是医不好了吧？”柳梦生见此不由心中一沉。 “能医是能医，只是……”仙子怅然一叹，抬眼看来，清澈的眸光中似是多了几分怜悯，“只是寻常医术恐怕是医不好了。” 柳梦生本就不忍直视这一双太过清澈的眼眸，而今又听到了这般断论，心中霎时冰封，甚至是眼前一黯。 “寻常医术……”恍惚间，柳梦生只得从仙子所言中胡乱追寻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希望，“那可有不寻常的医术？” “若是请教育树之人…又或是…”窗外仙子闻言眸光一垂，轻声一语，似是在回应这失神一问，又似是在暗自忖度。 “玉树之人？”心神未定的柳梦生不知自己是听错了，心中已然在思虑难道还要去找苏大仙人不成？ “汝且安心，吾有一方或可一试，”窗外仙子眸光颤动一番，而后轻声宽慰道。 “仙子大恩大德，此身来日就算做牛做马，也定当相报，”柳梦生听了立刻郑重地施礼道谢，只是这措辞嘛，就能不细究了。 “汝且安心休养，待吾将必需之材取来，”窗外仙子听罢一怔，而后微微一笑道。柳梦生抬头望去，当目光再次遇上那一双清澈无比的眸子时，却又是怔住了。 语罢，只见窗外仙子身影一闪，竟是纵身跃下了屋檐。 “仙子当心！”柳梦生心中一紧，急忙赶到窗前，却见那仙子坐着一道白绫轻盈地滑至医馆院中，而后素手一抖，白绫系在横梁上那一端便巧妙地解了下去。只不过，仙子虽是动作轻盈，可屋檐之上还是有一片青瓦滑落，随着清脆的碎裂声回荡，那片青瓦落在石砖上一截两段。 柳梦生木木地望着那位仙子迅速收好白绫，而后又轻盈地飞奔出了医馆大门。 “这小仙子也是有意思，明明有门偏不走，”柳梦生收回目光看向自己的房门，正当他思考这门是有何存在意义的时候，却听见匆匆脚步声渐近，随即一人推门而入。 “柳师弟！你又在捣什么乱？”发丝散乱的陆香薷一进门就没好气地瞪向窗边的柳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