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左姐

又是一天暮色将近。 层层叠叠的乌云堆积在天际。 厚厚的云层中，倏尔有道道闪电掠过。 要下雨了。 还是一场雷雨。 崔慎薇整个人趴在桌子上，看着这忽然变脸的天。 而她的心情，就好似这黑压压的天幕。 该怎么办呀！ 好不容易熬过了那么些天，怎么又来了五天？ 崔慎薇把自己的下巴底在桌沿，一脸颓丧。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我生待明日，万事成蹉跎！ 她那还在路上的两件特殊服装，还有用武之地吗？ 这辈子，她还能登上三垒，去领略巫山云雨的美妙风光吗？ 难道就像她那对无良父母嘴里一直念叨着的那样。 她崔慎薇，这辈子注定孑然一身吗？ “砰”！ “啪”！ 沉闷的惊雷，响彻天际。 豆大的雨点，争相砸下。 接连不断的雨幕，连成一片，朝着某处迫近。 一只色泽艳丽的青蛙，轻轻一跃，划开这乌沉沉的雨地，惊起阵阵涟漪…… * 一刻钟后。 夏日的天气，就像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 这不，没过一会儿，外头就雨散云收，徒留路上一汪又一汪的水滩，倒映着这深蓝色的天空。 刚下了一场雨，倒是驱走了不少闷热之气。 与此同时，旅馆里却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您好，请问这边是在招前台？” “嗯，是的。您是来应聘的吗？” 崔慎薇连忙熟练地收起脸上的颓唐，换上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摆出一副正经脸。 这么快就有人来应聘，也不知道是个怎样的人。 然而，当崔慎薇瞥见面前的这位女士时，她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现在的职场就业环境，已经卷成这样了？ 这种气质的人，来到她这家平平无奇的青年旅馆应聘前台，难道不是大材小用？ * 经过一番简单交谈。 崔慎薇了解到眼前这位女士姓左，家住在附近不远的小区里，之前一直是家庭主妇。 崔慎薇思忖再三，终于问出了自己心理最大的问题：“左女士，请问您为什么要来应聘这个前台岗位呢？” 不是她妄自菲薄，而是对方的条件，一看就远远超出了她的招聘需求。 只见眼前的左女士长相精致秀气，举止温柔娴雅。 明明是一副普普通通的家庭主妇打扮，却硬生生被左姐撑出了几分贵气。 左女士光是往那边一站，就无端端地让人心生一种如沐春风之感。 对于崔慎薇的问话，左女士回答得十分干脆：“在家里呆得太无聊了，还总是被老公嫌弃，想就近找点事做。” “……” 崔慎薇有点不敢置信。 这么个美娇娘，还会被嫌弃？ “唉，家庭主妇可不好当。”左女士轻轻一拂肩头的柔顺有光泽的发丝，叹了口气，然后继续问道，“当你们这边的前台，工作内容是单纯做一些住客登记吗，需不需要我帮忙一起搞卫生？” “如果需要搞卫生的话，偶尔几次倒还行，多了我可能就有点吃不消。” 左女士的话，将崔慎薇的思维拉回正题。 她细细地回答了左女士的问题之后，又随意问了几个问题，就将关于工作事宜以及薪酬福利的一切事宜敲定了下来。 既然左女士自己愿意做这份工作，条件又合适，那么她这个当老板的何乐而不为呢？ * “今晚就试岗？” 崔慎薇不敢置信地再三确认。 刚刚敲定工作后，左女士就主动提出今晚来上班。 崔慎薇觉得这位左女士，工作积极性高得有点吓人。 “是啊，”左女士一脸认真，言辞恳切，“我觉得工作是一个双向选择的过程。” “时间宝贵，老板你不想快点确认我的能力，看看我能否胜任前台的工作吗？” 这，倒也有几分道理。 但崔慎薇心里反而生出了几分犹豫。 这么积极，该不会有什么企图？ 恰在此时，汪晓丽伸着懒腰，路过大厅。 她一见到左女士，眼前一亮：“啊，这不是左姐吗？” 左女士一愣，随即也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你是……小丽，你在这里工作？” “对啊，我在这里当前台。”汪晓丽快步上前，看看崔慎薇，又看看左女士，“小薇，左姐是来应聘前台的吗？” 崔慎薇：“是的，你们认识？” “当然认识，我们可是住一栋楼里的邻居。” “太好了，”汪晓丽一脸惊喜，“左姐在我们小区可是出了名的性格温柔，做事麻利，小薇你招她算是招对人了。” 听起来，这位左女士似乎也算得上是知根知底。 只不过，就在几天前，她似乎从某个无良厨师嘴里，也听到过类似的话。 罢了，如果这位左女士能和小丽相处融洽，倒也能省下不少事端。 一个前台而已，想来也掀不出什么什么大的波浪。 于是，崔慎薇按捺下心中的疑虑，把今晚试岗之事告知了汪晓丽。 汪晓丽爽快地摆摆手：“包在我身上，今晚我陪着左姐值班，顺便把旅馆内的注意事项告诉她。” “小薇你就放心吧！” 在汪晓丽滔滔不绝地打包票声中，左女士那双温柔的眼睛，随着她的笑容，弯成了个无辜的弧度。 鼓鼓的卧蚕，在眼下留下了两道浅浅的阴影。 * 入夜了。 白天还三三两两地在旅馆里游荡的玩家们，纷纷钻回自己的房间。 214号房间里，任昨茜是最晚归的一个。 自从她被冤枉为杀人凶手后，她的内心一直笼罩在阴霾里。 进入游戏后的那一场坦白，但是将她尚未痊愈的伤口再次撕开，让她的内心再次血肉模糊。 她本以为自己回到房间后，会看到横眉竖眼的王璐珊，以及阴阳怪气的小婉。 可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回到房间后，会看到那么一个场景。 一个她做梦都不会梦到的场景。 只见袁秘书坐在床上，背靠着墙，臻首微垂，正在一本册子上勾勾画画。 小婉也坐在自己的床上，也戴着耳机，嘴里念念有词，似乎正在背英语单词。 王璐珊则是一脸烦躁地捏着手机，好似一只炸了毛的母鸡。 房间里三个人，一个都不正常！ 这是什么学霸自习室场景？ 这游戏里的鬼怪已经出现了吗？ 她们已经被附身了吗？ “茜茜，你回来了。” 最先发现任昨茜的是小婉。 小婉早就不耐烦了。 最初她只是不想被袁秘书比下去，才装模作样地背起了英语单词。 可身处于这么个吉凶未卜的境地，她哪能静下心来学习？ 这不，任昨茜的归来，给了小婉一个逃避学习的最佳借口。 “茜茜，你的床位是右边靠窗的那张。” “我还记得，你之前和我说过，你喜欢窗边的新鲜空气。所以我特地给你留了这张床位，你喜不喜欢？” “这么长时间，你都去哪了？” “这个地方这么危险，我可担心死你了。” “茜茜，你是不是还在怪我？” “如果你还在怪我，我就……” 小婉絮絮叨叨地在任昨茜耳边表达着她的担忧之情。 说着说着，她的眼眶也入戏地开始红了起来。 任昨茜则是对小婉所谓的关切充耳不闻。 她径直走到剩余的那张床边，疲惫地坐在床上。 对面床上的袁秘书意识到了任昨茜的到来。 她摘下耳机，换上了一张标准的笑容，礼貌地朝任任昨茜点头示意，算是打了个招呼。 伸手不打笑脸人。 任昨茜艰难地调动面部肌肉，礼貌地微笑回应。 “呵，”王璐珊突然冷嗤一声，“婉婉，歇一歇吧！” “人家可是高高在上的任大小姐。你别再拿你那张都快笑烂掉的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了。” “丢人！” “不会的。” 小婉一口否认，只是她身体微颤，那大睁着的眼睛，愈发红了。 盈盈的水光，在眼中漫开。 仿佛下一秒，就会有晶莹的泪珠儿落下。 “是我对不起茜茜。” “茜茜，你能再给我一个机会吗？” “我们，不是好朋友吗？” 小婉一张清纯的脸，梨花带雨。 她的声音，如泣如诉。 王璐珊都有点不落忍了，她粗着嗓子：“茜茜，婉婉因为你，都这样了，你怎么还一动不动？” “再说，婉婉也只不过跟小菲说过几句话，真正的杀人凶手还是你！” “啪”，“啪”！ 房间里突然传来两声鼓掌声，打破了三人间紧绷着的局势。 袁秘书依旧坐在床上，脸上兴致缺缺，手上却优雅地鼓着掌。 “演得不错，还有较大的提升空间，不过骗骗一些单纯的蠢货倒也够用。” 王璐珊像是一只被踩中了尾巴的猫，大声怒道：“你说什么！” “这位王璐珊小妹妹，我的普通话是一级甲等，当主播都够用了。听不明白我的话，就说明你理解能力有问题。” 袁秘书慢条斯理地合上德语听力测试题集，仔仔细细地把封面抹平，将题集和笔放在身边。 “理解能力有问题，就要多读书，少说话，省得成天被人拿来当枪使。” “你……” “你……” 王璐珊本来想放几句狠话。 可袁秘书的眼神轻飘飘的落到她身上，她就觉得浑身一寒。 话明明已经到了嘴边。 然而，所有的脏话被悉数拆解，一个字一个字地，颤颤巍巍地原路跳回王璐珊的嗓子眼里。 “还有这位余清婉女士。” 紧接着，袁秘书把矛头直指小婉。 “说实话，姑娘家耍点可爱的小花招，并不招人讨厌，反而还挺可爱的。我也能理解。” “毕竟，我也常常会借用这种小花招，来提高办事效率。” 说到这些话时，袁秘书的嘴角还挂着温婉的笑意。 可下一秒，她话锋一转，眼神一厉。 “可是，请问余清婉女士，现在这种地方，是你耍小花招的场合吗？” “命都快没了，你还耍这点低级绿茶手段，在同伴之间搬弄是非，徒增内耗，是不是有点搞不清楚状况了。” 被一把掀开遮羞布的小婉，显然从来都没有遇到过这种状况。 在这种情况下，小婉下意识地想要向周边的人求助。 她手足无措地看看缩在一边的王璐珊，又看看无动于衷的任昨茜。 小婉甚至还在任昨茜的眼底，看到了隐隐的快意。 怎么会这样？ 小婉内心彷徨。 她那滴惹人怜爱的泪珠儿，顿时卡在卷翘的睫毛上，要落不落。 落，也不是。 不落，也不是。 一时间，气氛尴尬极了。 * “其实，我一直在旅馆里寻找线索。” 良久以后，任昨茜那冷冰冰声音，终于打破了房间里的尴尬气氛。 袁秘书顿时就来了兴致：“你找到什么线索？” “雷雨。” 任昨茜简单地吐出两个字：“整个旅馆看起来都很正常，唯独是那场雷雨，很奇怪。” “有什么奇怪？” “你不觉得，那场雷雨过后，青蛙叫声突然变多了吗？” 青蛙叫声变多又有什么奇怪？ 这不是雨后的正常现象吗？ 余清婉与王璐珊两个人心里如此想着，只觉得是任昨茜这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小姐，少见多怪。 袁秘书却三两步上前，站在窗边。 站在这扇窗边往外望，四周皆是陈旧的城市设施。 周围，没有适合青蛙生存的大片池塘或水田。 袁秘书心一横，将房间里这扇颇具时代气息的窗子彻底推开。 就在窗户洞开的那一刹那，微风伴着清凉湿润的水汽鱼贯而入。 与之相携而来的是，连绵不断的蛙鸣。 水汽中仿佛有丝丝缕缕的腥气，不断地钻入鼻腔，刺激着神经。 蛙鸣越来越响，越来越密集。 就像无数个婴儿，哀哀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