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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 章 送君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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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得了一天,悬檀出门去了。 咏夜被他与医仙二人合力,严苛管制了半月余,跑不能跑,跳不跳,门不能出,整个人都快要躺废了。 悬檀离了归墟,医仙也才探视完,再来得等晚膳后了。人家前脚刚走,咏夜便嚓啷啷从床底下将刀抻了出来。 她的伤已大好,趁着骨头没有完全锈上,正好借此机会练练刀。 业精于勤,每日操练是沧浪阁的规矩,久而久之成为习惯,落下一天,心里就发虚,更别说已经躺了半月没动,心虚地快整宿做噩梦了。 咏夜正拿绢布拭刃,春盏收拾罢屋子,开窗透风,花灼便翻了进来。 “哎哟,三公子,您怎么还翻上瘾了?” 花灼半坐半倚在窗沿上,也不恼,给了春盏一个“就你话多”的表情,而后招呼咏夜:“悬檀出去了,咱们走。” “去哪?” “你此时最想去的地方。” 招摇山,沧浪阁。 人间正当隆冬,山中落过几场雪,处处积着白。 天帝和悬檀都叮嘱过,人神有别,她不该来沧浪阁。 “你已为神明,最好不要与凡人有直接的交集,会扰乱他们的魂魄与命数。不过我有这个。” 花灼说着从怀中取出两枚小巧的玉牌。 “此为空无咒,把它带在身上可以藏身、隐迹、匿声。但它隐藏不了你对外物的影响,所以切记,不要碰到别人,也不要打翻东西。” 咏夜把玉牌揣进怀里,她看着熟悉的山门,迟迟没有迈出脚步。 从现在开始,每走一步,就离永别更近一步。这一趟走完,她与沧浪阁将再无瓜葛。 花灼就陪她那么站着。也不知过了多久,从后面上来一个人,是小十三。刚从青云寺回来,手上提着一个小篮,从他们二人旁边径直走过。 咏夜如梦方醒。 她回过头,一扫方才的恍惚,对花灼盈盈笑着:“走,带你看看我们沧浪阁。” “我平时都不走这条路,攀着那边的石壁悠上来,是最快的。” 他们跟着小十三,峰回路转就到了正门。 山还是那山,树还是那树,守门弟子站在各自的岗哨上,井然有序。 沧浪阁一如从前,但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这间屋,是我们外阁弟子挂腰牌的地方,有任务的拿牌出门,回来再挂上。”咏夜往中间一指,“我是首席弟子,平时牌子就挂在那儿,不过现在应……啊……还挂着呢。” 亭屋中央的架子上,咏夜的腰牌就悬挂在那里,随着山风偶尔摆动。 沧浪榜已经按照上次演武排名,重填了位次。榜首仍是空空,第二位并列着两个名字,咏夜、景容。 他们刻意不去动这些,仿佛不把这一切抹去,她就依然在。 “景容,现在他终于可以对外宣称,自己是沧浪阁榜首弟子了。” 可他不会的。咏夜心知肚明。 他还拿走了比武场上未燃尽的香火,固执地暗示自己,只要这香未燃尽,世上就还有一个人应来赴约。 “景容,是你的?”花灼问。 “是搭档也是好友。”咏夜说着,突然噗嗤一笑,“你知道吗?在迷途岸的时候,物女就是化成景容来色、诱我的。” “哦?”花灼一挑眉,没个正形道,“还以为她得变成我呢。不行,那样的话,你说不定就出不来了。” “嘁。”咏夜白他,“就物女那个水平?对了,她还给景容安排了一个美人出浴的桥段,你也想试试?” 花灼摆手:“不了不了。听说你把物女给骂得不轻?悬檀上报天帝,说五方幻境快被咱俩给拆了,得想想办法修复。当时说除了赤丁子伤得太惨之外,物女似乎也不太正常。我还说怎么了,原是让你给骂的。” “那她内心里也太脆弱了些,修复不必了,直接换人吧。” 二人说着话,继续往里走。 冬日寒凉,现在又不是练武的时辰,鲜少有人在外面游逛。只有沿山巡逻的几队弟子,也都是缩着手脚,步履匆匆地经过。 “那边是沧浪台,练武比试的地方。上回我和景容还没拼出个胜负,就被打断了。现在想想还挺遗憾的,沧浪榜首的位置真便宜他了。” 她用轻快的语气,说这些不得不割舍下的故人和旧事,仿佛只是带花灼游览一日,过了今日,明早睁开眼,她还是沧浪外阁第壹佰零玖号弟子,咏夜。 花灼明白,她事无巨细地同自己讲往事,只一会儿,说的话已比这些天加起来都要多,不是为了用逃避去忘记告别故旧的悲切,而是为了记得,要长久记得这里的一切,一人一事、一草一木,都原封不动放进心里。 往后的日子,她将在千里之外,一遍又一遍回想这再也回不去的故乡,所以,必须要记得。 她表面的轻松,也没有维持太久。 她看见了段空林,正沿着积雪的山路,登上听松楼。 “师父,我……我去看看师父。” 花灼于是站住了脚,在原地等候,这是咏夜一个人的告别。 高阁之上的山风,掺杂着冬日的冷冽,时不时刮过段空林的面颊。她看起来已经大好了,脸上毫无病态,瘦了一些,鼻尖被冻得有点发红。 从那诡异的魔症中痊愈后,她总会来听松楼,也不做什么,就站着,想那天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一炷香的功夫,在她头脑中消失了,再清醒时,听到的只有咏夜坠崖的噩耗。 她决不相信,仅凭秋先生,能让她们俩一伤一死,还能全身而退。 可咏夜坠崖是景容亲眼所见,事发当下,他就带着所有首席弟子下山搜查,到现在已经几月有余,尚未找到尸首。 秋先生的通缉令和咏夜的寻人令广散出去,武林各派都在帮着找,仍是杳无音信。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段空林不信这个邪。 她不信,便硬撑着不肯承认咏夜已死的事实。不仅仅段空林,整个沧浪阁都是如此。 只有江徊一人默默接受了现实。他虽然堪不破神鬼,但却比谁都熟知生死之道。他不忍打破众人苦苦维系的自欺欺人,于是独自一个,吞下了痛失爱徒和女儿的悲伤。 江徊拿咏夜的断刀和生前物,立了一个衣冠冢。因为这事,段空林大发了一通脾气。 “若阿夜还活着,等她回来定觉得这是一桩笑话。若阿夜,真的不在了,也总该有个归处啊。”就是在这个时候,段空林看着江徊隐忍而哀伤的眼睛,第一次动摇了。 他们的阿夜,或许真的回不来了。 “师父。”咏夜轻轻唤。 段空林竟真的转过身来,她红着眼眶,却没有看咏夜,眼神空漠着,缓缓离开,两人便擦肩而过。 咏夜多想拦住她,抱抱她,哪怕仅仅触碰到一角衣袂。但不行,只能握紧了拳头,看着师父的背影越来越远。 突然想起,小时候跟着先生读书,读到“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人生如寄,寄而固归。当时,满堂的少年弟子,意气得发癫,争抢着,将看淡死生的豪言狂语都说尽了。 如今方知,生离死别这件事,真轮到自己了,谁也不能泰然处之。 “花灼。” “怎么了?” “你说,我师父从此之后,应该就能无灾无难地活着了吧。” “当然。”花灼难得严肃认真,“我摄魂的手艺高超,你师父的魂归堪称天衣无缝,今后必然要长命百岁的。” “那便好。多谢你的手艺。” 花灼拍拍她肩膀,暖声道,“不必谢我,是你救了她,你做得非常好。”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生离难捱,但若知道,在意的人们,在没有自己的地方安然活着,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咏夜的衣冠冢在后山,那里葬着沧浪阁逝去的阁主和弟子们。江徊给她选了一处安静又舒适的地方,靠着一棵遮天蔽日的苍松,夏有荫,冬有阳。 她很想到这里看看,便带着花灼来了。 树下没有什么积雪,应是被人特意清扫过。阳光与叶影交错间,景容就坐在墓前。 “哟。”她指了指那人,给花灼介绍,“你看那个人,他就是景容。在我墓前干什么呢?可别是自己一个人偷着哭呢吧。” 咏夜慢慢走近,即便带着玉牌,仍试试探探的,仿佛两个人小时候,偷偷摸摸相互惊吓的把戏。 景容带了个食盒,没打开,只是坐着,跟坟茔说话。 自己这些天做了什么,师父师娘说了什么话,江湖上又有哪门哪派出了新鲜事,还讲到朝廷的战局。说书一样,全来汇报。 咏夜站在旁边没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和。 景容又坐了一会儿,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把食盒打开了。 咏夜翻了个白眼,陪你说这么半天话,才想起来拿吃的啊。 里面有些点心,还有一坛酒,秋露白。 “那么多酒全给你偷了,却只舍得给我带一坛?”咏夜斜了一眼他,“还是喝得只剩一坛了。” 过了片刻,景容突然开口,仿佛是在回答她。 “你这酿得也太少了些,往后还那么多年,便叫我三十岁就死,也不够喝啊。” 说着,眼圈就红了。 “不是,你别哭啊。” 长这么大,咏夜从没见过他哭,猛地这么一哭,她有些慌神。 垂下头,仔细去看那双泪眼,是真的,水汪汪的。 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景容抽搭着,又从食盒最下层,小心翼翼捧出来几个果子。 咏夜便笑不出来了。 冰凉凉的,冻得有些过了的小火柿子。 其中一个挨了磕碰,有些破皮了。景容就拿过来自己吃,眼圈红红的。 就在那一瞬间,咏夜端得一整天的从容,实在绷不住了。 “妈,的,我要哭了。”她嘀咕了一声,眼泪就上来了。 因为还垂着头,那一颗浑圆的泪珠便没经过脸颊与下巴这条常规路线,而是直直砸在了地上,荫在青石垒砌的坟茔上,像突然落了一滴雨。 景容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水痕,这是刺客的本能。 他愣了片刻,腾就站起来了。 “阿夜?”他喊了一声。 两人对面而立,离得那么近,咏夜吓得屏住了呼吸,她怕那一点点的气息,会带起周围的风,暴露她的存在。 只是她没有意识到,脸颊上仍挂着的一串泪珠,正随着动作接连滑落。 花灼三两步上来,扶着咏夜手臂向后一带,他自己则向前伸出手,那泪珠便稳稳落在手心。 他合上手,将温热的泪水攥在掌心。另一手捻了一阵风出来,松枝上的积雪被纷纷吹落,飘荡如霰,打乱了景容的神思。 “你别哭。”他在咏夜耳边说,声音很轻,听不出里面的语气。 但他没有说“好险”、“小心”。或者嬉皮笑脸地自夸:“亏得我眼疾手快”。 他说:“你别哭。” “我原是没想哭的。谁知道他拿了柿子。” “柿子?”花灼不知道这段故事,疑惑之余忽然还有点不服气。 几个小柿子,她就哭了? 人比人气死人。 “哎对了。”咏夜回过神,想到一个重要事,“刚才那下,会不会影响景容的魂魄命数啊,这算有接触吗?” “当然不算。” 花灼瘪着嘴,简短作答。 咏夜还以为他在埋怨自己差点暴露了身份,实则这位还在“人比人气死人”这儿,没翻过去呢。 这么一打岔,咏夜虽落了几滴眼泪,倒也没过分伤心。 本以为这一次告别,会是哭天抹泪,一步三回头的,经此一天,她竟有点想开了。经此大劫,沧浪阁还在,师父师娘,景容和同门还在,他们都安泰活着。这样想来,自己一人的离开,倒显得格外划算起来。 又带着花灼转了转,看过她自己的住处,还特意去了物女设计故事的那个小水潭。 到了掌灯的时候,二人坐在一处高台上,在这里能看到整座招摇山的灯火,沧浪阁、青云寺还有山中人家,这些亮光或星星点点,或连成一片,在月影和雪光之间,营造出些许暖意。 沧浪阁来往的人一下变多了,正是饭点,出去巡逻的弟子纷纷归来,厨房里也正忙活,吵吵嚷嚷的,尽是烟火气。 他们冬天喜欢吃锅子,热乎也方便。弟子们缩着手脚往膳房跑,七八个凑一桌,先开了酒坛子,等锅子一冒泡,就上下其手地开吃。 青云寺敲钟了,惊雀成群,在山间暮色中起落盘旋。寺庙肃穆的钟声与沧浪阁嘈杂的江湖气混在一起,尽收于咏夜眼中。过去这二十多年,她身在其中,从未如今天这般,俯瞰过自己的故土。 下面吃饭的人越来越多,景容也来了,还是那副放荡不羁的公子哥样貌,丝毫看不出刚哭了鼻子。 不知是谁先起了头,突然听得下面在叫咏夜的名字。 原是几个师兄在讲她从前的故事。 什么一人独挑黑虎军、千里奔袭救护名门小少主、十招之内打败邪魔掌门......有真的,更有添油加醋,说书一样,正主儿听了都想拍手叫绝。 “来!”一个师兄端起酒碗,“沧浪阁弟子,为咏夜师妹!” 众人纷纷响应:“为咏夜师妹。”“为咏夜师姐。” “酹酒!” 花灼手里空空,此时也也有模有样端起来,笑着朝咏夜举杯。 咏夜嘁了一声,笑着,眼圈却红了,便别过了脸,嘴唇抿着,唇角却愈发上扬。 一碗江湖酒,半碗喝下肚,半碗洒地祭英魂。 忽有人唱起《侠客行》来。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 一个想法忽然涌上心头。 或许还不是作别的时候。 “我知道要向天帝求什么神职了。” 咏夜转过头,在冬夜微拂的凉风中,脸冻得有些红了,将她一贯的淡漠与清冷晕染地格外动人。她看着花灼,身后是群山绵延、皓月千里,眼中是光,如星辰跌落。 她坚定道:“我要做守护这里的神明。” “不仅仅是招摇山和沧浪阁。我想做可以保护凡间生灵的神。” 花灼愣了愣,继而笑着点头:“我觉得这主意甚好。而且,我猜你定不会按着天帝的那一套道理办事如此,便更有趣了。不过还得提醒你,有趣归有趣,如此一来,这神职可几乎是个苦差事了。” 万物秩序,就是因果相应、各得其所,凡间哪有什么可扰乱天地秩序的大事,千年都不遇见一回,所以,这些管凡间地界的神,大多是格外清闲悠哉的。 “可我觉得,既为神明,凌驾于万物之上,呼风唤雨,寿命长永千百年,便总要为了这脚下的天地山川,做一份苦差。”她看着花灼略显错愕的神情,接着说,“我们凡间爱议论神明,把他们写在传奇故事里,却不知真神明什么样,便照着贤君明主的样子来写。所以我从小就以为,神仙都是乐善好施,以仁爱治理天下的。” 说到这里,她轻轻笑了。 “现在我终于知道,神明未必慈悲,未必良善。他们站得太高看得太远了,凡人对他们来说,就是无足轻重的朝菌和蟪蛄。最开始,我很不屑于天帝所谓的秩序之道,以为那是高枕无忧、无情无义。但后来,知道从前还有古神,便又觉得,这世间确不可有全能永寿的神。一旦如此,便会将责任转化为于欲望,将信仰衍生为献祭。所以我想,神的爱,果然与君王之爱民,有很大不同。神本不必爱人,但若神想爱人,就只能不求回报。” “那你要怎么做呢?”花灼问。 “置身其中,尽力而为。” 她放眼看着脚下的故土和故人。 一首《侠客行》正唱到“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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