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7 章 087：第一团

萧琰从马场对战回来，一身灰头土脸，衣衫里面还一身青紫。萧曈用的都是震力，没有劈出外伤。后背青紫就算不抹药，晚上行功几周天也就消了。萧琰心想姊姊的外伤药自己还是节省着吧，以后给同袍救急。 向晚去前府用了晚食，姑侄三人在府园里消食。萧曈说道：“阿琰入营后，不要暴露你是登极境。年少英才，恐遭人嫉。就和阿继一样，融合境中期。十五岁达到这个境界，已经是佼佼者了。” “是，姑母。” “吐蕃这阵子比较乱，青唐王格桑达玛和吐蕃赞普丹增多吉的两个王子正在中蕃一带混战。吐蕃佛教和钵教的高手也在幕后，各有支持。静南军中各族兵都有，吐蕃族也有，难保没有吐蕃佛教和钵教的狂信徒，说不准会刺杀军中将领或干才，然后栽赃对方信徒干的，以激起大唐报复。——这些信徒疯起来，可是不讲理智的。” 她冷哼一声，浅褐色眸中锐色，“信什么教信得极端了，都会成祸害。蕃僧和钵教都有高手，不得不防。” 萧琰听明白了，七姑母不是怕她遭人嫉，而是担心她在这个特殊时期引起吐蕃佛教和钵教的注意，成为他们挑动阴谋的靶子，当即肃声应道：“是，十七知道了。” 萧曈转脸又说儿子：“明天慕小四和你们一起入营，到了军中规矩点，别老是扭一起打架。真不知你俩上辈子是不是冤家，好的时候可以穿一条裤子，不好的时候把对方往死里揍。” 萧继咕咙，“谁和他穿一条裤子！” 萧曈伸手在他头顶揉了几下，将他发髻揉成鸡窝，才满意的笑，呵呵道：“到了营中再这样，罚你俩刷马桶哟。” 萧继扑上去哀呼，“您可是我亲阿母啊！不能待儿子这样啊……” 萧曈嫌弃的一掌推开他，“瞧你这鸡窝头。” 萧继委屈：这鸡窝头不是母亲大人您弄的么？ 萧琰哈哈哈。 萧继扑向她，“阿弟，快安慰一下哥哥。” 萧曈身子一闪，手一伸，瞬间和萧琰换了位置。 萧继一头扑进了母亲怀中，萧曈呵呵呵的揉他头，“阿继真是热情啊。” 萧继：嘤嘤嘤。 他要抱的美人妹妹啊。阿母，我恨你。 萧琰回到春泽园还在笑。 七姑母这对母子真逗。 原来母子还可以这样相处啊。 萧琰心里有些惆怅，母亲待她虽好，却没有这样亲热过，都是她去扑蹭母亲。 母亲就像书房里的淡墨山水，太过清淡悠远了。 唉！ 萧琰惆怅了一阵，又一想，母亲若是七姑母这个样子……一个哆嗦！还是不要了，太违和了，不适合母亲。 母亲是清远山水，又是苍空。 萧琰想一阵又笑，给母亲写信，说到了静州，描述静州风物，说七姑母的教导和安排，说武道上的体悟和疑惑——这是给商七看的。 次日起榻就将信给亲兵，吩咐他送到贺州。辰时二刻，出发去静南军大营。青葙秉笔和十八名亲兵都留在了府里。 萧琰出府门就看见一名少年。 他牵马立在府门通向坊墙外府门的马道边，头戴卷檐帽，身穿缺胯衫，大裆裤，短靴上扎绑腿带，革带系漆花横刀，年约十五六岁，肤色浅棕，长得很俊，不是堂兄萧继那种俊秀，是一种阳刚硬朗的俊，又带着野性，仿佛荒原的狼，一身慓悍和狠色。 那少年向萧曈行礼，“将军，阿伏遵您令在此等候。” 这少年正是昨日被吐谷浑族长慕顺允押来“请罪”的四子慕伏。 萧曈骑马上看着那少年笑，“怎么，你家阿父没来送你？” 慕伏下巴一抬，“伏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需要人送。”说着瞅了眼萧继，嘴巴一撇，那神情就是耻笑他还要母亲陪着参军。 萧曈哈哈笑起来。 萧继后面哼一声，“小屁孩儿。” 萧琰暗笑：八堂兄你和小屁孩儿一样大。 萧曈挥手干脆，“慕伏，上马。”策马往外府门行去。 慕伏应声，蹬地跳上马，拨马走在萧继左侧。 萧继哼他一声。 慕伏也哼他一声。 两人同时撇过脸去。 萧琰忍笑，溜了一眼慕伏骑的马。 那是一匹青色骏马，浑身上下没一根杂色，很神骏，马脸马颈和胭脂马不一样，应该与七姑母和堂兄的坐骑一样，都是青海马中的良骏青海骢。不过，慕伏这匹青海骢似乎比堂兄那匹更神骏一些，萧琰不由多打量几眼。 赤风向那匹青海骢喷了一下鼻。 萧琰顿然失笑，自打昨日她在马场上领悟“合一”术后，她和赤风之间就有了种亲切的联系，她能感觉赤风的情绪，欢喜的、讨厌的……现在它就很讨厌那匹青海骢了。 萧琰忍着笑摸了摸赤风的头，表达“你是最骏的”，赤风扬了扬蹄子，敲打在道上，声音响脆，显露出愉快情绪。 萧琰摸着它头上鬃毛笑了，忽然转头往左看去，与那俊野少年望过来的目光正好对视。 慕伏向她点了点头，眼神野性带着狠酷，但萧琰感觉不到恶意，想来这少年不善于表达感情，便向他笑了笑。 她这一笑，剔透清亮的眼睛就越发有了光彩。 慕伏不自然的牵了牵嘴角，想做个笑的表情但没成功，扭过脸去，耳尖处却有些红了。 萧继一看哎哟不得了，立刻夹马快行两步，完全挡住慕伏向右看的视线，哼声道：“这是我十七弟，你少打主意。” 少年脸都黑了，他打什么主意？恶狠狠瞪了萧继一眼，决定到营里就和他干一架，顺便报肋骨之仇。 萧继嘿嘿一笑，拨马凑过身去，低声道：“将军说了，咱俩再打架，就罚我俩刷马桶。” 慕伏脸色顿时僵了。 萧继扬眉仰笑，拨马向前，心里舒爽了。 萧琰很无语，八堂兄你能再幼稚些么。 出了城门，便放马疾驰了。 萧曈四人坐骑都是千里挑一的好马，两名亲兵坐骑也是良驹，速度快，耐力强，每一时辰才歇一马力，一百八十里的地跑了两时辰就到了。 越往西去，地势越高，萧琰渐渐感到空气稀薄起来，尤其进入青唐地域后，似乎要呼吸五口气才能抵得上静州一口气，萧琰运转心法，纳入元气，然后就扬了下眉有些惊讶，对七姑母道：【姑母，这高原上的元气比河西其他地方精纯呀。】 萧曈传音回答道：【吐蕃高原海拔高，元气纯净，对内气修行甚好。但对不修内气的人来说，就是能呼吸的气少；而且元气越精纯，对修行者来说甚好，但对普通人来说就意味着密度大，能通过口鼻吸入的就更少，寻常活动倒是无大碍，若强度大的训练和战斗，持续时间长那就不行了。 【以前咱们河西军和吐蕃人作战，都是在玛沱河以北，算是青唐草原的边带，离吐蕃高原的中心还远着呢，但军中每次战斗都不能超过三时辰，否则就是被吐蕃人压着打了。】 所以沈清猗这调理方子才是让萧曈最惊喜的。太医署研制的防治高原病的汤剂散剂药丸类那都是治标，每次战前都得服，用多了对军士还没好处，会损脏腑功能。但沈清猗开的是食膳汤调理方，不是药方，是按五脏运行的五行相生阴阳调和道理，促进士兵的心肺机能，这才是治根呀。 萧曈正是看懂了沈清猗写明的道理，才对第二道方子寄予最大的期望，也是她急着回军营的原因，原本是要在将军府待个三五日，按三哥嘱托的，好好教一教十七的马战。但萧琰的表现令她吃惊，如此正好早早回营。 “阿弟，那就是青加山脉。吐蕃语叫阿青公加，意思是青色的山。”萧继远远指给萧琰看。 萧琰遥望去，那是一座雄伟的山脉，峰顶是终年不化的白色，山峰下面是苍郁的青色，连绵望不到边。越往西去越雄峻，雪峰应超过两千丈，若加上青唐高原的高，那就是海拔三千五百丈，按理学的天下公制得有一万多米了，的确够高。 “咱们新兵入营的高原训练就在这山上。不过，刚开始是在山下，然后再逐渐往上。”萧继嘻嘻说道。 远远就看见连绵矗立的大营，众人马速减慢，萧继举着马鞭指说： “阿弟，咱们静南军大营建在青加山脉的东边，距山麓有三十里。兵法曰这是扎营的要点，不能扎在山下面，防备敌人从高处进攻。还要有水源，青加山脉周围湖泊最多了，咱们大营的西面就是青加湖，营内还围了一个小湖，北面、南面也有一个湖，除了南面的是盐水湖，其他三个湖都是淡水，饮马取水都很方便哟。” 他说到取水方便时，向萧琰挤了下眼，意思是不用担心没水洗澡。 慕伏驰马哼一声，“汉人就是讲究，天天洗几次澡也不嫌浪费水。” 萧继斜眼，“慕小伏，你有本事操练后别洗澡。” 慕伏挺起胸，“有汗味才叫男子汉，不然为什么叫男子汉！谁像你娘娘腔的。” 萧琰默目：所以男子汉是男子汗？ 得亏她是女郎哟。 “谁娘娘腔！你这个不爱干净的野人！” “谁不爱干净了！我每天都有洗澡！” 两人又吵起来。 萧曈向后一甩马鞭，“再吵现在就扔你俩去刷马桶。” 两人立时安静了，只是你眼瞪我眼的，活似两只斗鸡。 萧琰忽然觉得头疼，如果跟这两人分在同一帐，岂不是天天要吵架？ 萧曈领着三人驰马入了新兵营。 新兵营在大营东北面，按营盘方位分四个营，东营营将许冲默，一位身材高瘦、不苟言笑的中年男子，营下带领六个新兵团，每团二百人，现在还没招满。 大唐军队当然不是每年都招兵，军中有编制，缺员才招兵。去年静南军和吐蕃在青唐打仗，损失了千多兵员，需要补充；加上新得的青唐土地，朝廷增加了静南军两个营的编制，这才需要招新。 招兵一般是在春耕后或秋收后开始，静州地处高原寒冷地带，四月末春耕才结束，五六七三月都是招新时间，萧琰三人来得不晚。. 一般新兵都是在静州下属各县的招兵点报名，初选合格后才送入军营，有军中将官推荐的，则可免了初选，直接入军营。 但入营后还是要考核的，第一项就是测年龄、身高、目力。 大唐帝国服兵役的年龄是十八岁到四十岁，萧琰三人的年龄都不满，但只要身高、力量、目力达到标准，也可以入军。 河西军最低身高标准是五尺六，萧琰刚刚五尺六，萧继、慕伏比她高出三寸，身高一项都过了；何况三人还在发育期，再长个一两年，很可能达到骑兵营和先登营的身高，编入主力营去。 第二项是测力量，一般士兵是举石锁，然后拉一石弓试臂力。 许冲默直接叫人拿了五石弓过来。 要拉开五石弓，单臂至少得有五百斤力。 三人在入伍档案中登记的都是融合境，萧琰、萧继是中期，慕伏是初期，拉开五石弓没有问题。 测膂力后是射箭，这一项是考目力，所以箭靶立在四十步处，只要射中靶面就算合格。 许冲默直接让他们射百步靶。 依然是五石弓，三人三箭同出，“噗！噗！噗！”皆中红心。 许冲默写了个“拾”，表示满分。 一般新兵测到这里就可以入营了，但武者入营不一样，武功出色的，待遇是不一样的。 这是指修炼内功的武者，进入引气境都可称为修行者，很多修行者以追求武道为目标，尤其登极境以上的高手很少愿意进入军营接受束缚，所以自融合境起修行者入营都有优待，譬如：融合境入军就授从六品军阶的校尉；登极境初期就是从五品下的游击将军，到登极境大圆满就是正四品了；如果是洞真境宗师，进营就是正三品起步了。当然这只是享受军阶的待遇，并无带兵实权，而且作战时要听从将帅指挥。 萧琰的目的是要统兵做将，当然要入新兵营，不会进入武骑营走纯粹武者的路子。 许冲默出刀，测试三人的实力。 萧琰出府前已将气息收敛到融合境中期，即使一部分内力被封住，武道境界却不会降，许冲默和她对战时心中惊诧，虽然第三十八招时败退了她，心里却觉得怪怪的，觑了一眼军主微微笑的表情，他聪明的将疑惑压了下去。 分营时，他征询军主的意见，“第五团新兵还差十几人，但团主、旅帅都齐了。正在招第六团，是分到第六团？” 以萧琰三人的武力，足可以做团主、旅帅了，如果后期表现出不适合带兵的，才会免了职官，进入武骑营。 许冲默的意思是，将萧琰、萧继、慕伏三人分到还没有招兵的第六团做团主和旅帅，有没有能力带兵就看任职后的表现了。 萧曈却问他：“第一团的团主选了？” 军中无论什么营，但凡编号为“第一”的，都意味着精兵，新兵营也不例外。 第一团，就是新兵营的精兵团。 第一团的新兵，不是按照招新的入营顺序编列，而是选突出的，按照骑兵、步射、步战三类编队。 选入新兵营第一团，也不意味着位置就稳了，每月都有新兵挑战赛，其他团的新兵都可以挑战第一团，分马战、步射、步战三类排行榜，挑战者胜了，第一团最末的一位就要刷下去。 所以第一团的竞争很激烈。 兵如此，团主、旅帅、队正、火长的竞争更激烈，不仅有团外的兵挑战，还有团内的兵向上挑战。 新兵进来，最初就是看谁的拳头硬，后面才是看你有没有带兵能力。 而带兵能力就不仅仅是看拳头硬了。 所以有些武艺出色的新兵刚进营做了团主、旅帅的，后面也会渐渐降下去做队正、火长，因为只有这样的带兵能力。 武功高的，不一定带兵能力强，反而因为武道修行的独立特性，不适应集体作战，有指挥能力的就更少了。 大唐军中的武者，不管你什么修行境界，若只有带四、五十个兵的能力，那只能做队正；只有带十个兵的能力，只能做火长。如果连十个兵带不好的，只能入武骑营不要想着统兵了。 如果是从军官学校毕业出来的，进营就是从旅帅、团主做起；但统兵能力也不是进了军校就学会了，那只是理论，还得在实际中带兵练。 ——萧继是进过萧氏武经堂的，这就是闻名河西的萧氏军校。慕伏也读过静州军官学校。只有萧琰是四哥教的兵法，还有父亲通过棋道教导她的将道，当然兵籍档案上只写了读过兵书，没有军校经历。 许冲默看过兵档，才建议三人先到第六团做团主和旅帅，试试手，锻炼三五个月，在第六团带兵带出经验来了，再去第一团做带兵官。 这是他认为的稳妥做法。 以这三少年的背景，尤其那两个萧氏子弟，是要作为“将”来培养的，如果能从底层带兵做起，一步步积累经验上去，将来成为良将的基础就打得扎实了。 但是听军主这话的意思，似乎是一开始就要三人放到第一团去？ 第一团的兵可不好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