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三、祈神（7）

三、祈神（7） 姚思瑶的伤势很严重，但有巫珩给的一线生机，清醒的速度还是让急诊的医生惊叹，最后只能归咎于这个女孩求生意志强，只在ICU观察了一个晚上，便转到了普通病房。尽管临近春节，医院的床位依旧紧张，看了眼散了四张床的普通病房，云昭毫不犹豫地定了最高级的单人病房。更听说病人只是巫珩助教，这一家人旅游路过在路边救下，倒让医生护士对几人印象极好。 她在病房醒来后看到的是站在窗边的巫珩，和旁边穿汉服的美丽女子。女子在将保温盒里的汤装到碗里，姚思瑶闻到一股很好闻的味道。 “差不多也该醒了。”女子端着小碗笑盈盈地过来，“来，吃点东西吧。” “您是......”姚思瑶看了看女子，又看了看窗边的师长。 “我叫云昭。”云昭朝巫珩努努嘴，“那是我爹。”看了看自家师长那张年轻的脸，又看看眼前这看上去比自己还年长些的美丽女子，小姑娘倒吸了口凉气。 云昭搁了碗，将病床摇起来些，见小姑娘挣扎着想要动弹的结果疼得吸气的样子，忙将人按回去，“你可别动，肋骨断了两根戳进肺叶里，左手小臂骨折，左边小腿骨裂，医生好不容易才接好的。”她父能救命不错可是治伤就不合常理了啊。 云昭十分霸道地无视女孩想自己动手的诉求，一勺一勺地将熬得稠稠的小米粥喂过去。医嘱说姚思瑶现在只能吃一些流质食物，而且一次不能太多，云昭喂了一小碗后就停手了。又拿了帕子给她搽脸。 姚思瑶躺在病床上，看着才第一次见面却忙东忙西的的云昭和尽管什么话也没说但一直站在病房里的老师，眼泪突然就流下来了。“谢谢，谢谢您.......” 云昭很是淡定地扯了张纸递过去。从昨晚在车上听到那个故事，她就对于这个孩子会有这样的情绪已经不奇怪了，或者说还很能理解。 昨夜，垂危的姚思瑶讲了一个很俗套的故事。无外乎是家中长辈重男轻女，疼重作为男孩的幼子，而对长女百般苛刻和虐待。幼时的非打即骂是常事，即便姚思瑶考上了大学后就再没用过家里一分钱，父母依旧觉得她一个女孩子与其去读那么多书，不如把钱拿给弟弟或者家用——尽管他们家里条件并不差，而是相当的好。 而这次回家，家里就已经安排还没毕业的姚思瑶结婚嫁人——甚至不是为了给家里换取什么，而是要把她许给——山神。 楚西人崇山灵鬼神，但在现今社会虽然还有一些仪式保留，但真正信奉山神的还是很少了，更别提神灵娶妇这样荒谬的事，毕竟连小学生的课本上都有西门豹治邺的故事呢。 云昭能感受到她心里的苦楚，只拍了拍女孩的头发权作安慰。 巫珩突然心有所动，似感觉到什么，皱着眉抬头看向远方的天空，手指微动，一缕肉眼不可见的光芒顺着虚空中无形的窥探远去。 他记得楚西有个传说：女子慕神，久候神不至，日夜哭泣，其情可以凋花落叶，神感其贞，始至。其魂随神归，其身如安睡，久而不腐。因楚地山神多居山林洞穴，故传说中的女子又被称作落花洞女。 楚地山神又称山鬼。 回头看了看低声啜泣的女孩，“你的家人来了。” 闻言姚思瑶愣了一愣，露出一个惨淡的笑来，脸上还带着泪水，这个笑让她看上去更显得苦涩。 随即，又艰难地抬起手擦干脸上的泪水，望向一边沉默寡言的师长，像是下定了决心，“巫老师，带我走可以吗？” 云昭突然眼睛一亮，也望着巫珩。因为尚为人时的经历，让她对这个小女孩子格外有些疼惜，自然是希望她能好好地。 巫珩看了长女半晌，最终叹了口气，朝姚思瑶道：“给我两滴你的血液。” 尽管有些疑惑，但姚思瑶还是毫不犹豫地划开指尖。巫珩伸出手沾了鲜红温热的血液，在女孩手心画了个图纹。 姚思瑶只感觉到那冰冷异常的苍白指尖在自己手心游走，鲜红的血迹蜿蜒出奇异的图案，随着指尖离开手心的血液却隐没不见。 “这是？”姚思瑶愣愣的摊着手，有种不真实的感觉，这是不是......是不是有点太玄幻些？ “不必担心。”巫珩擦净指尖残留的血迹，伸手揉了揉长女的发髻。 云昭幼时正逢灾年，被生母卖与人换粮食，而那兵燹四起易子而食的年代，十来岁的女孩儿谁家也养不起，巫珩路过时，尚且年幼的云昭正要被下了锅，被长子怀尧用一袋粟米换了下来。 姚思瑶不明白这样做有什么用，但是云昭跟着父几百年，还是明白父的意思的，于是也不说什么，只安慰神情恍惚的小姑娘。 在见到姚思瑶的母亲时云昭发现竟然是“熟人”，正是来星城时车上的那对父母。巫珩倒觉得意料之中，那时他便觉得这对夫妻身上会发生与他有关的事，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应验了。 巫珩并没有阻止姚思瑶的家人带她走，只是不解为何会有父母对孩子视若仇敌。按理来说，血脉相连，子女是自己的延续，不应该珍视有加吗？久远的记忆里似乎有谁抱着幼年的他登上高高的阙楼说“你是上天赐予为父的珍宝。” 而眼前的母亲不顾医护的劝阻执意带走重伤的女儿，那仿佛不是十月怀胎亲生，而是仇敌一般的架势，让他不解的皱眉。 最终在本人都没有异议的情况下，医护也放弃了阻拦，找来了轮椅让姚思瑶随着母亲和家人离开，护士开始收拾只住了半天却因为方才的闹剧而凌乱的单人病房。 “咦？那位云老师呢？你们有谁见到他们吗？”一个护士拿起桌上的保温盒突然想问道。这是那位云女士带过来的，她记得那位好心的老师和他女儿一直在病房陪病人来着。 “没注意，你们呢？” “我也没看到，可能看病人家属到了就先走了吧。这样的家人......” 几个护士一想也是，那个老师一看就是高冷的性子，肯定不愿意和这样泼妇样儿的人打交道，估计是避开了。不过可真壕啊......看着那个保温盒几个小护士不由感叹，那可是他们这边最贵的那家粥店的外送餐盒，这么一盒够他们一周工资的那种。 “父？”看了看旁边叽叽喳喳的小护士，云昭扯了扯巫珩的袖子。因为去办理住院手续的是她，所以其他人便以为父也是姓云，其实他们一直都在病房里，只是为了避免麻烦，便用了术法隐去身形叫旁人看不到而已。 “走罢。”收回思绪，巫珩就这么走出去。云昭提着裙摆避开拖地的护士赶忙跟上去。 “阿父，我们去哪里？” “去找‘山神"。”走廊的风扬起衣摆，冷冷的声音里是说不出的嘲讽，垂在身侧的手里似乎握着一缕缠绕的绿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