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你不问朕,怎知朕给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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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朝的波云诡谲,终是日日折腾。
李文正在朝堂上提议提拔几个门生填补空缺的职位,被萧彻不轻不重地驳了回去。
倒不是那些门生才学不够,而是萧彻心知肚明,那几个位置一旦被李家的人占住,朝中的势力天平又要往一边倾斜了。
下朝后,李文正回到相府,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书房里,管家李福垂手侍立,大气不敢出。
“景王那边...可有回音?”李文正忽然开口,声音里透着疲惫。
李福连忙躬身:“回相爷,景王府尚未给明确答复。只说...王爷近日身体不适,待病愈后再议。”
“身体不适?”李文正冷笑一声,“好一个身体不适。”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庭院中萧瑟的秋景。枯叶在秋风中打着旋儿落下,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相爷...”李福小心翼翼道,“景王这是...推脱?”
“不。”李文正摇头,“这是沉得住气。”
他转过身,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景王此人,心思深沉,不轻易表态。他不回绝,就是在观望;不答应,就是在等筹码。这说明...他对那个位置,不是没有想法。”
李福恍然:“那咱们...”
“不急。”李文正摆摆手,“继续按计划来。知微那边既然暂时指望不上,就让玉儿好好准备。至于景王...他会找上门来的。”
他顿了顿,补充道:“让人给景王封地送些上好的药材去,就说...听闻王爷身体欠安,聊表心意。”
“是。”李福应下。
李文正重新坐回太师椅,闭上眼。
朝堂,后宫,藩王...
这盘棋,越来越复杂了。
翊坤宫内,沈莞刚给太后请过安回来。
外头不知何时下起了雨。秋雨绵绵,细如牛毛,落在庭院的花木上,沙沙作响。
空气里弥漫着湿润的泥土气息,混着残桂的余香,有种别样的清冷宁谧。
沈莞站在廊下,看着雨幕出神。
云珠取了披风来为她披上:“娘娘,外头凉,回屋吧。”
沈莞却摇摇头:“本宫想赏会儿雨。”
她接过玉茗递来的油纸伞,是江南进贡的紫竹伞,伞面绘着淡雅的玉兰,精巧别致。撑开伞,她缓步走入雨中。
雨丝细密,打在伞面上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庭院中的青石板被雨水洗得发亮,倒映着灰蒙蒙的天色。
几株晚开的木芙蓉在雨中摇曳,粉白的花瓣上挂着晶莹的水珠。
沈莞走到一株芙蓉前,伸手轻触花瓣。水珠滚落,沾湿了她的指尖,凉丝丝的。
她想起很多年前,在陇西老家时,也常在这样的秋日雨天,坐在窗前听雨。
那时父母尚在,她还是无忧无虑的沈家大小姐...
“娘娘,”玉茗小声道,“陛下往这边来了。”
沈莞回过神,抬眼望去。
雨幕中,一道明黄色的身影正往这边走来。
萧彻撑着柄玄色油纸伞,伞面绘着金色的龙纹,在灰蒙蒙的雨景中格外显眼。
他走得不算快,步伐沉稳,所过之处,宫人皆躬身避让。
沈莞站在原地,没有动。
萧彻走到她面前,停下脚步。
两把伞在雨中相对,伞沿几乎碰在一起。
“阿愿。”他唤道,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清晰。
沈莞福身:“陛下。”
“怎么一个人在这儿赏雨?”萧彻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不怕着凉?”
“秋雨难得,想看看。”沈莞轻声答,“陛下怎么来了?
“政务处理完了,出来走走。”萧彻顿了顿,“正好...想见你。”
这话说得直白,沈莞脸微微一热,却没像往日那样避开视线。
雨还在下,细细密密,像一层纱帘,将两人与外界隔开。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雨声,和伞下这方小小的空间。
萧彻看着她。
她今日穿了身月白色绣缠枝莲的宫装,外罩淡青色披风,发间只簪了支白玉簪,素净淡雅。
站在雨中,撑着那把玉兰伞,身后是烟雨朦胧的庭院,像一幅水墨丹青。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美得让人心醉。
萧彻忽然伸出手,握住了她撑伞的手。
他的手很大,很热,将她的手连同伞柄一起包裹在掌心。
沈莞指尖微颤,却没有抽回。
萧彻轻轻用力,将她拉进了自己的伞下。
两把伞变成了一把。玄色的龙纹伞面足够大,将两人完全遮住。
沈莞的玉兰伞收了起来,握在手中,伞尖垂地,滴着水珠。
距离骤然拉近。
沈莞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混着雨水的清冽气息。
能感受到他手臂偶尔擦过她的肩,温热透过衣料传来。
赵德胜和高顺远远站在廊下,看着雨中的两人,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姨母笑。
“师傅,”高顺小声道,“陛下和娘娘这是...”
“嘘。”赵德胜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眼中满是欣慰,“看着就好。”
雨还在下。
伞下,一片安静。
良久,萧彻忽然开口,声音低低的:“阿愿...这几日,朕总是无端想你。”
沈莞心头一跳。
又来了。
“想的心肝都疼。”萧彻侧头看她,目光深沉,“你可否…。”
沈莞垂着眼,看着地上的水洼。雨滴落下,漾开一圈圈涟漪。
“阿兄对阿愿...已是极好。”她轻声说。
这话不假。入宫以来,萧彻对她的好,她都看在眼里。
独一份的宠爱,无微不至的关怀,甚至,将那些世家贵女都冷落在景阳宫...
可这些好,和她想要的,终究不一样。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只是阿愿要的...阿兄给不了。”
萧彻握着伞柄的手紧了紧。
“或许...”沈莞抬起头,望着朦胧的雨幕,眼中闪过一丝怅然,“这世间男儿能给的...也没几人。”
她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
想要一个只属于她的夫君,一个清净安稳的家。
而不是这深宫之中,三千佳丽之一。
哪怕他现在宠她,护她,可将来呢?
帝王之爱,能持续多久?后宫之中,永远会有新人进来,永远会有争斗...
这些,她都明白。
所以她一直装傻,一直逃避,一直告诉自己,他是阿兄,只是阿兄。
若无关情爱,为了过的更好,她会争。
可那日温泉池边的吻,那晚醉酒后的拥抱,那些深情的话语...终究是破了她的心防。
她动心了。
所以,更害怕。
萧彻久久没有说话。
雨声淅沥,打在伞面上,像敲在心上。
他看着她侧脸柔和的线条,看着她眼中那抹挥之不去的怅惘,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
有心疼,有懊恼,也有...坚定。
良久,他才开口,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清晰:“你不问朕。”
沈莞一怔,转头看他。
萧彻也转过头,目光深深地看着她,眸色如墨,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你不问朕,”他重复道,一字一句,“怎知朕给不起。”
沈莞愣住了。
萧彻伸手,轻轻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与他对视。他的指尖微凉,动作却很温柔。
“阿愿,”他的声音低而沉,却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力度,“你要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痛楚,随即化为更深的坚定:“是朕强拉你入了这后宫,是朕...打破了你的念想。”
“可朕从未想过,要你与人分享。”
沈莞的呼吸一滞。
“这后宫之中,除了你,不会再有任何女子入朕的眼。”萧彻的声音很轻,却像誓言般郑重,“朕的心很小,只装得下一个你。朕只想要你一人。”
雨还在下,天地间一片朦胧。
可伞下这方空间,却仿佛凝固了。
沈莞看着他,看着那双总是深沉难测的眼眸,此刻清澈得能映出她的倒影。
那里面没有帝王惯有的算计权衡,只有最纯粹的情意。
那么深,那么真。
“阿愿,”萧彻的声音更低了,带着某种恳求,“给朕一个机会。让朕证明...朕给得起。”
一阵秋风拂过,带着凉意,也带着几片残破的花瓣。
粉白的芙蓉花瓣被风吹起,在空中打着旋儿,有几片落在了伞面上。
沈莞看着那些花瓣,又看向萧彻。
良久,她轻轻笑了。
那笑容很淡,却像雨后初晴的阳光,穿透了朦胧的雨幕,照亮了萧彻的心。
“好。”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更多的却是释然,“阿愿等着。”
等着看,他如何兑现这个承诺。
等着看,这段帝王之爱,能走多远。
萧彻眼中骤然爆发出惊喜的光芒。他握住她的手,用力握紧,仿佛要将她融入骨血。
“朕不会让你失望。”他郑重地说。
沈莞点点头,从他的伞下退开一步,重新撑开自己的玉兰伞。
两把伞再次相对。
“雨大了,”她轻声道,“阿兄该回去了。”
萧彻看着她,眼中满是不舍,却还是点点头:“嗯。”
沈莞福身行礼,然后撑着伞,转身,缓步往翊坤宫方向走去。
雨丝斜斜落下,打在她的伞面上,溅起细小的水花。月白色的身影在雨幕中渐行渐远,像一幅流动的水墨画。
萧彻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久久没有动弹。
直到那身影消失在宫道尽头,他才缓缓收回目光。
赵德胜撑着伞跑过来:“陛下,回宫吧?”
萧彻“嗯”了一声,转身往乾清宫走去。
走了几步,他忽然停下,对赵德胜道:“去传朕旨意,景阳宫所有采女,从今日起,份例减半。就说...国库吃紧,朕要带头节俭。”
赵德胜一愣,随即会意:“老奴明白。”
这是...彻底断了那些采女的生路啊。
萧彻唇角微扬,继续往前走。
雨还在下,可他的心情,却像雨后的晴空,明朗而畅快。
他的阿愿...终于不再逃避了。
这条路,他终于看到尽头了。
而翊坤宫内,沈莞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雨。
手中,还握着那柄玉兰伞。伞面上的水珠缓缓滑落,在地面汇成小小的一滩。
她伸手,掬了几滴雨。
“阿愿等着...”
她轻声重复着这句话,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
有期待,有忐忑,也有...一丝释然。
既然逃不开,既然动心了...
那就,赌一把吧。
赌这个帝王,真的能给得起她想要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窗外,雨声渐歇。
天边,隐约透出一丝晴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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