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连山

不…… 不应该是这样的…… 时间似乎回到了很久很久之前，露珠带着清晨的的菜阳划过草叶，从叶尖滴落在连山的眉心。 连山怔怔的躺在草地中，两眼直直的看着天空，看着厚厚的白云遮蔽了太阳，放任着眉心的水珠顺着脸颊流下。 “连山？” 连山的身体猛地一颤，动作灵敏的从地上爬起，双手撑地，不可置信的看向那个蹲在旁边，用两根手指捏着一条胖乎乎的青虫，一副准备干坏事被人现场抓住的姿态。 “哈哈，今天的阳光真不错啊……” 连山看着那个熟悉的女孩一脸尴尬的将青虫丢掉，然后低着头谈论着天上的天气。 连山颤抖着抬起手，却在最后又收了回来。 “连山，你怎么了吗？”女孩歪着脑袋，对着连山露出了一个微笑。 “没什么，就是……”连山笑的有些勉强，不过那勉强很快就变成了错愕。 我之前……怎么了？ “是做噩梦了吧？”女孩伸出手，一把将连山从地上拽起，“连山，今天我们去哪里玩啊？” “玩？”连山错愕的表情滞留在了脸上，“我们……不是要找……” “找谁？” “啊？” “我说，连山你要找谁啊？”女孩面露疑惑，皱着眉毛，凝视着连山。 “羽大哥……”连山呢喃一声，语气低微。 “羽大哥？”女孩的眉头皱的更深了，“谁是羽大哥？” “就是……”连山满脸苦恼，他感觉自己好像正在忘记什么。 首先是名字。 “不对，就是那个……那个和我们一起对抗了蚩尤，就是我和你说的那个在我们部落当了很久的仙人，就是那个……那个……” “他……他是谁啊？”连山抬手扶额，手背上用力的暴起青筋。 “哦！”反而是女孩在这个时候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你说的就是那个仙人传说是吧。” “传说？”连山看向女孩。 “是啊。”女孩身形一肃，摆出了一个标准的拳式，声音也从原来的活泼可爱变得沉稳庄严，只是那副故作姿态的相貌是在让人想笑。 “赤鸢仙人，拳开山河，护一方平安，佑天下千年，蚩尤出而以寸镇山海，妖魔现而神武安乾坤，外邦侵则仙临破恶念，天下平则归隐居山林……很精彩的传说，小时候你不是一直讲给我听吗？” 连山感觉有些混乱，“等等，你说外邦？现在是什么时候？” “那个，你不会生病了吧？”女孩变回了原来的那副模样，担心的伸手摸了摸连山的额头。 然而正是这个动作，却让连山瞬间变得如临大敌，他一把拍掉了女孩的手，后退两步，严肃的问道。 “你是谁？” “我是谁？”女孩委屈的捂着手，眼中蒙上了一层泪光。“难道你连我都忘记了吗？” “我……”连山心中升起一股愤怒，然而就当他想反驳的时候，那个呼之欲出的名字却卡在了嘴边。 对啊……她是谁来着？ 不对，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之前说要找的人是谁？她是谁？ 我……我又是谁？ “你忘记了吗？”女孩委屈的表情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之前那种甜腻腻的笑容。 她双手背在身后，像个得到了糖果的小女孩一样蹦蹦跳跳的绕着连山转着圈。 “忘记了多好呀，忘了那些烦恼，不用背负那些沉甸甸的责任，不需要去找那什么羽大哥，也不用担任起保护神州的责任……哎呀，不小心说漏嘴了呢。” 女孩迅速用手指堵住了嘴巴，露出了一个俏皮可爱的表情。 “羽大哥？”连山立刻抓住了那个名词，接着相关的记忆喷薄而出，又转瞬即逝，连山只能在那匆匆忙忙的风暴之中，找寻到一个孤立已久的执念。 找到羽大哥。 “但那不是传说吗？”但对面的女孩仿佛是知道连山的所思所想，转而突然从连山的视角死角中钻了出来，阴测测的开口。 “羽大哥不是传说！”连山愤怒的转过头，但对着那个女孩，他只能握紧拳头。 先前打掉手的那一下，完全是下意识。 “真~的~吗？”女孩刻意拉长了音调，将这句质问刺入了连山的心中。 “你要找的真的是那个羽大哥吗？”女孩伸着腿，摇摇晃晃的在连山的面前摆起了步子。“你想想吧，你想要找的羽大哥是那个一问三不知，不知常识廉耻，会被你们的玩笑弄得窘迫，会被孩子地伎俩耍到束手无策的羽大哥……” “还是那个战无不胜，无所不能，宛如仙神下凡，互为世间平安的羽大哥呢？” “你在找的一直是后面那一位，你所寻找的根本就不是那个羽大哥，你只是把它当做了自己的一种精神寄托，你在寻找的一直都是那个你自己杜撰出来的传说，你在欺骗你自己。” “你的无能，你的懦弱，促使着你编出了这么一个无所不能的人物，这样一个神通广大的仙人，你将这一切全部安置在了一个没有到达这个高度的人身上。” “承认吧，连山，你已经成人了，成人的世界是自私的，就像你随意编排着他人一样。” 那是一柄熟悉的黄金之剑，在千年中始终被连山所注视着，而现在，他毫无保留的穿透了连山的胸膛。 女孩笑吟吟的抬起头，配合着脸上溅染的鲜血。 “连山……那个传说梦……该醒了。” 下一刻，整个世界都被一张庞大的深渊巨口彻底吞没，狰狞的血肉鼓动着血管，无数锯齿一般的利齿在血肉上搅动着，从四面八方缠绕住了连山的身躯。 没有预料之中的剧痛，但连山能够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一点一点的融入血肉。 蚩尤什么都吃……包括人。 首先从四肢开始，仿佛慢慢浸入水中一般，一切都开始变得冰凉。 我想起来了……那个腹部有着一道狰狞伤疤的大叔，即便被绞下了头颅，却也还能挥动着武器做出最后的搏斗，那个追逐着光明的前辈，最终倒在了他拼命渴求的火海之中，那个遭逢横祸后一直生活在自己身边的小女孩也在学有所成后倒在了最前线，甚至没能见证任何幸福。 冰凉的触感已经没过了四肢，连山已经能感觉到从那些血肉中传来的欣喜。 这肯定是一场大补。 连山的思维发散着，他想起了另一个与他有着同样关注点的人。 那时的他真狼狈啊，幸好遇见了羽大哥……他跟自己的关系是什么？ 恩师，救命恩人，前辈，信仰……还是说，是朋友？ 血肉已经覆盖了胸口，连山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了，他一动不动地感受着，血肉从脖子爬上脸颊，慢慢的将整个脸部覆盖。 好像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人…… 是谁来着？ 血肉捂住了口鼻，堵住了双耳，覆盖住了一只眼睛，连山始终睁着那只流露在外的眼睛，思想中突然出现一丝了然。 她是黄帝，是人文始祖，是五帝之首，被尊称为轩辕，是一个得仙道者，也是一个伟大的领导者。 她叫姬麟。 她好像有跟我说过一句什么？我没听太清楚。 是什么啊…… 好累…… 是什么啊…… 血肉将最后一丝空地彻底覆盖，彻底断绝了连山的思考。 蚩尤吃掉了连山。 “如果累了，那就坐下来看看吧。” “你看啊，这世界是多么美好。” “我爱这里，爱着这片大地……我想永远守护着你，守护着这里，守护着这份美好。” “连山……” 一股突如其来的剧痛猛然冲击了那个本应消沉下去的灵魂，已经归于平静的血肉突然开始剧烈颤抖，猛烈的收缩着，想要禁锢住那股逃脱的意志。 然而一只满是血污的手还是突破了那层厚厚的血肉，随后那只血手用力的抓住了那些血肉，也不顾血肉上遍布的锋利利齿，一把将其扯开一道血口。 这里是姬麟所热爱的土地！ 这里是她用尽一生去保护的土地！ 我要——保护这片被她深爱的土地！！ 并为此不惜一切！ “啊！！！！！！” 连山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撕开了血肉，仰天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咆哮。 这是生命的悲曲！看它与泥沼之中璀璨如歌！ 这是人性的倔强！看它与这世界相敬如宾！ 来！蚩尤！来！崩坏！ 连山竭尽全力的嘶吼着，一口咬在了那些曾妄想将他吞噬的血肉上。 让我们来看看究竟是谁能驾驭谁？！ 刑天，夸父，游华，丹朱，苍玄，赤鸢仙人，纸昂羽，姬麟……一幕幕的画面如同幻灯片一样在连山的心中快速闪过，每一幕都显得刻骨铭心，每一个人都历历在目。 所有人都在呼唤着他的名字，连山疯狂的撕扯着身边的血肉，用手，用胳膊，用牙，用上所有能够去撕扯的东西。 血肉横飞，那些利齿在连山的身上留下一道又一道伤疤，将他刮的血肉模糊，那些飞溅出的血液浸透了连山全身，将其彻底染成了一个血人。 血肉开始退避，连山愈发疯狂。 终于，连山的手在血肉中抓到了一个足有乒乓球大小的圆形硬物，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连山将那个圆球从血肉之中扯出，连带着大片的血液一把塞入口中。 外界，蚩尤化身的膨胀筋肉球猛地停止了变化，在极短的一刻停滞后，那巨大的肉球开始迅速缩小。 最终，原本宛如岛屿一般的巨物在众目睽睽之下，凝聚成了一个人形。 阳光……有点刺眼，但没有影响。 连山静静的看着天空。 他成功了。 是连山……吃掉了蚩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