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佚名

天气阴，棉花糖一样的云层挡住了太阳，少了太阳光的照射，温度比往日稍稍凉快几分。 上海老西门，万生桥路，特务处上海区区部的操场上，一群人围在一起，只听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道： “使劲，给我上，再来一个，要是连一队的家伙都赢不了，看我咋收拾你！” 余山寿站在一根单杠前，一手叉腰，一手胡乱挥动，脸红脖子粗，对挂在单杠上的大声吼道。 只见单杠上的人，双臂颤颤，牙关紧咬，两只脚使劲在空中蹬着，手弯渐渐成九十度，努力伸长脖子，好似要吊死在单杠上一般，终于又上去了一個。 就在旁边，连在一起的单杠上，同样挂着一人，这家伙双手正面扣着杠子，胳膊上肌肉隆起，一块一块的，看着比普通人大腿还粗。 他完成一个引体后，身体直直落下，双臂放平成一百八十度。然后转头看向旁边，同样挂在单杠上的，二队的人。 他似乎嫌壮硕的胳膊遮挡了他的视线，直接松开一只手，只剩一只手挂在单杠上。 “兄弟，行不行啊？不行就认输吧，我可才刚刚热身呢！”张大荣大嘴裂成嘲笑的形状，结白的牙齿露出，两瓣大门牙上似乎都刻着“嘲讽”两个字。 张大荣这一番嚣张的话，引得二队众人纷纷怒目而视，然后一队的人毫不客气地回瞪了过去。 咋滴，自己菜还不让人说了？ “哈哈哈，二队的兄弟，你们输了可不要哭鼻子。这样吧，老张我就见不得人哭，这位兄弟不行，你们就再换一个人继续上，两个人的成绩加起来，只要超过我就成，咋样？” 张大荣咧着大嘴，活像是要吃小孩似的，面对二队众人的怒视，笑得很是猖狂， “陈队长，你们一队的人能不能有点素质，不要用语言来影响比赛的公平！”余山寿黑着脸，狠狠瞪了一眼挂在单杠上，死活上不去的家伙，对陈世襄抗议道。 陈世襄的注意力并不在单杠这边，他时不时便抬手看一下手表。 已经十点过了，也不知道顾瑾那里顺不顺利…… 听到余山寿的声音，陈世襄思绪被打断，抬头瞅了眼单杠上挂着的两人。 “张大荣，你咋就这么死心眼呢？人东北大老爷们好面儿，你就不能放点水？人余队长也不容易，看看给人气得，跟烤红薯似的。” 陈世襄出声前，余山寿还只是一只烤红薯，他一出声，这下子却成了一颗紫薯了。 “你少搁那埋汰人！”余队长虽然肌肉发达，但头脑并不简单，一下子便听出了陈世襄的话不是啥好话。 这是一队和二队今天刚展开的竞赛。 陈世襄整顿一队，当然不是简单地收拾几个烂番薯臭茄子就成，除了收拾队风，他还得抓一下队内的训练。 侦察大队的人并不是时时刻刻都在执行任务，红党没有那么好发现，日谍更是藏得贼深。 如果说前者是下水道里的老鼠，那后者就跟下水道里的蟑螂似的，一个比一个能藏。（站在敌人角度） 特务们平时没啥任务的时候，总得找点事做，不能让他们像宅男一样，没事就往床上躺。 但是单纯的训练又太过乏味，陈世襄便把二队也给拉了过来。训练之余，搞搞竞赛，以为娱乐。同时也可以让余山寿帮着搞一下训练。 余山寿这个东北糙老爷们别的不说，对二队的训练，搞得还是很不错的，这是值得陈世襄学习的优点。 两队的竞赛，因为比的是单兵，在队长和副队长没下场的情况下，二队的人被张大荣给虐了一遍。 这家伙能立下那些功劳，从陈世襄手里拿走五百元，确实是有点实力的。 至于竞赛的结果……往后三天，一队所有人的衣服裤子，都由二队帮忙给洗。 行动队员住的是集体宿舍，这一点倒也容易实现。 在一队众人欢天喜地的喊叫声中，时间很快到了中午，陈世襄没留在区部，踩着自己的单车，在余山寿忿忿不平的眼神中，出了区部。 …… 陈世襄来到三味书屋时，时间还没到一点，因为是午饭时间，店里没有客人。 他额头带着细密的汗珠，随意与在忙活的阿威阿福招呼一声，便兴冲冲走到里间，找到安坐在软椅上，手里捧着一本书的顾瑾。 目光扫过顾瑾手中蓝色封皮的书，视线稍微顿了一下——《琅嬛记》。 原来真的是一本书……念头在脑中闪过，然后便被陈世襄一把揪住，给丢到了一边。 见陈世襄到来，顾瑾心神从书籍中退出。 “怎么样？上面怎么说？”陈世襄忙着询问，事关自己，他很关心上面的回复。 从理智而言，他觉得上面或许不会同意自己的方案。 联络人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那上面若要传递什么紧急任务给自己，相对没那么方便。 但他还是很期待，万一呢？！ 看着目光中露着期许的陈世襄，顾瑾轻轻摇头，脸上没有笑容。 “十点钟的时候，我按照你说的内容，发了电报。正常情况下，对面收到电报后，会立刻回复收到。然后在一个小时后，再回复我们答案。” 瞧着顾瑾的表情，听着顾瑾的话语，陈世襄心微微一沉。 “但是我发完电报后，对面没有回复收到。我等了一个小时，在规定的时间内，对面也没有任何电报回文。” 顾瑾的话验证了陈世襄的猜想，但他并不高兴。 双目微沉，右手抬起横在胸口，左手曲起摩挲着下巴，细碎的胡茬带来些微的阻力，陈世襄在思考。 “没有回复，怎么会没有回复呢……”他沉吟着。 “有可能是对面知道方老师出事，以为电台也被敌人带走，所以放弃了这个联络频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早上我发出的电报，上面很可能根本就没有收到。” 上午没有收到任何回复，顾瑾便一直思考这背后可能是什么原因。 其实真正可能的也就两个，一个便是她所说的，这个联络频道被放弃了，至于另一个，则是对面也出事了。 相比较，还是前者可能更大一些。 陈世襄 轻点着头，或许真的是这样，也只能期待是这样。废弃总比出事的好。 陈世襄来回走了两圈，思绪转动着，不回复也好，不回复我就能自己拿主意了…… “这样，你晚上再发一次，看会不会有回复。要是有回复，如果对面问起其他的事，你就都说不知道，反正什么都不要透露。” 事有万一，什么都得防着点。连续两次接头，陈世襄都被上了一课，如今实在不敢大意，不敢再小觑天下人。 顾瑾老实点头，黑色秀发在细长白皙的脖颈间轻轻晃动。 说完了正事，顾瑾重新坐下，拿起并未看完的书。 “我昨晚问了一下爸爸，我家在霞飞路的店面，不是租出去了，就是自己在用，没有空的店面。不过爸爸知道是我要用来开书店后，说让我先挑选一下，选好具体要哪个位置，他再想办法买过来。” 买过来……霞飞路这种黄金地段，就是开一个收费的厕所都能挣钱，谁会愿意卖？你爸爸说的买过来，该不会是拿着枪去找人家买吧…… 陈世襄目光再一次从顾瑾手中的书籍上扫过，《琅嬛记》，从没听说过这本书，不知道里面写的啥…… 有心想询问一下，但又觉得这样会露馅，毕竟昨天他还信誓旦旦的说，就是《琅嬛记》里的琅嬛福地呢…… 女孩不知道陈世襄的小心思，她捧着书，仰着脑袋，抒发着自己的想象力，自顾自说道： “我们开书店不一定非要在霞飞路吧？其他地方也可以啊。比如开在公园旁边，晚上在公园散步的人多，人们逛累了，说不定就会想进书店坐一坐，看看书，喝杯咖啡。这多惬意啊！” 是挺惬意的……但这不是我想要的啊！ 陈世襄想了想，没找到十分具有说服力的借口，只能凑合着道。 “三味书屋在霞飞路的，我们把另一个书店也开在霞飞路，平时你想去那边转转也方便。而且其他地段能和霞飞路比吗？你用霞飞路的店铺入股，占得分子都要多一些。” 顾瑾轻轻点头，但很快又道： “可是，两个书店都开在霞飞路，这样不就是在跟自己抢生意吗？！而且我们开书店也不是为了挣钱啊。” 陈世襄眼珠转了转，“就是因为不是为了赚钱，所以才要开在霞飞路啊！” 他压低了些声音，“霞飞路是法租界的中心商业区，我们把书店开在这里，以后薛良英都能来得勤一些。” 这两者之间有关系吗？顾瑾眼睛睁得大大的，细长的睫毛眨动，闪烁着淡淡的疑惑。 好像有点关系，但又觉得哪里有点不对…… 想了一会儿，顾瑾懒得想了，既然他坚持要开在霞飞路，那就霞飞路吧，反正她也什么好的选址。 “那具体在哪儿呢？” 霞飞路从东边到西边，足足几公里，老长一截，店铺林立。在这里开店，各有各的好，足以让人挑花眼。 首先肯定是不能挨着歌舞厅、酒吧这种地方的，这种醉汉扎堆的地方，一点都没有书卷气。 其次…… 要不干脆就开在三味书屋旁边？ 这想法兀一冒出，便让陈世襄给摁了回去。 不能开在书屋旁边，万一出点事，容易被一网打尽。 人要多，交通要方便，建筑要复杂，万一要是暴露了，要方便撤退……各种各样的要求从陈世襄脑海里冒出，你一拳我一拳的互殴着，争论着谁更重要。 “随便选一个吧！” 霞飞路沿线人都多，交通都方便，建筑也都差不多，顶多也就是选一个在路口的地方，但路口有好处也有坏处…… 思来想去，陈世襄觉得自己或许有选择困难症。 “选个在路口的地方，亚尔培路，迈尔西爱路，圣母院路，这三条路与霞飞路交汇的路口都可以。看哪一个方便买下来，若都不好买，那就在圣母院路到这里之间的店铺选一个。”陈世襄想的头疼，索性将最后的选择权丢回给顾瑾。 三味书屋在杜美路与霞飞路交接的路口处，而他刚才说的三条路，都在三味书屋的东边，是他每天都会走上一遍的地段。 “不需要亲自逛街看一看吗？”顾瑾提议，眼睛里亮着小星星。 逛街看一看……你恐怕只是单纯的想让我陪你一起去逛街吧…… 顾瑾和陈世襄不一样，她不知道周明先的身份，这个书店对她而言，很难有太大的吸引力。 “不用，这条路我每天都会来回好几遍。” “那就走吧。”顾瑾把陈世襄的话当成了耳旁风，扯着陈世襄的袖子就要往外走。 她虽然天天都在霞飞路，但来回都是坐车，霞飞路上的店铺，她一个人时也不爱去瞎逛，正好今天有借口拉着陈世襄一起，不能轻易放过。 日落西山，陈世襄逛得两腿酸软，顾瑾总算是罢休了。 陈世襄提着顾瑾给买的东西，踩着自己的脚踏车，回到了圣母院路的平安里，隔着老远，他就看到了巷子口，带着一脸贱笑的包力。 原来，下午在逛街时，两人曾遇到过巡街的包力，当时包力看着挽着他胳膊的顾瑾，一脸的姨母笑，并没有上前打扰两人，但陈世襄还是注意到了他。 “给，拿着吧，好吃的。”陈世襄直接将手里拎着的吃食扔给了包力。 这些进口货，对他并没有多大的吸引力。 “这些都是顾小姐买的吗？”包力大包小包的抱在胸前，脸上带着憨厚的傻笑。 “不然你以为莪会买这么多零食啊？”就包力怀里抱着的东西花的钱，就够普通人生活两三个月的了。 陈世襄银行的存款，放在这年代虽然也能算是个有钱人，但他还是不习惯这么烧钱，不是吝啬，实在是心痛，感觉没有花在刀刃上。 包力神色一下子变得有些纠结起来，他想了想，还是道： “我怎么感觉，你真像外面说的那样，被顾小姐包养了呢。你小说准备的咋样了，也没见你动笔。” 咋又提这茬…… “快了快了……”陈世襄敷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