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6章 是当路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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槿娘的怀抱真暖和啊,小七早在魏昭平三年的那个冬末就知道了。 你瞧,她与槿娘兜兜转转的,也已经走过整整两年了啊。 她心里欢喜,欢喜地几乎要与槿娘抱头痛哭。 真高兴啊! 有了孩子,有了新生,日子就有了盼头了啊。 小七抬袖抹去槿娘的眼泪,好好地打量着眼前的人儿,嫁了良人生了贵子的槿娘比从前还要丰美几分,将将产子的缘故使她虽还有些富态,但已有了一副当家主母的气派。 是啊,槿娘已不再是那个易水来的小侍婢,她已经是堂堂正正的将军夫人了。 听槿娘说,裴孝廉南伐时杀敌无数,还把自己取下的首级分了周延年一半,因而裴孝廉自己做了右将军不提,也在公子面前为周延年请了官。听说待大军凯旋,公子就要长乐宫内拜将封侯,论功行赏了。 还说周延年不放心她,也跟着一起来了大营,眼下就在外头和裴孝廉一起蹲着。 小七欢欢喜喜地在槿娘手心郑重写下,“将,军,夫,人。” 槿娘噗嗤一下,满脸生花,人羞答答地扫了一眼帐帘,两半脸腮红得似绽开的桃花,“哎呀,祖宗,低声些,低声些。” 小七写,“孩,子,怎,么,办?” 槿娘笑,“有君姑和奶娘带着,不担心,好着呢!” 小七又写,“你,是,母,亲。” 槿娘自有一番道理和主张,“天黑前就叫延年回去,好小七,我留下陪你。” 她心里不忍,但槿娘说,“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小七从前与槿娘都有自己心里的“仁”,也都有各自心里的“义”,如今槿娘求仁得仁,她也求义得义。 她们二人的仁与义,到底合为一体,形影相依。 幸好。亦幸甚啊。 槿娘还说,“等天儿暖和一些,等孩子再大一些,我就叫人抱给你看。” 你瞧,不管她是不是将军夫人,是不是当家的主母,仍旧是从前和小七最要好的槿娘,也仍旧是那个负了一身的伤也要把她背回听雪台的槿娘啊。 那最至真至纯的本性,是永远也不会变的。 裴孝廉原本还指望着槿娘来了,能解放他那一双原是用来握刀杀敌的手,结果倒好,槿娘才生了孩子,身子正虚,又与从前身份有别,哪里就能来帮他干活了。 因而他不但要给小七煎药熬汤,还要额外地给槿娘炖老母鸡滋补,跑跑颠颠,席不暇暖,几乎忙得人仰马翻。 不过几天的工夫,就把那莽夫熬得灰头土脸蔫头耷脑的,人都累瘦了半个。 常听他一边烧火一边低声骂人,“娘的,老子战场打仗都没这么累!” 要不就是,“娘的,伺候一个姑奶奶,还得伺候月内!” 若受不了了,就开始吩咐他的小弟,“去,去蓟城,去把周延年叫来!” 那小弟先是应了,转头又问,“请周将军来,若周将军问起,末将怎么说?还请将军明示啊。” 裴孝廉龇牙咧嘴地就要去打,“娘的!叫他来伺候月内!” 小七和槿娘闻声便在帐子里笑,谁叫裴孝廉从前一个劲儿地欺负她们姐妹,如今呢,这世间本就有因果,当真是不信不行。 有槿娘在一旁守着,小七心里踏实许多,因而虽还住在大营东北角,也仍旧能听得周遭妓子的轻吟笑骂,但总算能阖上眸子睡下。 她睡得并不踏实,一闭眼就想起那纷飞的战火,想起那四溅的血光,想起那凄厉的喊叫,想起那一路无人收敛的骸骨,想起那祭台的砍刀,想起那骇人的一箭,想起那高楼的坠落,也想起隔壁帐里那似野兽一样悚然的妓子,才要睡去便乍然惊醒,再要睡去复又骇得醒来。 槿娘轻轻拍打着她,似哄着受了惊的孩童,“小七,睡吧,姐姐在呢。” 她不敢睡,便在槿娘手心一笔一画地写了一串字,写下一个字,槿娘便轻轻读一个字。 她写完了,槿娘也读完了。 “我,怕。” “要,叫,醒,我。” 槿娘含泪点头,笑着哄她,“小七不怕,有事我便叫你。” 是,有槿娘在,她不怕。 她偎在槿娘怀里,闻着那清甜的奶香,紧紧抱住槿娘的胳臂,困得再支撑不住了,便也闭紧眸子睡去,睡着了也不肯松手。 暗夜里她的眼泪打湿了槿娘的衣袍,许久过去,还能听见槿娘低低的叹息。 这半年啊,这半年都没怎么好好地合过眼,真是要把人熬垮了,她沉沉地睡去,这一睡便不知睡了多久。 梦里醉了酒。 梦里星依云渚,珠玑四溅。 梦里小桃灼灼,金风玉露。 梦里柔情似水,佳期如梦。 梦里团花簇锦,如火如荼。 梦里他油煎火燎,单刀直入。 梦里他犁庭扫穴,无休也无止。 青瓦楼的雕花长案上曾疼得她摧心裂肝,欲死不能,但梦里不疼。 梦里的人缠绵悱恻,十分温柔,温柔的也没有个尽头。 梦里她周身燥热,那人也里外滚烫。 梦里她几乎要春潮涌动,似登云巅。 梦里的香草使她脸畔痒痒的,梦里那人的指尖亦使她痒痒的,梦里那人的呼吸如在耳畔,梦里那人结实的双胫亦是十分真切。 不知到底是浮生若梦,还是庄周梦蝶。 小七挣扎着要叫槿娘,可嘴巴张开,连一句声音都发不出来。 霍然惊醒,那滚烫火热却益发分明,梦不是假的,竟果真有人在啃噬她的脖颈,亦果真有人正欺身而入! 她极力挣着,去摸索枕旁的金错刀,刀不曾摸到,却挣得自己大口喘气。 她只能大口喘气。 然而这喘气声淫靡不堪,就好似撮盐入火,就好似烈火烹油。 那沉重的呼吸声就在颈窝,那一身的雪松香夹杂着几分药草气。 小七心里一动,知道了来人是谁。 是公子啊。 是她的当路君啊。 那当路君倾身而下,铺天盖地地吻着,在她身上斩将夺旗,直捣黄龙,哪有一点儿身受重伤的模样。 趁人之危,岂是君子,与那暗夜偷袭的敌军有什么两样? 但姚小七才不丢盔卸甲! 姚小七才不俯首就擒! 姚小七才不摇尾乞降! 她当作不知来人是谁,骤然翻过身去,一巴掌扇上了那人的脸颊。 这一巴掌用了十足的力气,在这二月的夜里发出了清清脆脆的一声响。 那人怔住,一时没有再动。 小七呢,小七狠狠地咬住了那人的手臂,狠狠地咬下去,咬下去,咬下去,就似猛扑在猎人身上的小兽,那满口的俐齿伶牙奋力撕咬猎人的命脉,牙关死死咬合,久久也不肯松开。 小兽不必说话,只张开牙关就咬。 咬! 咬! 咬! 咬两排深深的牙印! 咬出一嘴鲜艳的血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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