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若有来生，披光寻你。

55 官兵虽然不敢违抗恶官的话，但先前的惊雷实在太过巧，让他心里着实不安。 他咽了咽口水，“大……大人，我听长辈们说起过一个传说。” “你他娘的三更半夜要给我讲故事？”恶官简直气笑。 官兵：“不是的大人，请您先听我说。” “好，”恶官冷笑，“你要是敢说一些废话糊弄本官，本官要你狗命！” 大概是心里实在不安，官兵看了看窗外，强自镇定：“据……据说有一种生物长着人身鱼尾，他们有着人类无法比拟的美貌，还有上天神赐的歌声，他们的歌声可以治愈大地万物，是海之子，人类不可冒犯。” 恶官下意识看了眼已经哭不出声音的少年，人身，鱼尾，美貌…… 他脱口而出：“若是冒犯了呢？” “若是冒犯了，”官兵又咽了咽口水，“海神就会降下神罚。” 恶官眼皮莫名一跳，“你他娘在编鬼故事？” 官兵连忙道：“大人，我说的这些都是听长辈们说的，而且，长辈们说在很久以前，有一个村庄的百姓抓了一个人身鱼尾的生物，当时村民们以为那是怪物，便将那生物活生生烧死，结果您猜怎么着？” 深夜适合听故事，周围的官兵听得入神，下意识问：“怎么着？ “结果当天那个村庄就被海水淹没，全村人无一生还。” “无一生还？”众人吓了一跳。 恶官更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一巴掌抽在官兵脑门上，恼怒地骂：“滚你娘的，大晚上编什么鬼故事吓唬人？这世上没有海之子，更没有海神，那都是骗人的东……”西。 “轰隆——！” 恶官话没说完，窗外又是一声惊雷响起，声势之大比刚才有过之而无不及。 与此同时，有人惊呼一声：“化了，珍珠全化了……” 恶官眼皮骤跳，连忙扭头望去。 只见先前被染红的珍珠，竟然在瞬间化作鲜红的血水。 “轰隆——！”惊雷再响，如同雷公发怒，声势久久不散。 都说人越恶越怕死，更何况还是恶官这种丧尽天良，却又胆小怕事的恶人？ 他浑身颤抖，因为“辛辛苦苦”弄到的珍珠没有了，气的。 他眼皮直跳，因为事情发生得太巧，吓的。 他满腔怒火，然而在触及少年沾血的双眼后，又全都咽了回去。 恶官最后几乎是落荒而逃出了地牢，对于珍珠化成血水一事，也完全不敢再提。 出了地牢，外边清风爽人，月色正美，完全无法想象先前的几声惊雷是如何而来。 仿佛身后有恶鬼撵一样，恶官走得极快，走到转角处时，却忽感撞到什么东西，整个人被弹出去重重摔倒在地，硕大的酒槽鼻紧随着喷出热乎的鲜血。. “啊——！”寂静的夜，响起杀猪般的惨嚎，很快就惊动了府内其他人。 瞧着眼前乱哄哄的场景，整人的罪魁祸首愉悦地吹了声口哨：“活该！” 旁边的黑袍青年从身后拥着他，无奈之中带着宠溺：“你啊……” 银发青年微抬下巴，“我可没有搅乱阎凛浔的记忆。” “嗯，下不为例。” @@@ 转眼过去两天。 这两天恶官已经从“海之子”的惊吓中缓过神，一番心思得来的珍珠化成了血水，他多少是不甘心的，但耐不住上头给的压力。 所以，是时候“交差”了。 今天不是个好天气，因为下雨了。 天空电闪雷鸣，滂沱大雨“噼里啪啦”地下，这种天气若换作以往，百姓们基本都是闭门不出。 然而今天刑场外却围满了身穿蓑衣，头戴斗笠的人。 据说，官老爷抓到了吃人的海妖，今日要当众行刑。 “咔嚓——轰隆——”天边连连划过蓝白色狰狞的闪电，一连片密得仿佛要把这天撕裂。 “噼里啪啦……”雨水拍打在邢台的铡刀上，发出沉闷又响亮的声音。 对，据说官老爷为了安各家百姓的心，决定用残忍的腰斩来行刑。 邢台周围，雨水模糊了众人的神情，却无法模糊众人的冷漠和对吃人海妖即将被腰斩的痛快。 邢台上，人身鱼尾的少年被压在铡刀之下，绝望的血泪和雨水交织着一起滑落。 他不想死，但是恶官说如果他不死，他们就会把先生活生生打死。生平第一次，他恨自己这么没用，连心爱的先生都保护不了…… 少年仰起头，看着天上成片的闪电，嘴唇微微翕动： 我，以大海之名祈祷，若有来生，请赐我一身神力，我要成为先生的守护神。 若有来生，请赐我可以治愈一切伤痕的眼泪，我要为先生治愈身上所有的伤痛。 “轰隆——！” 仿佛听到了少年的祈祷，天空雷声连绵，震响天地。 这头，恶官端坐在高台之上，酒槽鼻歪斜，神情又痛快又肉疼，痛快是因为他觉得自己马上就能破了什么海之子的传说，肉疼是他的珍珠没了，把小人鱼处死之后，就更加没有了。 在恶官身后，脸色苍白如纸的男人被两名官兵一左一右牢牢桎梏着，这个位置，正好可以让少年看到。 这正是恶官的一种赤裸裸的威胁和警告，只要少年敢逃跑，他就会杀了男人。 祈祷完，少年望向男人。 隔着雨幕，两人四目相对。 少年微微扬起笑容，轻声：“先生呀，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迎着那熟悉又陌生的笑脸，阎凛浔眼眸止不住轻颤，早在地牢的时候，这具身体的人就已经没了意识，官兵的手指是他咬断的，狗官也是被他吓的。 直到此刻，他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他能感受到少年隐晦却又浓烈的爱，那是对这具身体的主人的爱。 “噼里啪啦——”雨水拍打在寒光森森，又过分巨大的铡刀上，底下的少年显得弱小又无助，但却没能引起周围任何一人的同情。 阎凛浔感觉心脏的位置在发疼，一阵一阵，比身上的伤更让人难受。 但他什么都做不了。 这种感觉，让他不禁回想起圆月那晚小人鱼在他怀里痛苦挣扎的情景。 当时的心情竟与现在完全重合。 不，还是有所不同，圆月那晚他至少还能紧紧抱着小人鱼，而此时，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小小的身影被按在令人心惊的铡刀之下。 “咚——”沉闷的鼓声响起。 午时到。 恶官随手拿起案桌上的斩字令牌，然后慢吞吞站起，目光四下扫了一圈，板着脸道：“近日来，镇上不少百姓遭海妖袭击吞食，闹得人心惶惶，承蒙圣上厚爱，命本官抓拿妖孽还百姓们一个安宁。” “本官幸不辱命，历经万难终于把这妖孽抓捕，今日，本官就当众斩了这妖孽还大家一个安宁！” “行刑——！”话落，手中令牌掷出，在雨中划出一道令人绝望的弧度掉落到地上。 “轰隆——”天上雷声连绵。 “咔嚓——”蓝白色的闪电下，铡刀更显森寒。 “噗——！”鲜红的血液在雨中溅起，如同最绚丽的玫瑰。 几乎没有任何缓冲的时间，铡刀落下，少年的人身和鱼尾彻底被砍成两截。 似曾相识的一幕，让阎凛浔脑子猛然空白，心口随着炸开一阵钝痛。这时，身体早已消失的意识，猛然回归。 望着血泊中的少年，男人浑身颤抖，“星星……星星……” 仿佛听到了男人的呼唤，少年努力朝他的方向望去，苍白的小脸透着无尽委屈，“先……生……我疼……” “星星——！”双眼赤红的男人，一瞬间发疯般挣脱开官兵的桎梏，跌跌撞撞冲到少年跟前。 “星星……星星……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男人跪在少年跟前泣不成声，滚烫的泪水从他眼眶滑出，与雨水交织着落在少年的脸上。 他怎么这么没用？连一个少年都护不了，他好恨，他好恨！ “先生，别哭……我……我不疼了。”明明疼得身体都在颤抖，但少年却努力扬起笑容安慰一直偷偷喜欢的人。 男人痛苦地握住他的手，“对不起，都怪我，若不是我把你带回来……” “若不是先生带我回来，我又怎会有那么快乐的三年时光？”少年毫无血色的嘴唇微微颤抖，“先生，你会永远记得我吗？” 男人红着眼睛用力点头，“我会，我会……” “先生呀，”少年再次露出笑容，目光有些涣散，“若有来世，我一定会变强，然后披着光来寻你，好不好？” 没等男人回答，他又低喃般道：“可是……我怕寻不到先生，他们说轮回之后人的记忆会消失，我怕……我怕把先生给忘了……” 男人难受得说不出话，只一昧流泪。 望着男人的眼泪，少年忽然绽开一抹灿烂的笑容。 他用手指沾上自己的血，轻轻点在男人的眼角，在那里留下一朵绚丽的血花，他说：“这里点上我的印记，就不会忘了。” “噼里啪啦——”雨很大，却冲不掉男人眼尾的血色印记。 少年人鱼嘴角挂着那抹灿烂的笑容，缓缓闭上璀璨的浅蓝色眼睛。 “星星——！”悲凄的声音响彻行刑台。 “轰隆隆——轰隆隆——”雷声似乎要炸了这天地。 同一时间，原本平静的大海猛然开始沸腾，仿佛震怒的天神，浪声震天。 前后不过三秒，无穷无尽的海水向着青海镇汹涌而去，摧枯拉朽般一路冲向行刑台。 因为站得高，当初讲故事的官兵第一时间发现情况，顿时吓得两腿发软：“大……大人，海水冲过来了……” “什么？”恶官连忙站起，待看到汹涌而来的惊天巨浪后，整个人险些没站稳摔在椅子上，脸色煞白，“怎……怎么会这样？” 官兵同样吓得脸色煞白，喃喃：“海之子……他是海之子，我们杀了海之子……大人，我们杀了海之子，海神来找我们复仇了……” 恶官浑身抖了抖，怒骂：“你他娘别在这胡说八道！”嘴里虽在骂，但他转身就跑，“快，跑到更高的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