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粉色大象1

从这一刻开始，葛忠良觉得自己的身高绝对矮了半截。 他的身体蜷缩着，不自觉地塌下了腰身。 不管他如何想要战胜罕穹，这一刻的感觉，让他觉得自己已经输了。 对面的罕穹还在说话，此刻停顿下来，挑着眉毛看着葛忠良。 这是一种有些不耐烦的表情。 葛忠良甚至都不知道罕穹也会不耐烦。 以前大雪人曾经很认真地对葛忠良说过，罕穹在他身上倾注的东西，远比大雪人、二岭东和四儿加在一起还要多。 之前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葛忠良只是有种不加思考的骄傲，觉得自己的位置高于他们三个的总和，却从来没想过缘由。 他只是那么习以为常地傲慢，并且享受这种骄傲，甚至都没察觉到这种傲慢只是来自于自卑促生的反抗。 现在看来，罕穹的确给了他超乎常人的，包括表情。 原来罕穹不是没有表情，只是觉得太多人不值得他费力去表现。 葛忠良突然意识到自己是个意外。 他意外地让罕穹特别失望。 葛忠良倒吸了口凉气，下意识浑身紧绷，郑重地看向罕穹。 罕穹有些无奈且不满地抖了抖眉毛，再次重复了刚才的话。 “你，还有太多要学习的东西，才能……” 罕穹的话只说到一半儿，后面一半被他含蓄地咽了回去，但是葛忠良已经敏锐地get到了罕穹想表达的。 那个“才能”后面，隐藏的是罕穹对他的期望。 别说是想超越罕穹，就连成为他想成为的人，葛忠良都差了一大截儿。 他变得郑重起来，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就像魔豆的故事，那个疯狂窜张的植物，就是葛忠良的欲望，飞快从一颗种子长成参天大树。 他想要，想要，欲望疯狂膨胀，想到得到罕穹的肯定。 这让葛忠良由被动转为主动，觉得自己的耳朵都用力忽闪了一下，长大了眼睛看着罕穹。 “我要做什么。” “首先，”罕穹的眼睛就那么赤果毫无保留且坚定地看着葛忠良，“知道你是什么。” 葛忠良皱着眉头。 我是什么？我是葛忠良！ 但是他知道罕穹想说的肯定不是这种废话。 “眼耳鼻舌身意，色声香味触法……” 很久以后，葛忠良才知道这句话出自一句很伟大的fo经。 “你觉得，你看到的这个世界是真实的吗？” “这里当然不是，外面的是……” 葛忠良下意识地回答。 但是对面的罕穹始终沉默着，以一种过来人的眼光审视着葛忠良。 这种眼神让葛忠良对自己的认知产生了极大的怀疑。 外面的世界当然…… 不。 似乎有什么东西松动了。 葛忠良闭着眼睛，陷入思忖。 外面的世界…… 葛忠良想到了小和尚有一天愁眉苦脸地看着天时说的话。 “我们都是傻子，无知的蠢货。” 葛忠良还以为他被哪位已故的西方哲学家给上身了。 “你知道吗？天其实不是蓝色的。” “偶尔是白的。” “不是！” 小和尚都有点儿气急败坏，怒其不争地看着葛忠良。 “你穿的衣服是白色的，不是因为它是白的，恰恰是因为它不是白的，而把白色反射出来了，你看草是绿的，恰恰因为草不是绿的，而反射了绿色……” 葛忠良皱着眉头，这是什么最新款的绕口令么？ 小和尚看起来非常懊丧，很想哭的样子。 “我们看这个世界，完全是颠倒的，师父说的没错儿，都是幻觉，妄想，虚妄。” 葛忠良完全进不去这个议题，低头看着自己的衣服颜色，cpu已经被干崩了。 他不敢根本往下想。 不管答案是什么，都是颠覆他世界观的。 “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有过那种经历吧？” 手上有一个伤口，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弄破的，毫无察觉。 可一旦意识到之后，就开始疼。 “其实疼并不存在。疼只是你的大脑发出的一个信号，用疼痛提醒你自保、提醒你远离疼痛才能生存下来，包括你今天起床坐在这儿想，我今天要吃这个，你以为是你自己决定的，你馋了，但其实那个念头不是你发出来的，是你肠道里的菌群意识到身体需要某种营养物质，给你一个信号，你以为是你决定的……” 葛忠良感觉呼吸有点儿吃力。 x的高朝，也是大脑制造出一个信号，欺骗你，让你以为你喜欢这种费力的活动，哄骗你繁衍后代。 对糖和肉的喜爱，吃巧克力时感到的愉悦感，是大脑制造的信号，让你对这些更能提供脂肪的食物产生偏好。 “还有业力，你走在路上，迎面过来一个人你看着就很喜欢，或许是生生世世他做过利益你的事情，厌恶则相反。” “有时候你讨厌一个人，说了无数次再也不想跟他说话，但是下次还是会不受控制地跟他打交道，因为你的业力没有结束。” 人类以为自己控制着自己的人生。 但其实有无数个证据可以证明，就连念头不是自己的。 从心中升起的念头，其实未必是从你自己心里升起的。 而外界给与的反馈，也未必是外界真实发生的。 “你见过奇迹么。” 罕穹似乎是看穿了葛忠良想也想不出来什么答案，换了个问题继续。 当然见过。 葛忠良从小到大，多少次都特么是因为奇迹活下来的。 “你觉得什么是奇迹？” 突然被这么问，葛忠良还有点儿迷茫。 什么是奇迹？ “就是……我好像什么都没做，然后事情就……” 突如其来的帮助，事情一下便解决了。 “你觉得什么是神？” 罕穹的问题好像连珠炮一样，每个问题看起来都很普通，奇迹，神，我是谁。 好像是人们经常挂在嘴边…… 但是如果仔细思考，其实千百年来从来没有人得到过答案。 “自然就是神。你就是自然的一部分，所以当你做你自己的时候，自然会给你提供帮助。” 罕穹说得很快，语态熟稔。 似乎是他笃定后的结论，或者说，他曾经为此思考过无数次后，得到的答案。 葛忠良有点儿宕机。 又回到了最初的问题。 罕穹曾经对葛忠良说过，他就是神。 葛忠良也在此窥见了一瞥。 可就像罕穹对他的失望一样，葛忠良还是不知道如何运用神的能力。 “好……” 罕穹似乎是对葛忠良的愚钝感到有些疲累。 “你知道什么是因果，什么是创造？” 有一个原因，得出一个结果。 其实这就是创造的过程。 不过因果现在被沾染上了太多宗教的色彩。 经常被联系到一起的，是因果报应。 “因为你做了某件事情，得到好的结果，人觉得是自己的努力，不好的结果就是报应。” 葛忠良点头。 “但其实一切都是你的创造，而创造，因念头而起。” 这点葛忠良尝试过了。 就在刚才，他已经看到了自己的念头创造了什么。 “现在，我教你运用你的念头，我来教你，什么叫做神的创造……” 说罢，罕穹掏出了怀里的那枚金块，放在葛忠良手中，而后握住了葛忠良的手。 被罕穹这样握住的时候，葛忠良还是浑身机灵了一下。 罕穹的手，还是那么冰凉彻骨。 葛忠良甚至感觉，就算是在这个金海世界中，明知道一切都是不真实的，但葛忠良还是觉得罕穹的手比这一切显得更加不真实。 “不要胡思乱想。” 罕穹的声音严厉了几分。 “闭上眼睛，问你自己，你最想要的，是什么……” 他的声音有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像是一种带着命令意味的催眠。 葛忠良不由自主闭上了眼睛。 “不要用头脑去想，让你的意识给你答案。” 不去想？ 葛忠良恍然发现，自己还从来没有试过不去想的状态。 怎么不去想？ 小和尚说过，一弹指间有四万八千年，人习惯了念头不止的状态。 要怎么做，才能不去想？ “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