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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落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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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纛立起来一刻钟后,御营中军王彦所领焦文通部全军崩溃,统制官焦文通生死不明。 话说,这支军队是宋军从东坡塬上轮换下来的,随着塬上激战持续的越来越久,双方都开始疲惫,再加上战线已经稳定,所以早在娄室列阵之前,战场南侧大规模乱战的时候,塬上的战事就已经有点心照不宣了。 相对应来说,王彦也就早已经放弃了督战,改为尝试让前方部队轮番撤下塬地休整。 而焦文通部乃是在龙纛立起之前便撤下来的,本来因为塬上拔离速忽然再度加强了攻势,准备再上塬接替死伤最重的郦琼部的。但等到金军在塬地南侧列阵,继而龙纛从中军升起,宋军全军大振,焦文通在与王彦交流后,却是选择了留在原地,并让全军转向对准了娄室的五色捧日旗……其本意是要趁娄室与兵力厚重的秦凤路兵马交战时从侧翼压上去,以成奇功的。 但完颜娄室不可能给他这个机会,骑兵局部战场上的机动优势是拿来干什么的? 故此,焦文通部立即便遭遇到了金军最强骑兵,也可能是此时整个东亚最强大一支重甲骑兵的碾压。 两支从阿骨打时代就精选设立的合扎猛安,只有一支参与到了对焦文通部的袭击,蒲查胡盏带领着满员的、花了许久方才在之前金粟山下披挂整齐的一千骑,人马俱甲,宛如一千具铁浮屠一般,贴着塬底,硬生生将这股数量达到数千的宋军从塬地上“铲”了下来! 而宋军除了极少数神臂弓与长斧重步外,根本没有,也不可能有任何武器可以对这支部队造成丝毫损伤。 但是,且不提和其他部队一样,焦文通提前将部中很少的神臂弓与长斧重步大部分交给了官家,即便是剩余了些许,此时也没有起到任何效果,造成任何杀伤。因为就在蒲查胡盏发动进攻的同时,娄室爱将完颜剖叔也以娄室和那面五色捧日旗为轴心,率领着大股骑兵对宋军当面发动了一场教科书式的女真骑兵突袭。 先是环射,密集的环射,数以千计的女真骑兵在左右两支铁浮屠的遮护下,围绕着娄室进行了旋转式的推进……密集的女真重箭上来对宋军造成了巨大的杀伤,焦文通部当时便有崩溃之态,照着这个趋势,本来金军是不用贴身肉搏的。 但很显然,娄室这一波催动的极为迅速和猛烈,他本人和他的大旗根本就是推进如风,连带着以他为轴心的女真骑兵很快便直接甩到了宋军阵中,而女真骑兵也丝毫不慌,下弓换矛,又以刮鱼鳞的方式一层层分队从宋军中扫过,次次都卷起无数血肉。 这个阵势,土一点,叫车轮子战术;科学一些,叫环形齐射加近身侧冲;而如果恶俗一些,可以叫个旋风骑兵阵之类的东西……属于金军小股部队的常规战术,他们常常以谋克为单位发动类似的推进式攻击。 但毫无疑问,当这个俗套到不行的战术被时代最强的骑兵将领,配合着时代最强的骑兵部队,加上七千这个放在世界任何一个战场上都不可能小觑的骑兵规模,然后一起演绎出来以后……却简直可称之为台风之阵了。 关西之地,雨水多日未至,却陡然平地出现了一场金戈铁马构成的铁骑台风。 而焦文通部便是这场骑兵台风下的第一个牺牲品,全军七零八路,四散而逃,主将生死不知……四面宋军刚刚还因为龙纛暴涨的气势登时湮灭!当面秦凤路大军一时惊骇,塬上部队更是惊恐难明,便是尚在出营的吴玠和远处中军大营上的赵玖也各自骇然。 不是没人想到会有牺牲品,实际上,人的影树的名,宋军从上到下看到娄室列阵,看到那两支近乎于具装甲骑的女真骑兵后,都有了付出大规模伤亡的觉悟,可是为什么这么快?为什么这么干脆利索呢? 而且最关键的是,宋军的反击在哪里? 金军不是没有伤亡,金军是有肉眼可见的伤亡的,但绝大多数伤亡都是来自于地形对大规模重甲骑兵的天然消耗……塬上和营中高地上,大家看的很清楚,在塬下起伏的地形之上,很多金军往往胯下一个趔趄,落下马来,然后便悄无声息,成为了战争必然的消耗品。 但是,这种伤亡是金军骑兵数量达到这个份上以后数学概率性的伤亡,不是人为的伤亡,没人看到宋军的哪股反击对金军造成的有效杀伤,因为焦文通部几乎是随着完颜娄室的推进直接崩溃的……这让在场宋军产生了一种由衷的惶恐之心。 而惶恐之后便是一种发自内心的赞叹……就是赞叹! 赞叹原来骑兵还可以这么用?! 赞叹原来重甲重弓的骑兵居然这么强?! 不过,这种赞叹也很快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人心深处和浅处的种种抉择。 第一个做出反应的当然是距离娄室最近的王彦,他在距离这场战斗最近的距离、最佳的视角全程目睹了一切,并最直观的感受到了这场台风的威力。 而且别忘了,战斗中崩溃的一方正是他的核心部属。 故此,当金军碾过塬下之时,这位八字军统帅脑中其实几乎一片空白,而空白之后,因为距离问题,王子才却又被局势逼迫着,迅速而又僵硬地做出了决断: 他身为节帅,而且官家就在数里外的大营那里,麾下八字军又是跟金军有刻骨仇恨的河北兵,所以投降、逃跑是不可以去想的,生死什么的此时也已经无所谓,但关键是既然为人臣,便要尽职尽责,不能让大局从自己这里崩塌,即便是不得已如此,也得是他先一死以对皇恩。 “传令!”一念至此,王彦反而再无恐惧,直接扭头下令。“让王德总揽塬上战事,不得后退一步……咱们本部转向列阵,阻止溃兵上塬……移动旗帜,随我到最前方去!” 三条命令,迅速传达下去,然后众目睽睽之下,王彦主动移动大旗至东坡塬最西端,当面以对塬下金军与溃兵无数。 这是一个极为振奋军心的举动,也是一个非常及时的举动。 对此,娄室只是淡淡瞥了一眼王彦的旗帜,便挥动手臂,指向了自己西北方向的龙纛……平心而论,刚刚一瞬间这位金军主帅的确存了让部队趁势冲上塬地的心思,那样的话也算是一种结束战斗的方式。 但也仅仅就是一瞬间罢了,随着王彦及时转向立旗,这位金军主帅即刻在心中放弃了这个只是一时浮现的心思。 之所以如此,不光是战术上的考量,也就是从地形、时间、援军上的考量所致,关键是这一战,是他完颜娄室的最后一战,他本就要全胜!而当这个目标对上对面立起的龙纛后,他就更不该想其他的东西了。 “稳住!” 随着金军大队再度启动,而且直直朝自己过来,从刚刚陡然爆发的战斗中回过神来的秦凤路经略赵哲强忍着不安从小丘上驰入自己阵中,并奋力在阵中大呼。“官家在后面看着我们!出兵的赏赐也都发了!咱们没理不给官家卖命!” “按着吴太尉的吩咐,长枪在前面,最前面直接把长枪杵在地上!” “神臂弓、弩手、弓箭手按射程排列!” “骑兵在两翼……” 赵哲在阵中奔驰左右,呼喊不停,秦凤路兵马也很快重新鼓舞起了士气……这倒不是说秦凤路这支兵马有多训练有素,而是说他们毕竟多是步卒,而且金军扫平焦文通部时他们已经出营列阵,绝大部分士卒只是隐约知道前面败了,根本看不到数里外的具体场景。 而且莫忘了,他们人数众多,且侧翼有已经反而转为上风的熙河路兵马——巨大的数量和庞大的军阵给了一般士卒极为充沛的信心。 但是,赵哲连番下令鼓舞,说到骑兵在两翼后却又陡然陷入慌张,因为他已经清楚的意识到,按照刚刚金军骑兵展示的强大能力,自己的侧翼,尤其是左翼,几乎相当于不设防一般! 右翼都还有熙河路的兵马呢!可本来该为左翼的利州路兵马却根本就在很远的泥淖中! “左翼也多扎长枪,就是北面和东面那边……”一念至此,赵哲赶紧下令,却是试图补救。 但话说到一半,地面却已经再度隆隆作响,七千骑,或者准确一点,六千余女真骑兵,已经护着完颜娄室的五色捧日之旗,朝着秦凤路兵马当面而来! 而赵哲望着铺面而来的烟尘,与烟尘中难以遮掩的骑兵雄壮身姿,几乎是瞬间口干舌燥,再难言语。 区区两三里的距离,对于骑兵来说简直是须臾可待,但不得不说,秦凤路的表现却让宋军稍微拾起了一些信心……金军骑兵涌到阵前,面对着立好的步兵阵地,却并没有之前那种惊人的摧枯拉朽之势。 这让很多人都松了一口气——娄室所领的这七千金军骑兵的确强悍无匹,但很显然,刚刚焦文通部的覆灭跟他们猝不及防,本身苦战了一个下午,外加数量劣势引发的阵型劣势有着太多的因果关系。 而秦凤路的部队虽然是公认的最弱,但是数量摆在这里,军阵的厚度摆在这里,却是让金军不得不采取适当的应对策略……这一次他们没有直接横扫入阵,中间娄室旗帜适时停下,而他直属的部队面对着密集的枪阵也根本只是在前方维持着女真人一贯的环形骑射而已。 可以想象,在将秦凤路前方枪阵射溃之前,娄室中军是不可能放肆推进的。 而与此同时,宋军阵中也终于开始出现了有效反击,按照射程排列的远程投射开始产生有效杀伤,娄室中军当然也是重装骑射手,但却不是具装甲骑,他们还没奢侈到给七千人一起披马甲,而在这种战斗中,金军骑兵一旦丧失战马,也基本上宣告丧失战斗力了。 不过,事情不是这么简单的,就在娄室在前方进行远程打击的同时,左右两翼两个合扎猛安,近两千个铁浮屠已经同时朝着秦凤路两侧进行了包抄……两军东南、西北方向相对,蒲查胡盏的合扎猛安从东北面绕开,而夹谷吾里补的合扎猛安则一头朝着熙河路与秦凤路的交界处狠狠扎了进去。 可以相见,这两千铁浮屠很快便会从缺乏骑兵护佑侧翼的秦凤路腹部狠狠插入,将这支兵马整个搅碎。 “时机到了!” 战场最南端山脚下,原本韩常掷出自家眼珠子的地方,早已经被宋军推进占据,而此时,一名立马在此处的宋军大将望见彼处两个合扎猛安的出击,不急反喜,只扭头对着身侧一名四五十岁的中年军官极速出言。“李将军,娄室此阵,关键是两翼两个合扎猛安与娄室中军相辅相成,现在两翼合扎猛安突出,其中军便露破绽……咱们从娄室侧后方直冲他的帅旗,便是不能取他首级,只要搅乱他的后阵,此战也是咱们的头功!” “曲经略所言不错!”所谓李将军,也就是蕃将李永奇了,也同样看的清楚,却是即刻颔首。“怪不得曲将军之前不让俺去救塬下,也不让俺对那完颜兀术死缠烂打……俺这就趁着两支合扎猛安刚扎出去收不回来的时候掏他后路!” 言罢,李永奇复又朝身后一名二十来岁却身材雄壮的小将努嘴示意:“大郎!咱们父子一份为俩,左右合力!让官家知晓一下咱们的忠心与勇武!” 那小将挥舞长枪,兴奋称是,正是李永奇长子李世辅。 然而,李永奇刚要带儿子勒马下坡,却又忍不住回头多问了一句:“曲经略,官家果真在那龙旗下面?” “若非如此,我辛苦来此处作甚?”曲经略,也就是没了铁象的曲端了,闻言冷冷发笑。“来救夺了我帅位的吴大吗?!你且去,我为你后援!” 李永奇本身是延鄜路土著的党项大豪,如何不晓得曲端为人,闻言也是放声大笑,却是呼啸一声,与其子李世辅一起纵马而下,而他们父子身后刚刚收拢起来不久,大约三千余党项蕃骑,也是一分为二,随着李氏父子朝着娄室侧后方疾驰而去! 很明显,这对父子就是要在赵官家目下建立奇功。 不得不说,这三千骑与那两支合扎猛安却又截然不同,合扎猛安乃是具装甲骑,所谓铁浮屠一般的超重骑兵,行动缓慢,可一旦冲锋起来却又势不可挡;然而这三千蕃骑,并无马甲,士卒着甲者也不多,启动极速,奔驰出来以后更是速度惊人,烟尘如云,即刻便吸引了所有战场有心人的目光。 娄室扭头见到这一幕,微微一叹,既不多言,也没有多余表示,看他样子,似乎对这支兵马来袭似乎早有预料,却有些不耐烦,根本不愿意为对方调整阵势一般。 这也是能够理解的,因为此时娄室周边中军骑兵是圆阵,就好像一个稳定住了的台风一般,理论上是没有所谓前方后方的,所以确实无需调整,便可同时应对两面的宋军。 但是,片刻之后,党项蕃骑轻驰而来,速度惊人,眼看着便要与金军发生骑射交战之时,一直未动,甚至没有去看那个方向,只是竖耳倾听的完颜娄室却忽然勒马,直接朝着侧后方来袭轻骑的方向提速进发! 主帅既动,旁边旗手见状也是毫不迟疑,而五色捧日旗一动,整个金军骑兵大阵也毫不迟疑的放弃了当面的秦凤路步卒,朝着来袭兵马反冲过去……整个骑兵圆阵,竟然无需任何调整,便直接转向扑出,台风也旋即在战场上再度卷起。 来袭党项骑兵收势不住,猝不及防,分成两股的三千骑兵的头部,直接与金军骑兵整个撞到了一起,继而搅拌在了一起。 原本以为会持久的骑射交战,瞬间变成了短促的肉搏交战,而累了一整日的党项轻骑根本不可能是疾风骤雨一般金军重骑的对手,几乎是一瞬间便被台风搅的粉碎,无数只是临时为李永奇雇佣的蕃骑直接朝着东南方与南方炸开逃窜。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yeguoyuedu】 身后诸路宋军一起反扑,刘晏部、曲端部、吴玠、田师中,包括外围张宪,还有部分醒悟过来的熙河路残部、秦凤路残部,尽数往龙纛下进发,但很显然,完颜娄室更快一步。 杨沂中初出营门,当此突击,一时失措,居然让部分女真骑兵直接突到龙纛前百余步距离,然后方才方才指挥密集的御前班直奋力缠上。 且说,赵玖一开始便知道是怎么一会事——他遭遇了斩首攻击!这是他下来之前便预想到的事情。 对此,上过数次战场的他并未过于慌张,而来到营门前战场上立下龙纛知州,杨沂中在前方组织抵抗,王渊也从容指挥部分御前班直到龙纛下密集汇合,形成一个几乎密不透风的防御圈。 但很快,金军骑兵便告诉了王都统,没什么防御是绝对的,尤其是面对骑兵——金军骑士开始借着马势将自己整个身体、整个战马躯体硬生生砸入还有些茫然与恍惚的御前班直阵中! 防御圈瞬间被扯开空隙,而完颜娄室和他那面已经满是箭矢孔洞的五色捧日旗也很快出现在了赵玖的视野内。 赵玖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在如此密集的军阵前一路突到这里的,这点也已经无关紧要,问题在于对方依然势不可挡,无论是谁上前阻拦,似乎几乎都不是他和他亲军的一合之敌,而这位之前打垮了不知道多少宋军的金将名将正靠着胯下战马维持着短程突刺……更可怕的是,他身后还有一支数量达到,或者说已经减少到只有数百的金军骑兵部队。 这是致命的。 杨沂中不顾一切冲了过去,但只是两三回合,这名御前班直统制官便被刺中肩膀,跌落马下,然后被下属狼狈拖走。 而此时,更让人惊恐的事情发生了,临到相距百来步的时候,完颜娄室并没有继续突击,他身后数百部属也忽然散去大半朝四面涌去……然后,这名女真名将从身后马屁股上取下了一张女真大弓,架上了一支女真重箭,对着百十步外的赵玖弯弓搭箭。 赵玖浑身寒毛炸起,却是在数名近臣的惊呼下不躲不避,反而也是弯弓搭箭! 屏息凝神,算好距离,如平日射猎一般微微抬高箭矢,然后迅速同样瞄准了对方……对弓箭极为熟悉的赵官家知道,自己这种弓弯弓更快,更容易瞄准。 娄室对着赵玖的弓箭咧嘴一笑,从容调整,而箭术公认高超的赵官家随着对方一笑心下一慌,却是先行一箭射出。 箭矢猝然飞出,直接射偏了许多,而娄室手中弓箭并无有丝毫影响。 一时间,这位官家如坠冰窟。 但也就是在此时,一支箭从一张赵玖无比熟悉的弓上射出,从后方正中娄室臂膀! 娄室马上一个摇晃,手中重箭偏出。 群情振奋。 可下一瞬间,娄室却又当众折断了自己这个左臂上的箭矢,只是瞥了眼自己侧后方的曲大,便扔下弓箭,重换大枪,然后奋力向前。 其部仅剩的数十亲卫故技重施,豁出性命与坐骑来为主将砸开通路。 非只如此,刚刚一幕,已经让许多班直看呆,居然让娄室借此时机突入更深层班直阵中,距离赵玖不过几十步。 赵官家试图再度弯弓,却双手已颤。 须知道,眼下战场是乱做一团,金军骑兵、宋军步卒,都只是分股作战,咫尺之间,人可敌国! “不要慌,哪个是娄室,指给俺!” 曲端再度弯弓,几度想要射击,可娄室既然换枪驰骋,他却根本无法瞄准,也是惊惶难制。但就在此时,一骑自后方奔来,铜面铁盔,手持硬弓,只听声音,曲大便知是谁,然后便匆匆弃弓指向娄室。 来人正是扔下在后方激战的部属,直接跃马来援的官家腰胆韩世忠,而韩良臣远远便注意到这边不妥,却是双手操弓而来,此时见到曲端指点,只两腿一夹,胯下战马便一声嘶鸣骤然停步,并抬腿立起半个马身。 而韩世忠只在停下的马上转过腰身来,便奋力开弓一箭,箭如流星正中娄室胯下马首! 娄室胯下战马未及嘶鸣便轰然倒塌,连带着娄室整个掀翻! 两侧班直,身后女真骑兵,还有周围混战的其他各部宋军纷纷朝着此处涌来。 赵玖看的清楚,班直与周围娄室亲军乱战之时,娄室本已经勉力站起,却不料一名年轻小将从曲端身后驰马而来,一箭正中娄室腋下,使得娄室再度跌坐。 见此形状,本欲去扶娄室的旗手扔下那面五色捧日旗,转身与来将作战阻拦,而当此之时,又一名持长斧的宋军都头直接趁隙趋步来到已经不能轻易起身的娄室身前,便直接抬斧一劈,娄室往腰间去握什么,只是握了个空,然后大斧直接落下,砍中娄室臂膀。 完颜娄室当场先落一臂。 周围一阵狂呼,说不清是欢呼还是惊喝。 而那宋军都头斧头不停,回身砸飞一名金军,复又转身继续一斧,直接了当斫下娄室首级。 既取得娄室性命,此都头扔下大斧,拎起娄室首级,高高举起,却是对着赵玖喊出了一个让这位官家恍惚失神的名字:“张永珍!官家!俺今日……” 未及说完,震耳欲聋的战场之中,一名金军骑兵不知何时早已经靠近,却正是刚刚弃掉旗帜的那旗手,他不顾身后尚有追兵,直接从马上跳下、爬来,然后捡起地上长斧,直接从那名只顾对赵玖说什么的宋军都头脖颈后方奋力横劈下去! 一斧之后,娄室首级坠落,赵玖没有再去看,倒是那名宋军都头的首级在空中与头盔分离,露出只有一支耳朵、带着喜色的面孔。 但是赵玖不记得这个特征明显的人到底是谁。 娄室的旗手又被班直迅速击杀,娄室的首级又被那名追来的年轻小将抢到,然后被以长枪高高挑起。然而,营前的金军中军骑兵没有溃散,反而瞬间杀性大起,数以千计的女真骑兵不计生死奋力搏杀,甚至还有再度试图攻击龙纛,夺回首级。 但很快,随着东面与韩世忠援军缠斗的另一支骑兵主动向北联合那支合扎猛安冲破张宪部背嵬军,脱离战场,另一支合扎猛安也惊惶东走,引起韩世忠的注意与堵截……总之,营前的金军终于还是渐渐陷入到了撤离与一定溃散之中。 这一战,他们赢了。 “官家!” 小林学士忽然开口。 “什么?” 试图在前方寻找什么的赵玖茫然应声。 “这只是击溃战,打的激烈,可女真人多马,他们一旦逃走,咱们追不上!”小林学士哆嗦提醒。“而且完颜活女一定在北面接应着呢!” “我知道。”赵玖语气茫然。“我都知道。” “但是有一部可以尝试围杀!”小林学士继续哆嗦提醒。“让韩太尉不要去追那些正在逃走的骑兵,不要理会塬上部队,让他和张宪的骑兵往东面去,兜住五龙山、兜住北洛水、兜住梁山,把完颜兀术和韩常,还有那个赤盏什么留下!足足一万余骑!” 赵玖陡然反应过来,立即以目视王渊。 王渊醒悟,即刻代为传令! 一个时辰之后,傍晚时分,太阳降落,雨水依然未降……金军早已经大部逃散,完颜兀术与韩常及其部属四散东走,但宋军骑兵却早早尊令,断五龙山、北洛水、梁山之缝隙,使之不能北走。 而韩世忠追杀赤盏合袭,确定兀术部金军全溃以后,却是将本部背嵬军交给成闵去追击堵截,选择直接转身来见赵官家,其余各部主帅、军官骑兵也都纷纷仿效,众将一时汇集于遍地尸骸伤员的营门前龙纛下。 而此时,赵玖依然勒马矗立龙纛之下,久久不动,面无表情。 吴玠、曲端、刘锡、刘錡、王德、王彦,各自聚拢,这些人之下,更有无数军将近臣,却无一人敢上前相对。 “官家!”韩世忠到底是有些胆量的,更兼武将之首,故在片刻之后,小心上前询问。“金军败走,臣等已派各部骑兵尽量去截断兀术部队北走之路,战场也在打扫,不知道可还有什么军令?” 赵玖回过神来,望着周边遍地尸骸,听着身后营中哀嚎不断,又盯着身前诸将沉默了许久,却才在落日余晖中忽然开口:“有!” 韩世忠以下,诸将轰然一片,各自纷纷出列拱手。 “替朕射下来!”赵玖面色不变,也不去望上,只是以手指天。 众人顺势望去,只见天上云彩渐渐厚重不提,而其中一只不知是不是失了主人的海东青正在战场上空盘旋不定。 下一瞬间,韩世忠、吴玠以下,无数军将,乃至于一旁随侍军士各自轰然,然后所有人几乎一起弯弓,各自朝那只海东青射出箭来。 箭矢密集,其中数支把那支海东青扎的如刺猬一般,直接将它从空中扯落,而其余箭矢却在须臾之后,如雨如雷,钉落地面。 而就在这些箭矢落地的同时,顶着最后一丝余晖,头顶厚云闷雷滚滚,然后豆大的雨滴终于落地。 赵玖全程都未看那只海东青,此时更是直接勒马转入营中。 PS: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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