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飘了，师父他真的飘了

光线暗淡的市人所内，一个样貌英俊的少年，赫然漂浮在空中。 他的手中，把握着一根两丈长的法器，上面闪闪发光。 “弟子李傕，拜见真人。” 李傕颤抖的语音，第一次让他自己感到深刻的卑微，也再一次相信天道。 空旷的市人所内，李傕的声音回荡了片刻，迅即陷入沉寂。 八名飞熊军察觉有异，不约而同地探出头来，只看了一眼，便扑通一下跪倒在地。 刘序着实感到有些恐高，穿堂风吹荡着他刻意准备好的黑色长袍，猎猎作响，甚至吹得他微微摇晃。 万一自己制造的这个设备塌了，或者是突然歪斜了，让李傕看出了端倪，会不会引来杀身之祸？ 两节七号电池在刘序的手里握得汗津津，若是有丝毫的搓动，缠绕在铁杆上的五米长的彩灯，就会立刻熄灭。 太仓促了，时间太仓促了。幸好阿狗手劲大，单靠倒生草缠绕捆绑的设备，迄今没有出现任何的松动。 在这样惴惴不安的思忖中，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 李傕不敢抬头，那些星星闪闪的彩光，彻底征服了他粗糙的心。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想象，世间还有什么东西能发出那样耀眼的神光。再加上少年猎猎随风悬浮空中的仪态，就算是黄巾军的张角，也不过是尘世间的一粒蝼蚁。 于是，他汗流浃背，被一种未知的东西震慑了心灵。 要是真人出手，会给自己怎么样的雷霆一击，那一定是天地间最残忍的刑罚。 又过了良久之后，李傕感到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真人说话了： “李傕，你为何而来？” 为何而来？ 仓促间，李傕像是忘记了课业的学生，在先生严厉的逼问下仓皇四顾，大脑陷入暂时的空白。 “真人，我为我的病而来。啊呀呀，快把我糟蹋过手了，屁眼儿都脱了八回了。” 李傕终于痛快地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是七回，在真人面前不敢撒谎。”跪拜在身旁的一名飞熊军，立刻悄声提醒。 “就是八回。第八回是我自己塞进去的，你知道你妈的脚片子！”李傕也是暗暗回怼飞熊军。 接着又是沉默，李傕又一次陷入了精神内耗之中，开始猜测真人的心意。 屁眼儿是不是太粗俗了，应该叫肛门？ 或者，就不应该说肛门的事，直接从肠子说起，应该说闹肚子。 “你杀生太多，肠肚朽坏，已无药可救。你自造因果，还想找我逆天改命？” 通过刻意制造出的几次冷场，刘序看得出来，李傕是彻底的皈依了。他也就火力全开，攻心为上，对着李傕疯狂输出。 什么叫迷信？玩的就是心跳。 俗话说得好，和尚不说鬼，袋里没有米。既然是搞迷信，那就从人的恐惧入手。 对于李傕，刘序没有丝毫的恻隐之心。别看他病恹恹的，只要用对了药，那又是一个人间杀神。 你既然有病，屁眼儿都脱了八回了，多脱一回又有何妨？脱着脱着也就习惯了。让他继续恐惧，继续痛苦吧！ “啊呀，我的真人啊，你是救苦救难的，总不能跟我李傕一个样。我李傕烂肠子了，真人你要教我学好啊。” 听见刘序说得冷漠，李傕立刻哀求起来。可是，他的哀求里，又包含着道德绑架的成分。 那意思很明白，你这个真人不救我，你是不是我一样混账？ 这就是李傕的真面目，他不是一个单纯的杀戮机器，他是有心机的。不然，也不会在豪杰林立的董卓阵营里，排在最前列。 刘序俯视着拜伏在脚下的李傕，这个生物已经谢顶了，披散的长发中央，烘托出很亮很白的一个半球。 李傕虽然不敢抬头，但脑袋一直在左转一阵，右转一阵，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悬浮在空中的刘序。 “哼，好你个李傕，死到临头了，还拿本真人消遣。本真人是救苦救难没错，可救的是天下苍生。” 刘序再一次火力全开，李傕正在侧着脑袋偷窥刘序，一时间大为震撼，支撑着身子的双手向下一滑，整个人趴在地上。 左右两名飞熊军立刻出手，将李傕扶了起来。 李傕艰难地支撑起身子，立刻筛糠一般地颤抖起来。他的心机被刘序戳破了，再想不到一丝活路了。 半晌之后，李傕吞吞吐吐地说：“真人，我不敢调皮了。我也想通了，真人让我活，我就活。真人不救我，我也不给真人添麻烦，我去那世里找我妈去……” 说完，放声大哭，躺在地上，摆成一个大字，像是一个两百斤的孩子。 市人所的穹顶上，有一锅盖大小的缺口，一方湛蓝的天空，在缺口上显得异常深远。 李傕不敢对真人有任何怨言，拉肚子十天，他早就预感到自己的末日了。 人的生死，在冥冥之中都是有定数的。 不然的话，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去一趟家乡，突然去拜访小时候居住的窑洞，从此无可救药地想念妈妈。这一定是时辰到了，妈妈在那个世界里召唤自己了。 李傕哭了很长时间，八名飞熊军都是一声不吭，忍受着膝盖上传来的疼痛，每个人内心里也经历着一次审判。 刘序想上厕所了，保持一个姿势坐在空中，对于他的精神也是一种劳损。 在知道李傕要来时，他早就准备好了这样一个人体悬浮的设备，为的就是把李傕给收伏了，但在设备的人体工学方面，没有优化调解。 他拿出准备好的药物来，将小纸包丢给跪得最近的一个飞熊军，说：“带他去吧！康复之后，到县寺来找我！” 李傕已经哭得睡着了。几个飞熊军七手八脚地抬起他，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 刘序坐在空中，听见车轮声越来越远，东市又回归于一片寂静，他才长舒了一口气。 竟然有惊无险地收伏了李傕。从此在这祖厉县，自己也是有靠山有势力的人了，再也不用惧怕张济的淫威了。 只有不用顾虑张济的手腕，才可以拿出自己的各种绝活，按自己的意愿在祖厉县做人做事。 换句话说，主权自由了，可以争取跟张济平起平坐，共享祖厉县的一草一木了。 半个时辰后，祖厉县，将军馆。 几只苍蝇支支吾吾地飞来飞去，在装饰精美的雕花窗上你追我赶，其中两只叠摞在瓷碗的边沿上，快活得小身子微微颤抖。 李傕鼻梁上也停着一只，爪子上沾满了李傕毛孔渗出来的油汗，正在嫌弃地叫骂。 挥了挥手，李傕赶走脸上的苍蝇，在一片安静的气氛中，他渐渐确认自己还是活着的，胳膊上竟然很有些力气。 于是，他又一次想起东市的一幕来，那个悬浮在空中的真人，竟然是那样的严厉，把他骂得体无完肤。 但是，真人到底还是救了他的命，让他有了重新做人的机会。 “水，水！”李傕一骨碌翻身起来，立刻叫喊起来。 担任贴身护卫的一名飞熊军走了进来，从李傕榻头拿走白瓷碗，很快就端着一碗白开水走了进来。 “张济那老小子就没有来看看我？我李傕可是还活着啊！”一碗水下肚，李傕放了一个尾音很长的屁，说。 “张将军来过了。看见你身子安好，就立刻走了。听说他的两个如夫人打架，其中一个动了胎气，另一个闹着上吊。”飞熊军说。 李傕抹了一下嘴角的水渍，大手一挥，说：“嘿，他也就那点出息。好了好了，我李傕算是遇到真人了。传令下去，飞熊军在祖厉县秋毫无犯。违者砍头！” “大人，你睡前已经安顿过了。”飞熊军说。 李傕伸了伸胳膊，两个奴婢连忙走过来，利利索索地给李傕穿衣服。 “不，应该焚香沐浴。你们几个，把北征的战利品拿出来一半，沐浴之后，我要去县寺拜见真人。” 李傕推开奴婢，三把两把将自己剥得赤条条，光着身子站在地上，抖着胸毛大声喊道：“水，水！女人走开，今天我自己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