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灵薄狱

在天的尽头，浑浊的阳光昏昏沉沉地挂在天空，失去了往日的明亮。 那是一种沉闷的，令人窒息的昏暗，为这个寂静的小镇披上了一层压抑的色彩。 纷纷扬扬的雪片悠然自得地在空中飘舞，就像舞动的羽毛，轻盈而优雅。 这些雪片，本应洁白无瑕。 可在这里，从天空降落的每一片雪花，都像是被烟尘抚摸过的羽毛，变得灰黑而廉价。 镇子的角落。 白逸安惊讶地抬起头，望向这奇怪的天空。 他看到那些悠然自得的雪片，感受到它们洒落在他脸上的温度。 他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那些雪，竟然是煤灰。 这是……哪里？ 自己，又是谁？ 可就在他想要回忆些什么的时候，脑海中却传来了一股剧痛！ “呜啊……” 白逸安的手指深深地掐入头皮，疼痛中带着一丝麻痹，仿佛电流在大脑中疾驰，那种疼痛如此剧烈，仿佛在他的脑海中爆裂，使他无法呼吸。 他的心中充满了混乱和困惑，就像是被摔碎的拼图，散落一地。 他的记忆在脑海中跳跃，每一个画面都带着冲击的余波，他试图抓住那些记忆，但它们却像沙粒一样从他的指间滑落。 “夏梓浠……洛轻笙……梦境……” 白逸安咬了咬牙，低声念诵着这两个熟悉的名字，仿佛要将她们深深印刻在脑海，免得她们在凌乱的记忆中稍纵即逝。 一遍，又一遍。 终于，白逸安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眸微凝，一声轻喝：“系统，给我出来！” 绿色的荧幕出现在了白逸安的面前。 他看着那熟悉的荧幕，看着荧幕中熟悉的名字，夏梓浠、洛轻笙、米粒儿、南宫晴儿、艾水水、丽芙…… 还有，黑猫。 当黑猫这两个字映入眼帘的那一刻起，仿佛打破了某种枷锁，那些混乱不堪的记忆，那些零星散落的记忆，竟然在瞬间开始拼接起来！ 那一瞬很短，短到眼前的雪花，还保持着飘舞的样子。 那一瞬也很长，仿佛那些记忆在脑海中重演了一遍。 冷静和自信，再一次回到了白逸安的眼眸。 通过“系统”这个信标，白逸安找回了属于自己的记忆。 他终于记得来到这个世界的原因了： 黑猫为了保护他们所有人，在第一层梦境中心脏被击穿，死在了自己的怀中。 于是，自己为了拯救黑猫，在梦境崩坍的前一瞬自杀，来到了这个世界。 而这个飘满煤灰的世界，应该就是米粒儿说过的原始梦境——灵薄狱！ “一切的时间，空间，将会变得毫无意义。” “人的记忆会出现紊乱，会忘记很多事情……” “果然如此。如果不是因为系统作为锚点，唤醒了我的记忆，恐怕我早就变成一个浑浑噩噩的幽魂了吧。” 自己有系统的帮助。 可是黑猫呢？ 白逸安伸出手，灰色的雪轻飘飘落入了他的手中，他慢慢碾碎这污浊的煤灰，眼中闪过一丝凝重。 “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黑猫。” 空寂的小镇。 白逸安走过一处市集，确切地说，是市集的废墟，破旧的摊位架子静静伫立在那里。 古老的木制建筑，在“灰雪”的侵蚀下变得废旧，那些似乎繁华的街道，也已经布满了落叶和厚厚的尘埃。 每走一步，都在灰尘中留下了厚重的脚印。 可白逸安却皱了皱眉。 因为，地上不止有一处脚印，而是有千万层脚印，密密麻麻，涌向了同一个方向。 然后，白逸安顺着那层脚印，走到了小镇中心。 那是一所学校。 第十七号小学。 和小镇其他灰暗破败的建筑不同。 它的外面是崭新的白墙，明黄的砖瓦，教学楼邻河塘堤岸，红花绿影，仿佛珍珠翡翠，镶嵌在寂静的小镇中央。 似乎是这个阴沉沉的灰白世界中，唯一的一抹亮色。 白逸安站在门口，默默注视着这个奇怪的学校： 操场上一片生机勃勃，小学生们像欢快的小鸟一样，在操场上嬉戏打闹。 中心绿油油的足球场，几个小朋友正在那儿踢足球，他们排成两队，用尽全力将球踢向对方，脸上洋溢着无邪的笑容。 而操场的另一边，一群小朋友正在玩捉迷藏，他们四处躲藏，尽量不被“鬼”找到，有的藏在树后面，有的躲在沙堆里，有的爬上了树。 还有一些小朋友在玩跳绳，他们排成几列，一个接一个地跳，身手矫健，旁边的小朋友则负责拉绳，他们配合默契，玩得不亦乐乎。 可白逸安的眉毛却越皱越深—— 因为和彩色校园格格不入的，是这些小学生。 他们，都是晦暗的阴影，仿佛一个个灰白的幽魂。 白逸安推开校园的门，慢慢走了进去，可是自己的闯入却没有引起这些小朋友的任何注意，他们依旧沉浸于自己的世界，仿佛根本没有看到白逸安一般。 白逸安漫不经心地在校园中游荡着，学校不大，绿化面积也还算可以，几栋教学楼密密麻麻地挨在一起。 可就在经过一个教学楼的时候，他心中一紧，慢慢停下了脚步。 和其它崭新的教学楼不同，这个教学楼的墙壁犹如老年人的皮肤，布满了深深的皱纹和裂痕。 原本坚固的墙面上面，竟然破了一个大洞！ 大洞的四周，露出了红色的砖块和里面的钢筋，这些颜色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悲凉景象。 周围的空气充满了尘土和砖石的味道，让人感到一种沉重的压抑。 “黑猫……” 白逸安迅速向教学楼走了过去。 6年级a班。 “这次的模拟考成绩下来了。” 学习委员拿着一张大大的成绩单走进教室，贴在了墙边的布告栏上面。 或许是因为课间休息时间，教室里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 靠近窗户的座位上，一个娇小的、漂漂亮亮的小女孩，先是小心翼翼向四周张望了一下，低下头使劲儿扯着裙角，似乎在做什么不得了的内心斗争。 终于，理智的小人儿占领了智商的高地，女孩鼓起勇气向布告栏走了过去。 墨色的长发垂到腰间，头上戴有黑色猫耳朵的发饰。 琥珀色的眼眸水润水润的，里面藏着不易被人察觉的怯弱，让人有种想要欺负的冲动。 小女孩穿着白色的长袖衬衫，仔仔细细卷起的袖口干干净净的，下身是看上去颇有些厚重感觉的红黑相间的格子短裙，纤细的小腿上穿着及膝的黑色棉袜。 她的脚上是一双黑色的圆头小牛皮平底鞋，鞋背上有两粒红色的玻璃珠子随着她的走动轻轻摇摆着。 白逸安从教室后面的窗户，默默地看着女孩娇小而纤弱的背影。 是黑猫。 确切地说，是小时候的黑猫。 不过，从白氏集团情报处的情报来看，黑猫出身于下城区的流民街，很小就被第五夜收入麾下，当作杀手来培养。 不可能有上学的经历才对。 等等，第十七号小学？ 白逸安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第十七号小学，和第十七号流民街，有什么关系么…… 难道是紊乱的记忆映射，构筑了这样的场景？ 如此一来，那破了一个大洞的教学楼，也很容易解释了。 如果彩色代表真实，那么很有可能，这个彩色学校的原点，就是眼前的黑猫。 就在白逸安思索的时候。 教室中，黑猫走到成绩单面前，先是迅速瞄了一眼第一名，“丽芙”和“100分”几个大字跃然眼底。 “呜哇，丽芙同学还是一如既往的稳定呢……” 黑猫小声地感慨一声，然后，目光下移。 e…… 再下移。 e…… 再再下移。 呜呜，出现了！倒数第二名的黑猫！ 15分…… 巨大的酸楚和绝望感涌上心头，黑猫失魂落魄地走回了自己的座位，“布丢”一声将自己的脑袋埋在了摊开的书本里面。 “哎呀呀，不就是考了倒数第二名嘛，考了倒数第一名的我都没有这么伤心，你伤心个屁嘞！” 黑猫的前桌，一个灰白色的女孩猛然回头，怒其不争地望着这只小猫咪。 只不过，这个灰白色的女孩眼睛似乎多了一道划痕。 看着这道划痕，白逸安心中有种莫名熟悉的感觉，自己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女孩。 可他却一时之间很难想起来。 “赤莲同学……呜呜呜，我不行了……不管怎么努力都学不好，我不想学习了，我想回家……” “啪！” 一声脆响。 那是人类的手掌拍在人类桌子上的声音。 赤莲一脚踩在凳子上，居高临下地盯着黑猫。 “你这只笨蛋小猫咪！你是不是傻！这是说不学就不学的事情吗？” “那个……赤莲同学，请不要叫我笨蛋小猫咪，我、我有名字的……” 黑猫弱弱地反驳了一下：“你可以叫我黑猫，叫我小猫也可以的。” “那并不重要，笨蛋小猫咪！” “重要的是，你是不是忘了咱们两个是什么情况？！” 赤莲抹了抹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大手一挥，言语决绝—— “我，赤莲！从小父母双亡，家徒四壁！除了成功，别无选择！” “你呢，笨蛋小猫咪？” “你回了老家能干啥？！” “除了继承你家那个养猪场、你爸的几十套房子、几十辆收割机和五百亩地之外，你说你还有啥！” 赤莲手指戳着黑猫的小脑袋，捏着对方的猫耳发饰，嘴角发出不屑的冷笑，一字一顿道：“你、还、是、个、啥？！” 呜呜呜…… 烫乎乎的眼泪在黑猫的眼眶中来回打转。 黑猫委屈巴巴地开口：“赤莲同学，我、我真的没有学习的天分，要不，我还是回老家继承我家的养猪场，我爸的几十套房子，几十辆收割机和五百亩地吧……” “ohno！住口，笨蛋小猫咪！难道你忘记了上次模考我倒数第一、你考倒数第二的时候，我们在女厕所第一蹲位和第二蹲位那里所立下的誓言了吗？！” 赤莲的目光有些遥远，仿佛又回到了一边用力拉屎，一边发誓的那一天—— “那天！我们就发誓，绝不要一辈子被人踩在脚下！” “我们等了那么久，就是要等一个机会！” “我们要争一口气，不是想证明我们有多了不起！而是要告诉人家，我们失去的东西，一定要亲手拿回来！” 看着突然变得高昂亢奋起来的赤莲同学，黑猫小声嘟囔了起来： “首先，是你自己一个人立下的誓言啦……而且，你也没把失去的东西拿回来啊……” “住口！笨蛋小猫咪！” 就在两人大眼瞪小眼的时候，一个身影出现在了教室门口。 让白逸安有些惊讶的是，这个身影并不是完全灰白，而是有着暗淡色彩的身影。 可就是这暗淡的色彩，却冲散了笼罩在教室中的一丝阴霾。 紧接着，便是教室中那些灰白小朋友的纷纷议论声—— 哇哦，是丽芙同学，丽芙同学好像又变漂亮了呢…… 啊，丽芙同学她笑了，啊啊啊，我的人生，从此一片无悔…… 丽芙同学前段时间请了假，看起来很有精神的样子呢，既然没事那我就放心了…… 哦豁，丽芙同学这次又考了第一呢…… 周围小声的纷纷议论，让赤莲和黑猫不约而同地向门口望去，便看到了进门就吸引了无数注目的小女孩。 白逸安同样注视着那个熟悉的、漂亮的小女孩。 应该就是小时候的丽芙了。 丽芙进门后先看了一眼布告栏的成绩单，看到自己不出意外又是第一之后，不动声色地转身离开，仿佛这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一样。 当丽芙走到黑猫面前，正准备像往常一样打个招呼，却愣了一下。 黑猫的眼睛红红的，似乎是刚刚哭过的样子嘞。 “怎么啦？小猫？” 丽芙轻轻俯下身子，揉了揉黑猫的小脑地啊。 “呜呜呜……丽芙……”黑猫仿佛是找到了依靠。 “丽、丽芙同学。” 刚才踩着凳子居高临下的赤莲“嗖”的一声，在0.01秒内端端正正地坐好，结结巴巴地开口，之前的气势无影无踪。 丽芙有些疑惑地望着两个人。 发生甚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