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5章 希望成了钝刀子

梅娘从母亲那儿堙灭的出城梦，死灰复燃。 后来梅娘无意得知，所谓的婚事，不过是献祭。 献祭就是死。 死了永远出不去。 她每天都想着逃跑。 可惜城门的守门人知道她是预定的婚祭新娘，一生绝不可出城。 她想尽一切方法，都没能成功。 最后越来越偏执，点燃她偏执的一根刺，是文雯。 文雯在预备离开的前一天，告诉她，自己要重新出发去旅游了。 游玩其他大洲山水，便回家守孝。 问她要不要一同离开？ 梅娘毫不犹豫地答应，回家偷偷收拾行李。 就在第二天。 巅峰神伙同那城主，定夺文雯与其他长相貌美的女子，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梅娘知道她一定不会犯这样的错。 她哭着求城主，一定是误判了，被城主唤来人押回去。 她目睹了文雯被绑上火场。 那个与她谈天阔论，告诉她外面多么精彩，为她重新编织了一个梦想的女人。 被众人唾弃地绑上刑场，烈火灼烧。 文雯于大火中看到她，用嘴型告诉她:“别哭。” “好好活下去。” “去看外面的世界吧。” “去冲破外面的桎梏吧。” “梅娘，绣姨，文雯有幸，得识你们。” “文雯走啦。” 梅娘身边的绣姨哭到晕倒，旁人以为绣姨不过是看不得昔日好友被烧死的残局，触目伤感。 可梅娘愣是一滴泪都挤不出，她不知道自己怎么浑浑噩噩回家的。 又看到父母和她说，“梅娘要好好待在家里，再过一月就要出嫁了。” 闻此，梅娘才惊醒，跑到文雯家中，睹物思人，嚎啕大哭了起来。 枯坐了很久，最后决定。 逃跑。 一定要逃跑。 可她跑了几十次，都失败了。 父母越发对她失望不悦，甩她巴掌。 怒问:“你这贱蹄子是要逼死我们吗！” “没良心的死黑心鬼！” “想死也别拖累我们！” “这婚你必须嫁！” 最后，出嫁那天。 她身披红嫁衣，凤冠霞帔，在全城的喜悦庆乐下，与其他十七位新娘一同被抬上山。 正午婚嫁，一片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可她的内心，悲极，恨极。 她的父母，推着她入火坑，换一家荣华富贵。 她的姐姐啊，被绑上刑架，冤枉致死。 那个从小待她宠爱，温柔的母亲，死在了从城主府回来的那天。 身穿华服，金银首饰缀身，满脸春风得意，回来捏死她的梦。 而她的姐姐，也没了。 死在了准备离开，去翱翔世界，准备回家守孝的前一天。 而她，今天就要死在这场举城欢庆的婚祭，连带着她的出城梦。 直到她被架上祭台，她的眼眶早已干涸，流不出一滴泪水。 她悲怆的心想。 不是说举头三尺有神明吗？ 不是说神明宽厚仁慈，平等仁爱众生吗？ 可为什么要用她们的生命祭奠换来安平？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女子生来不公？ 为什么所有的错都是女子？ 为什么只有女子婚祭求和？ 为什么都是女子背罪？ 她生出磅礴的怨恨，恨待人善良的姐姐，被冤枉屈死。 恨自己被绑上婚祭，终生不得志，在最美好的豆蔻年华死去。 她恨这些卖女求荣的恶人。 可又无能为力逆转恶局。 她在死前，在他们口中一声声的祈祷中。 散发无尽的怨恨。 怨气冲天，竟引来天道的瞩目。 天道恩赐地赏了她一眼。 问她可有愿望？ 不过有代价。 全身怨气包裹着她，她的眼睛扑簌簌地流出血泪。 欲望爬上心头，压制对代价的害怕。 开口那一刻。 当着所有城民的面，血泪涌入口。 哀极凄厉地嘶吼着。 “天道在上。” “梅娘可愿——” “祭我灵魂，永生永世。” “无论次数，不问归期，只为脱离。” 天道沉寂了一会，随后开口告诉她:“我只能给你机会，无数次重来的机会。” “只有你自己不放弃生的渴求，去打破自己的坏结局，才有一线扭转结局的可能。” “但这期间，无人助你，哪怕你已经死了，成了一缕残魂，也愿只为逃离这结局吗？” “若你有一次放弃逃离的渴望，便要魂飞湮灭，不再入轮回，不再得偿所愿。” “梅娘，你可愿意？” 梅娘被血泪糊了眼，看到巅峰神那一刻。 想起巅峰神与城主污蔑文雯，想起巅峰神害得她永远离不开这座城，还要死在对他的献祭里。 她怎么可能不恨？ 如果没有巅峰神。 她的妈妈永远爱她。 她会带着妈妈离开这座城，去看外面的世界。 没有巅峰神。 文雯就能回家。 但是，偏偏就有巅峰神啊！ 为什么？ 为什么！ 她恨！ 她怨！ 就算是死又如何？ 反正她都是要死。 不如赌一把！ 血泪全灌入她的嘴里，铁锈味弥漫口腔。 “好。” “梅娘愿意献祭魂魄，换梅娘一线机会。” “惟愿梅娘——” “纵使梅娘身魂沦陷绝望之际，翌日仍充满希望。” “直至挣破这宿命，得偿所愿。” 晨阳缓出，驱逐夜寒，暖阳照在梅娘身上。 梅娘满脸泪水。 原来她真的早就死了。 死在那场婚祭。 这里的一切不过是天道为她的执念构建的一个局罢了。 她死在了灵魂献祭那一刻。 她再也没有生的可能了啊。 她死了。 她真的死了。 这里不过是天道赠予她突破束缚，驱散怨气的一个故事罢了。 她永远都不会实现她的梦想。 翱翔外面的世界，游遍山水。 她终究……还是死在那座城，那座山上。 和文雯一起，死在了那座城。 她和文雯，一个都没逃离。 她的姐姐，在死前，和她说出去吧。 她便执着着出去。 早已忘却。 出去，是活着出去看大好山河啊。 是活着看那世界万千奇景。 是活着身临其境，感受外面的繁华与美景。 梅娘满脸泪水。 哭着哭着，反而笑了起来。 “原来我早已偏执，可我想要的永远只是活着离开，去看她口中的世界，怎么到头来，却死了呢？” 婚祭前的怨恨，蒙蔽了她的双眼。 让她忘了。 她要出去，是活着出去。 而不是，出去。 重复着这成千上万次的挫骨扬灰的痛，再一次重来，再一次逃跑。 她死前亲口诉求的希望，在一切真相大白之际，成了一把钝刀，在她的心口不断凌迟。 梅娘。 最怕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