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汴京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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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内院出来,就是李元的工作场所。 主要的公事,还是在三堂的官厅中解决。 如果要审案,则视情节轻重。 经过了半年的磨合,县中的政务已经上了正轨。 官吏们都熟悉了李元的行事作风,而对于李元来说,谁堪用谁不堪用心中也都有了数。 白熊算是个得用的,不过李元平时处理公务,却多指派了吉词出来做。 虽然在县衙的胥吏中,吉词的势力远不及白熊,平日里也对白熊也是恭恭敬敬。 但他跟白熊明显不是一条路,所以得到了李元或明或暗的支持。 不过这一偏袒,是建立在处事决断大体公平的基础上的,李元不会为了维持平衡,而坏了更为重要的公平! 李元抵达官厅的时候,负责凿井的李重八就已经守在门外。 坐下来后,李元命人招了他进来道:“你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李重八恭声回着:“回县尊的话,现在已经凿到了有十五丈。不过这两天正在破石,要慢上一些,几天后就能见水了。” 李元听着点了点头,这个进度还算能让他满意。再问道:“那你今天来县衙又有何事?” “禀县尊。” 李重拱手:“眼下水井越来越深,原来县中所批的五十根楠竹已经不够用了,还请县尊再拨下五十根,以护井壁。” 楠竹,也称毛竹。 并非永城县所产,在河南也少见,主要生在长江以南。 蜀地的日常生活中,用上楠竹的地方有很多。 如炼铁,南方用的木炭,北方多用石炭,而蜀地用得则是竹炭。 开凿盐井,毛竹或者叫楠竹,也是必不可少的原材料。 幸好永城县靠着汴河,这一段的河堤甚至号称金堤。 为修堤岸,各项物资当然不能少。 根部如海碗般粗细的巨竹就是防洪用的储备物资,所以永城县的仓库中也能找到。 储备物资无故不可动用,不论今生后世,都是一条铁律。 不过为了开凿深井,李元也不管这些规矩了,反正以他的资格不需要担心这方面的攻击,借口也是十分充分的。 只是他批下去的投资不小,虽然五十根巨竹数量并不算多,但已经是库存的四分之一了,没想到还要追加。 “也罢,我这里还有一百五十根楠竹,就都给你了。” 李元也不管用光了储备后面怎么交代,总能有办法弥补起来的,关键还是在水井上:“但你要记住,这竹子如果能用其他木料替代的尽量替代,实在不行才可用上,决不许有多余的浪费。” 李重八连忙磕头答诺:“县尊放心,小人明白。” 开凿深水井所用的工具,从原理上类似于冲击钻。 实际上就是将一个竖起来一人高,几十斤重的铁质冲锤吊起来,让其自由下落,将挡在前面的石板一下下击碎。 据李重八所言,这种重锤叫做圜刃,是蜀地盐井特有的工具。 为了将李重八所说的圜刃给打造出来,花了城中铁匠六天的时间。 圜刃冲钻出来的洞只比碗口略大,需要用楠竹来做套筒以护住井壁不至于坍塌,不过这么狭窄的水井,如果不能自流的话,要想提水就会很麻烦。 唉,时事艰难啊!!! ………… 保丁校阅的场面并没有什么可说的,完全乏善可陈。 县尉方世玉虽然对此十分上心,但在李元眼中,保丁们的表现也就比笑话好上那么一丁点。 如果是笑话倒也好了,还不至于像现在这般让李元看得昏昏欲睡。 也就偶尔能发现一两人的箭术还算过得去,差不多应该能在时下的军队中混个中上游的水平。 不过方世玉很是自豪。 在他眼里,方才上场的那些保丁们的表现,不比护堤的厢军稍差,与渡口镇附近的那两个指挥的立节军也差不了太远了。 如此精锐,若是当真来了盗贼,绝对能将其一成擒。 到时候自己也能脱离选海,得入京官! 依照先帝年间颁布的条令,县尉如果能尽擒十人以上的一伙盗匪,就有改官的资格。 在李元的面前,方世玉领着大保的保正们,昂首挺胸等着的犒赏。 李元则是随口赞了两句,照规矩将预备好的钱粮散发下去。 只是在离开时,却亲挽一张一石五斗的硬弓,一箭射中了五十步外的靶心。 这个成绩,在方才的箭术比试中,只有寥寥数人达到了。 李元丢下弓时,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摇了摇头。 但所有人都明白,知县到底要说什么。 “再练练吧!” 从校场回来后,柳林来见李元:“子进若有闲暇,还是要多往县学中走走。” “到了十五之后,县学就要停课,在这之前,照例是要开考,这题目还是得由子进你来出。” 照规矩,县学是每月一小考,年终一大考,连续三次小考最下,或是大考不过,便要当即开革。 朝廷不会用宝贵的资源来养废物,李元对此举是双手赞同,但要让他去考人... 李元本想着还是算了,如今真的没有多余精力去照管这些他名义上的学生,只是条令规定要做的事,却是不便推诿:“过两天我就去县学中,只要是用心向学的,当让他们过!” 敷衍过柳林,李元算算时间,汴京差不多该到了正戏该上场的时候了,不知道在听说李承将宿州的存粮当真运抵东京后,人们会是一个什么样的表情? 李元正盼着好戏开锣,而京城中,垫场的开幕戏其实已经开始了。 京城中的官场上,现在正在嘲笑李承的慌不择术。 他此前力排众议的提案,如今成了最大的笑柄。 秋种时开河口的措施刚刚施行,为此而集齐船只之事已经宣告破产。 于汴河河口处的船场所收集好的船,在汴河中进行试验的时候,被河道所搁浅,动弹不得。 而且还不只是一艘,而是新近收集出来的总计四艘船,全都搁浅在了汴河之中。 这个消息传回来,官场上、市井中,立刻就有了酒席上的谈资。 “我早就说过,开汴口运粮根本不可能,现在看看怎么样,还能运吗?” “韩,李两位相公这下黑脸要变白脸了,硬是强撑着天子御笔,现在不知他们要怎么去见官家?” “今年是好戏连台,西北终于安定下来了,江南也平定了,不曾想接下来来就是天下大灾,如今再以此事收尾,这才叫做完美!” 自吹先见之明的,说风凉话的,幸灾乐祸的,不一而足。 除了新党以外,几乎所有人都在这次失败的实验上找到了优越感。 武定侯郭勋、户部侍郎王宇正坐在的武定侯府的暖阁中,喝酒聊天的同时,也不免带上这一桩东京城眼下最流行的笑话。 两家刚刚定下了儿女亲——就在半个月前,郭勋为他的儿子郭峰,向王宇家的三娘下了聘礼。 从只能用诗词来奉承前宰相张方的小臣,到如今户部的二号人物,王宇只用了五年的时间。 在张方一系逐渐被清出汴京的背景下,还能保住户部侍郎这一官职,又刚当了参政知事,这就可见王宇的厉害! 王宇在这个时候的汴京,引来了不少的目光,但郭勋很是看好这位户部侍郎的官运。 能够准确地揣摩上意,能在恰当的时间出手,说不准过上个几年,王宇就能挤进政事堂中。 定下这门亲事,日后当少不了好处。 也正因为已经成儿女亲家,郭勋作为勋贵,这时候到户部侍郎王宇家拜访,就不会引来多少议论。 勋贵出身的郭勋素来善于聚敛财货,一个金毛鼠的雅号尽人皆知。 但在郭勋家的暖阁中却看不到半点金玉之物,装饰素雅简洁。 不过若是将注意力放在陈设上,暖阁中每一件器物其实都是有来历的古董。 看似简单的客厅中,却隐隐透着富贵气。 红泥小火炉上放了个烫酒的水煲,水煲中咕嘟咕嘟的响着。 而酒气从浸在热水中的酒壶散出。几个银碟中的酒菜不算多,却做得极精致,甚是还有冬天极为难得的绿叶菜,乃是靠着温泉种出来的。 王宇喝了一口郭勋亲自斟上来的酒水,酒气立刻直冲囟门,一股火辣辣的感觉顺喉而下。 王宇被冲得呛咳了几声,皱眉看着这杯盛在雕花银杯中的热酒,烫过后竟然还这般烈。 “这酒水是蒸过的吧?”王宇问道。 郭勋陪了一杯酒,却是一点事都没有,只是方正的脸上有些泛红而已。 他笑着回答:“喝惯了就好!烈酒可以去阴湿,阳气虽重,但在秋时饮上几杯却无大碍。” “只是喝多了就不行了,肝乃木性,遇烈阳则枯,酒喝多了会伤肝。” 王宇如此说着,却将杯中酒一口干下。 “这话还是张公说的。” 郭勋呵呵笑了两声:“张公虽说一直不肯承认,这医理却比谁说得都透。” 张方对烈酒的评价,早就在士大夫们口中流传。 虽然蒸酿过的酒水过于劲烈,但好这一口的人还不少,尤其是到了天气冷时,更是祛寒的良法,多有趋之若鹜的。 而按照大周医生的说法,酒乃至阳之物,所以在一些医生手中,用烈酒伴服丸药,也成了标准的医方。 “前两日,张太医开了一方丹药,就说是要用热酒伴服,一枚大丹伴着烫过的烈酒服下去,浑身的阴寒全都不见踪影。” 在王宇面前,郭勋并不避讳自己服外丹的习惯:“这张太医,在医理、医药的见识,的确是难得一见的精深啊!” 王宇不理,回忆起当初科举时见到的李元,现在想起仍是觉得他的确不简单:“李子进不但文才过人,在这小道上,也是过人一等啊!” “你说的是广船?”郭勋抬了抬眼皮,笑问着。 王宇点了点头:“当然!” 一个是勋贵,一个是户部侍郎,关系硬得狠,六路发运司打造广船的行动当然瞒不过他们。 王宇这些张方一系的人之所以不阻挠,一方面是李承已经被逼到绝境,现在与其当面顶撞,并没有任何好处,反而会因困兽之斗,而将自家给栽进去。 另一个也是因为他们不相信李承能成功,等到他失败后,再踹上一脚将会更为省力。 其实李承要开汴口,造新船传到外面后,又有几个人相信他能成功的。 “李承也是病急乱投医,从来没有听说过汴京的粮秣运输能在短时间内来完成。” 郭勋冷笑着,重复的强调:“这是病急乱投医!” ………… 汴京城中的米店,门面通常不大,只是进深颇深,以便于存放粮食。 在门面处,一边都挂出一溜木牌,上面写着当下的粮价。 同时在亮出来的样品上,也会插个价格牌。在商行中少有的明码标价的传统,使得顾客们不要进门,就能一目了然的看到现在的行情。 不过这个传统,许多时候也让进门来的客人们感到痛苦。 红漆涂标的百三十文米价,高高挂在最醒目的位置上,红灿灿的,不但刺眼,更是伤心。 准备买米回家的男女老少们来到米店前,抬眼看着标价木牌,无不是摇着头,却又无可奈何的走进店中来。 原本人们来米店买米买面,或是其他杂粮,基本上都是一次买一斗的为多。 一般挎在臂弯里的专用的米篮子,一次正好装一斗米。 只是现在,从米店里出来的百姓,他们手中的篮子通常都只装个半满。 而经常让一次几石、十几石的将米面送到家里的官员和富户,如今的订购量也比过去少了很多,买不起的原因只占一小部分,更多的还是粮店囤积少卖的缘故。 粮食的飞涨带动了其他商品的同时上涨。 以羊肉、猪肉、鸡鸭为主的肉类,价格同样翻番,菜蔬、果子蜜饯之类的零食无不是跟着粮价一涨再涨。 同时日用品的售价,也在一片恐慌中,飞到了天上去。 从天佑六年的五月开始,到现在三个月下来,普通百姓的生活费用几乎是翻了一番。 且涨价的还不仅仅是关系着百姓生活的商品。在城中租马租车的费用,在车马行的协调下,以草料大涨的名义,统一涨了三成。 至于酒楼食肆,教坊妓院,也毫无例外是大涨特涨。 七十二家正店,三千脚店,开封府中的这一干酒楼食肆,大部分已经变得门可罗雀,甚至有许多都早早的放了雇工们的年假,省得开张一日就亏上一日。 在如今市面愈加的萧条,就算一些坚持开张的大酒楼,看到一个进来的客人都跟看到亲戚来访一样殷勤。 而那些依然常来常往的老客户,更是将他们顶在了脑门上,当成了祖宗来供奉。 “换作过去,白老板哪会将吴楼的错认水一次拿出来这么多陪席?” 高中摇了摇手上的酒杯,将杯中清澈如水的佳酿亮了给坐在对面的酒友看着。 东京粮行的九位行首之一,同时如今带动全城物价大涨的元凶,对于现今百姓们的困境,却是笑得风清云淡。 “人总要吃饭的。”同为粮行行首的石光,则是回以更为寒冷的笑意。 高中他家差不多可以改姓赵。 他亲娘是县主,浑家算是他表妹,当然也是县主! 而他给儿子娶的媳妇还是县主。 另外还有个做进士的妹夫,虽然官位不高,但终究还是一个进士,如今也是京官了。 而石光家的情况也是差不多,同样是赵家的女婿! 汴京城中,大一点的行会的行首们,不跟宗室攀上亲,混到一个官身,那行首的位置都别想坐稳。 “这两个月来,东京城内外可是怨声载道!” 高中悠然自得的笑着:“韩,李两位相公的十八代都是一代代的被骂上去了!” “就算两位相公再如何能耐,也做不安稳了,更别说还在汴河中闹出那么个大笑话。” 石光神色间透着狠厉:“前天我浑家循例进宫问安,已经跟皇后说了如今的情况,回来后说皇后听得忧形于色,甚至还痛骂了韩景、李承。” “如今天子内外交困,韩、李两位相公可是在政事堂中坐不了几天了。” 高中轻轻点了点头。 这一年来,他们这群人被新法死死压着,每一条法令出来几乎都是在割他们的肉。 李承为了给国库搂钱,尽在他们这些商人们身上打主意。 跟宗室结下的姻亲,李承竟然一点都不在意。 均输法、市易法,这两条法令就像两把斧头,一左一右,一前一后的将他们这一干豪商们的老底给贴地砍了去,一点也不顾天家的情面。 幸好韩景与李承倒行逆施的行径,现在连老天都看不过眼了,去年打败仗、今年蝗旱,秋后的灾情只会更大。 韩景、李承领衔的新党即便再有本事,也是难为无米之炊。 高中举杯与石光对饮,一口干了之后拿着块丝巾擦了擦嘴,道:“今天早上,张自那边提议说要将粮价再涨上去一点,如果能涨到一百五十文,韩相公怕是拖不过今年。” “不急,先放出风声去,而我们这边再收紧一点,秋后再涨价,效果会更好!先要逼着他动用汴京仓储。” 石光恶狠狠的说着:“现在汴京仓储还没有动,外面还有人幻想着韩、李相公尚有底气。” “等到大仓一开,是个人就该知道韩景、李承那边已经支撑不住了,如果秋后灾情延续,谁还能指望大仓拿出粮食来救灾?!” “汴京百万军民心中意乱,秋后的粮价完全可以会涨得更高一点。” “还是老哥想的周全!” 高中拍手大赞,站起身殷勤的为石光斟酒,“此事一成,不知多少人要感谢老哥呢!” 石光闻言自负的笑了笑,又道:“就算救得了眼前疮,可是到了秋后,浑身可都会烂掉的!看两位相公还有什么招数!” 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如今东京城内的问题并不是粮荒。 京畿、河北的灾情是在秋收之后,而两浙的旱灾,也没有影响到南方供给京城的六百万石纲运。 只是延续两季的大旱已经是搅乱了人心,使得高中、石光这一干粮商们可以趁机上下其手。 而且怨有所归,高中、石光他们根本都不用担心自己的安全。 两个人凭栏下望,正是汴京城的南大门——南薰门。 南薰门与大内相对,一条南北向的御街直通内城。 当年宫中大殿新起,周太祖赵匡胤让人将宫门全数打开,立于宣德门处,可以一直看到大庆殿中的御榻上。 太祖皇帝由此而言:“此如我心,少有邪曲,人皆见之。” 而外城的南薰门与内城的朱雀门,皇城的奉天门在同一条直线上,其实眼力若是有鹰一般的水准的话,也可以从南薰门一直看到奉天殿上。 正因为这此门直通宫城,以忌讳之故,寻常士庶殡葬车舆皆不得由南薰门进出。 不过有个好笑的地方,带着晦气的棺材不给走,但更脏一点的猪可以走。 不知是何时留下来的旧例故事,民间所用生猪(宫中只吃羊,不吃猪、牛)必须从此门进入京城,不得走其他城门。 每天由此入京的生猪都有成千上万头之多。 哼哼唧唧的声音从楼下的大街传了上来,数百头猪被牧猪人赶着,顺着道路一路往城里走去。 这些猪都是在城外交割过,已经属于肉行,现在送去给东京城中的各家肉铺屠宰,再从肉铺送进千家万户。 “肉行的生意也淡了,换作是去年,我们在这里坐了这些时间,好歹过去七八群猪。” “彭屠夫最近的日子可是难过了!麦麸、米糠都在涨价,看明年还有谁人吃猪。” 高中、石光两人对视一眼,幸灾乐祸的笑意从眼底传到了脸上,一同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畅快淋漓的大笑声回荡在空旷寂静的酒楼中,百无聊赖的坐在柜台前发楞的白老板抬头看了一眼,然后又狠狠的向地上啐了一口。 老主顾是要奉承,但不代表他不知道是谁将如今的粮价抬得如此之高。 高中、石光还有其他粮行中的行首们,经常到他的酒楼中来小聚。 半年前,他们还是唉声叹气,不时的还在包厢中大骂李承,但这两个月来,他们脸上的得意越来越浓,也让白老板越发的看他们不顺眼。 粮行众人要将快乐建立在别人身上,白老板无所谓,最多叹上一口气,转过头去还是赚自己的钱。 但若是建立在自己的身上,白老板可没有佛祖一般的好脾气。 “生儿子没...!...死后下油锅!...被米袋压死算了!” 在谦卑迎客的笑容中,吴楼大掌柜的肚子里,满是恶毒的诅咒。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门外传来,在门前停下。 白老板立刻惊喜的抬起头,可等来人一进门,他又无力的垂下头去。 吴楼的白老板认识来人,乃是粮行中人,是高中手下的亲信。 不待他相问,白老板向上指了指,道:“都在老位置上,直接上去好了!” 高中亲信也不过话,连拱手都没有,大步就窜上了楼去。 高中家好歹也是跟宗室联姻的大户人家,对下人的要求也多,平日里不会这般无礼。 白老板看着心奇,心道不知是哪边出了事,才会这样的着急。 片刻之后,楼梯上蹬蹬蹬的一阵响,高中、石光两个大行首慌慌张张地从楼上下来,一个两个脸上的得意全都不见了踪影。 请客的高中跟白老板说了句:“过两日来给钱”。 然后就这么火烧房子一般的跑了出去。 见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白老板一阵发楞:“到底出了什么事?” 高中和石光骑在马上急匆匆地往粮行的会馆赶回去。 跟着两人的小厮伴当也骑在马上,一行七八人,脸色一个赛似一个难看。 高中刚刚喝了一坛子的错认水。 因为是平日最是悭吝无比的吴楼白老板白送的好酒,他喝得极是开心。 只是现在骑在马上,急急的往回赶,整个人上颠下晃,肚子里的酒水就一个劲的往喉咙上涌。 直到前面人多了起来,不得不放慢马速,高中一直在翻腾的胃部这才感觉好一些,不过心里面泛着的堵,却是一点也不见减少。 来报信的亲信紧紧跟在身后,马蹄声一点就追在耳边响。 方才他从楼下跑上来,高中和石光正是喝着开心的时候。 听到也只是抬抬眼,漫不经意的问着有什么事。 “新船,发运司用新船在河上运粮!昨日已经到了南京!” 当慌慌张张的这句话传入耳中,高中就想一个巴掌将说胡话的家生子打醒。 可旁边的石光听着听着就脸色变了,“莫不是假的!?” 高中的醉意由此也一下全都醒了,紧接着,一阵寒意传遍全身。 当官船在汴河中搁浅的时候,哪一个粮商不是想看着李承的笑话? 只是为了有备无患,行会才派了人手去南京应天府打探,坐在汴河边守着,总能先一步得到消息。 本来高中只当是白出了一份人力而已,但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这新船运粮竟然还真的给李承办成了。 高中心中发慌,即便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也是觉得惶惶不安。 他转头瞅着旁边的石光,行会的大行首此时阴沉着一张老脸,当年他死了亲娘老子,高中也没见他这副模样。 钱比爹娘重要! 至少在高中和石光眼中如此。 他们以及整个行会,就是为了囤积居奇好在秋后大赚一笔! 这两个月不但刻意减少了粮食出售的数量,甚至还动用了大半家产来高价收购京畿一带大户手中的存粮。 现在的物价大涨,只是他们在利用民心,逼迫朝廷开仓平抑粮价。 等到断了朝廷所能动用的最后的手段,到了秋后,便是粮商们大发横财,为子孙攒下一辈子都赚不到钱财的时候了。 只要将赚到的钱分给亲家们一部分,还怕朝廷能查抄到自己的家里去? 那时候,韩景肯定要倒台,有什么罪过都可以推到他身上! 李承也讨不了好! 但当广船载粮入京,这个如意盘算登时就要化为泡影。 “怎么办?!” 高中颓然的问着,坐在交椅上都是有气无力。 米行有着自己的会所。 包括高中、石光在内,九大行首会聚一堂。 此前他们都已经得到了消息,现在仍是面面相觑。 谁也没想到,韩景,李承竟然当真能在冬天将粮食运到汴京城中。 不过大行首石光此时已经恢复了平静,心中的隐忧只是放在粮食入京给百姓增加的信心上。 “慌什么!不是还没有入京吗?就算当真入了京,能运来的粮食也不会多!我就不信,广船还能跟纲船比?!” “真要有这等运力,早就在天下传开了……一个秋天最多也不过二三十万石!” 得石光这个主心骨一说,行首们的脸色便顿时好了许多,如果只是几十万石的数目,他们还真不会放在心上。 其中一人便道:“就算翻一倍好了,也不过五十万石,朝廷要是想籍此发卖,到时候出来多少我们买多少。” 高平恶狠狠地狞笑道:“朝廷平抑粮价,必然是六七十文,想办法买下来,日后可是有赚的。” 一阵附和的笑声中,石光保持着平静:“尽量不要太冒风险,区区几十万石,对京城百万军民那是杯水车薪,转眼就能卖光,到时候,朝廷还是要开仓放粮!” ......…… 此时李承正在政事堂中,与王宇争辩着是否要开常平仓放粮。 “六路发运司北运的粮秣已经到了南京,还有什么必要开常平仓?!” 粮商都能收到消息,政事堂中的李承当然早就收到了。 李承一直都跟杨澜有着联系,对于六路发运司的进度了若指掌。 只是最近他在船只搁浅后,刻意收敛了自己的强硬态度,使得开仓的意见在朝中甚嚣尘上。 只是眼下宿州的粮食终于到了南京应天府,而扬州的存粮也顺利的向宿州转移。 此事再无法遮掩,李承的态度才重新变得决绝起来。 “杨澜在奏章中都说,广船运粮乃是初行,不知其可否,即便侥幸功成,也绝不会多过纲船的运送,如何能压得下粮价!!” “如今市面百物皆贵,没有一个售价不翻番的,再过半月,只要粮价跌,百货都会下跌,李相公,这粮仓是不能不开了,好歹让百姓能活下去吧!” 王宇作为参知政事兼户部侍郎,当然知道杨澜在六路发运司做着什么,而且进度如何。 但写给李承的私信,和六路发运司呈递上来的公文,说的虽然是一件事,但只要词句和语气上稍作更易,给人的理解便截然相反,同时还不能说其中有错。 使得王宇绝不看好李承的坚持能带来什么成果。 “不能开!现在粮价上涨,根本不是缺粮的缘故,乃是奸商所为。仓储是为了防备灾荒,不是要给奸商补漏!” 李承绝不可能答应,只要他在这里一点头,报请天子后,转眼消息就能传出去。 诏令一下,粮价的确会跌。 但跌多少却不可能说得清楚,那要看粮商们的态度。 朝廷不放粮,粮商们有充分的理由将粮价保持在高位上。 若是放得少,同样打不下粮价。 李承都不用多想,也能猜得到,大仓主持粮食平价发卖的官吏,有多少已经与粮商们勾结起来的。 从大仓发卖的粮食,恐怕会有三分之一给运到粮商们的库房中去。 只有一口气将大仓中的储粮卖出大半,那些粮商才有可能顺势将价格降下来,不过他们会拿出多少来卖,就不问可知了。 “难道就要看着京城百姓吃着一百三十文一斗的米不成?” 李承的倔强,让王宇怒气难遏。 不但恨起眼前这位李相公,同时还把李元也一并恨上了,要不是他弄出什么广船,李承如今哪里还敢孤注一掷?! 王宇作为参知政事,绝不想看到粮价飞涨的局面,另外他也要为日后着想。 这时候不说话,等到秋后算账,不作为就是自己的罪名。 “南边的粮食很快就会到京城中,粮价不会再涨,只会下跌。” 李承的坚持依然毫不动摇:“而且秋收后的日子更加重要,大仓绝不能轻动!” 大仓是除了举起屠刀之外,朝廷手中的最后一个武器。 只要大仓中的存粮还在,粮商们就不能肆无忌惮的囤积居奇。 如果秋后灾情不减,没有了大仓的制约,这些一干粮商就能肆意妄为。 眼下的不过一百三十文粮价,到时候能飞升到两百文去。 那时,只剩一干强硬手段的朝廷,再无其他办法对付奸商。 可天子还当真能下手对付自己的族人不成?! 恐怕也只有任凭朝臣将所有的脏水泼到自己与韩景身上! 只要灾民的怨气有所依归,不动摇到朝廷的稳定,天子当不会介意牺牲一个宰相。 “既然您坚持己见,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开仓放粮的奏章明天我就会呈上去,到时候,还是劳烦李相公你跟天子说吧!” 王宇说罢,便怒气冲冲的离开。 现在的政事堂中,只有李承还在继续坚持,韩景虽然念着如今两人是同一条船而没有过来跟李承顶牛,但他也是支持开仓。 只是因为李承一人的坚持,以及不断有好消息从六路发运司传来,再加上皇帝对李承的信心,使得天子尚无立刻动用大仓的想法。 但李承并不知道,皇帝的意志还能坚持多久。 昨日就已经听说皇后找了天子询问如今的灾情和外面的物价,其中会说些什么,李承都能猜想得到。 说不定,今天晚上就能局面大变。 幸好运粮的船队已经到了南京,以船队在河道中的速度,两天后就能抵达京城。 这个消息传到天子的耳中,应当能让他按奈下两天的性子来。 只是粮食还没有到汴京,李承还不能就此安下心来。 他坚持不开仓,却也不会坐视汴京百姓忍耐如今的物价。 如今他就在盼着已经到了应天府的粮能顺利抵京。 只要有十几二十万石粮食进入京城中,如今浮动的民心肯定能由此安稳下来,而自己也能顺利的去应对接下来的灾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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