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九章 神…我乞求你的宽恕（二合一）

“希望你们能拿出足够的友谊欢迎我们。” 庞大的出使队伍之中，奥罗王面对着众位鲛人使者，面带微笑地说道。 老国王的眉目慈祥，他的嗓音和蔼而不失智慧，让人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触。 几位使者们勉强地点了点头，正是这样一位看似慈眉善目的老国王，却让他们无比的棘手。 由于独角鲸王的死，海底王国中掀起了庞大的怒火，熊熊燃烧，仿佛得不到精灵们的让步便无法熄灭。 因此，自己的族人到底会怎么对待这位出使的国王，鲛人使者们心里也没有把握。 奥罗王眺望远方的大海，喃喃道： “这几百年来，我数次出使海底王国，起初是跟着我的父亲，在那里，我结识过不少的老友，神啊，愿你祝福，那真是美好的回忆。” 鲛人使者们应和着，而参与到送别的泊翰仔仔细细地记下奥罗王的每一句话。 奥罗王谈天般继续道： “这一次除了出使，我大抵还要拜访我的老友，希望你们不要见怪。” 这番话语没有在鲛人使者中掀起什么波澜，奥罗王作为一国之主，有几位相识的鲛人友人十分正常，并不值得多加琢磨。 泊翰却竖起了耳朵，鱼鳃扩大着，没来由地感到一丝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就这样吧，愿神祝福我们。” 奥罗王乐呵呵道。 他的神色，仿佛两族从未有过隔阂一般。 “神必会赐福，因我们是手足。” 鲛人使者们也同样应和着，那是一句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场面话。 远眺着满是细碎浪花的大海，奥罗王缓缓说道： “无论我们做什么，神都见证着……” 泊翰敏锐地察觉到，这句话十分意味深长。 可无论他怎么琢磨，都看不到话里的玄机。 这位鲛人使者沉沉地叹了口气，心跳没来由地加快着，可事到如今，他无法阻止奥罗王出使海底王国，也不能亲自审判那位精灵王子努米尔达，他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奥罗的身影在一派的祝福声中没入到大海之中。 “神啊…保佑鲛人…” 鲛人泊翰不由双手合十道。 而后，他环顾四周，恍然记起在场有不少的精灵，连忙低声补充道： “神…公义的神，愿你庇佑两个种族，让彼此的友谊永世不断……” 这句祈祷，就好像场面话一样。 好似…不值一提，无足轻重。……………………………… 奥罗王出使海底王国之后，一连几日，鲛人泊翰都在牢狱中数着审判的日子到来。 西米尔王已经向王国的所有人宣告，将在三日之后做出最终的审判，裁断努米尔达的所有罪行。 泊翰期待着这场裁决，他不得不庆幸，努米尔达的父亲已经离开了王国，而西米尔王与努米尔达近乎毫无亲缘关系。 而坊间一直有所传闻，西米尔王对那位精灵王子并不满意。 这将意味着…这件事终于要迎来自己最期望的结果之一——处死努米尔达。 而且，最重要的是，为了避免精灵们暴动，西米尔王不允许努米尔达本人出席这场裁决。 泊翰隐隐有种胜券在握的感触。 “你就要死了，杀人凶手…” 泊翰抓住铁栅栏，无不得意道： “很快就要坠落地狱，偿还你所有的罪过。” 努米尔达瞥了泊翰一眼，他的面色如常，不知是对自己的结局早有准备，还是已经放弃了挣扎。 “我该提醒伱，即便落入地狱，受尽罪罚之后，有朝一日仍能赎清，踏上天国。” 面对努米尔达不咸不淡的回答，泊翰一下便被激怒了，恶狠狠道： “愿你在那里得到永罚！ 即便上了天国，最好也掉回地狱去！” “鲛人使者，这可由不得你。” 努米尔达无所谓地笑了笑， “无论什么事，都由不得你。” 这句话听上去是多么意味深长。 泊翰没来由地感到一丝慌张，可想要寻找更深的缘由时，又无从下手。 他只能丢下一句徒劳的狠话，然后在心中祈祷努米尔达恶有恶报。………………………………… “什、什么？！” 牢狱之中，鲛人泊翰无法相信这个消息。 泊翰这些天来一直守在监狱之中，日夜监视着精灵王子努米尔达，甚至连最终的审判都没有去。 可他却从其他使者口中听到了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 “西米尔王…的裁决是…… 将努米尔达及其追随者放逐出努斯王国？！” 泊翰的浑身都在打颤。 如果仅仅是将努米尔达放逐，那么海底王国有足够的实力将其捉拿回到海底王国之中，可是将这位精灵王子的追随者也一并放逐…… 这无疑是在赦免努米尔达的罪行！ 泊翰无法相信这個裁决，在不久之前，他还以为胜券在握。 他猛地闯入牢狱的尽头，面对着努米尔达咆哮道： “你们疯了吗？！ 你们这是在摧毁两族的友谊！” 面对鲛人泊翰的咆哮，努米尔达好像早已知道结果似的，既没有面露喜悦，也没有流露出惊奇。 轰隆！ 鲛人泊翰正打算歇斯底里地诅咒眼前这位王子，宣泄一直以来的愤怒之时，忽然之间，他听到地表上传来轰鸣的声音。 劫狱… 泊翰的脑子空白一片，只剩下这个词语。 在西米尔王做出宣判之后，那些支持努米尔达的精灵们再也按捺不住，先一步地要将其解救出去。 顷刻间，地牢的大门便被硬生生地砸开了，鲛人泊翰看到，接连十几位精灵挤进狭小的地牢之后，而在他们后面，是黑压压一片的人群。 精灵们高呼着努米尔达的名字，庆贺着这位精灵王子的幸存，他们的目光狂热而坚定，渴望付出此生以来的所有力量追随努米尔达，哪怕是去到天涯海角。 他们的声势比泊翰这辈子看到过最大的海潮都要庞大。 “为、为什么会这样…” 泊翰失神自语道： “难道…这真是天使的指引吗？” 鲛人使者畏惧地退后了，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精灵们砸开牢门，将努米尔达拥簇其中，而后在日光下将之高高举起，一同赞颂着神的安排。 数以千计的逻各斯人齐聚在大街小巷，他们宛如欢呼英雄般地欢呼努米尔达，众目都在仰望着他，这些人如同早已等待良久一般，终于等到了自己的领袖。 努米尔达环顾着在场的精灵们，他被高举在日光之下，即便早有预料，可追随者的呼声仍然不免让他为之心潮澎湃，他在日光之下振臂高呼：感谢命运、感谢神的恩典。 失败者在这场斗争之中没有得到他们想要的结果，痛苦的挣扎遍布在角角落落，可失败者们已经无力扭转这一切，努米尔达与其说是被放逐，倒不如说是被赦免。 努米尔达的大难不死， 就好像神启的预兆… 在未来，他们将离开努斯王国，一如戴尔图良离开旧王国那般，真正的道路似乎已经显明，努米尔达将带领他的追随者们离开这个国度，在为曾有人踏足的地域之中建立起一个崭新的世界！ 泊翰兀然感觉到历史的浪潮迎面而来，可作为堤坝的自己无力阻挡，在浪潮之中被粉身碎骨。 努米尔达站在日光之下，而泊翰却站在阴森的牢狱里头，仿佛他才是被囚禁的罪人。 留在努斯王国的鲛人使者们都面色苍白，乃至发出无助的哀嚎，不断地祈求神明伸出援助之手，逆转眼前的一切。 “神啊，为何如此，难道你要让两族流血吗？！” 鲛人使者们痛嚎着，他们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他们惊慌地看着那被越举越高的努米尔达，在日光之下，后者宛如一位圣王。 在那遥远的圣地。 高山的光辉屹立在山巅之顶，在缭绕的云雾之中若隐若现，好似有一双目光，穿过遥远的距离，注视着两个种族之间的恩怨情仇。………………………… 半个王国都因为努米尔达的存活而陷入到了欢庆之中。 那些逻各斯人们追随着努米尔达，将后者视为又一位戴尔图良王，不日以后，他们将离开这里，摒弃着逐渐堕落的努斯王国，去建立又一个世外桃源。 这一切…都仿佛在印证《双王书》中的言语，仿佛是一场盛大的宗教隐喻。 逻各斯人们乞求着神的庇佑，祈愿着那伟大的天国之主注目于他们的新王，赐下神的启示。 精灵间的分裂，最终以努米尔达的胜利告终，无数人因此相信，他真的是一位被天使所指引的人。 与努米尔达追随者的狂欢相对的，则是来自海底王国的鲛人使者们的狰狞，他们无法接受这个可怖的结果，在努米尔达被放逐的第二日，便暗中派人回到王国之中通风报信。 海底王国要做好与逻各斯人们断绝千年友谊的准备。 甚至…斩断自己的手足，将复仇的怒火付诸于战争之上。 只不过…那些去往海底王国的使者们，却迟迟未能归来。 泊翰当然知道此事，他不愿看到那两族决裂的结果，可他同样无法接受那罪人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 “神啊…阻止这一切。 让那罪人死吧！ 否则大地将流出鲜血，你所见证的友谊将不复存在……” 泊翰竭尽全力地祷告着， “神…公义的神，愿你庇佑两个种族，让彼此的友谊永世不断……” 神真的会庇佑两个种族么？ 努米尔达的放逐，如果这是神的安排，那么神难道…默许了两族的决裂么？ 泊翰不知道，他唯有祷告而已。……………………………… 不久以后，还不待泊翰从震慑中缓过神来，还不待半个王国从欢庆之中明白过来，一个更惊骇的消息便自远方的海底王国传来。 奥罗王、努米尔达之父、努斯的一国之君… 在出使海底王国的途中…遇刺了！ 没人清楚刺客是如何绕过重重看护，也没人清楚奥罗王具体在何时遇刺…… 伴随着一把唯有鲛人会使用的匕首刺入胸膛之中，奥罗王虽然没有一命呜呼，却也身受重伤，命不久矣。 海底王国竭力隐瞒此事，那些被派回去通报努米尔达裁决结果的使者们全部都被留在了海底王国，不允许让其返回陆地。 只是…纸终究包不住火。 奥罗王早已垂垂老矣，即便鲛人的医师们尽全力医治，仍然无法挽回这条即将逝去的生命。 这位老国王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海底王国的摄政王见证了奥罗王的最后时刻。 “好久不见…” 奥罗王低声道， “谁也不想见到这个结果，不是吗？” 摄政王与奥罗王曾是挚友，他此刻不知所言，双眼噙满泪水。 他似乎猜到了些什么，可又无法确定。 奥罗王沙哑地问道： “你的族人们，他们现在怎么了？” 摄政王一时语塞，半响后才开口道： “整个王国都在惊慌失措… 没人能想到…会是这种结果，他们…好像再也不敢谈论努米尔达的过错了。” 奥罗王此刻面色苍白，可苍老的眼眸却炯炯有神， “噢…过错… 我的长子犯下了过错，而你们…也同样。 看来我们彼此果真是手足。” 面对老国王苦涩的玩笑，摄政王一时沉默不语。 沉默在彼此间徘徊。 在今日，奥罗王将在异国他乡离世。 良久后，摄政王终于打破了沉默，颤声问道： “告诉我，奥罗…那刺客究竟是如何刺杀你的？” 还不待摄政王说完，奥罗王便打断道： “不必再问了…我早已将之交代，未曾隐瞒。” 老国王的声音越来越轻， “我以为…我们两族间的友谊将永永远远，一如神当年所见证的那般。 没想到，在最后，反而要迎来如此结果。 流的血已经够多了，不是吗？” 摄政王颤声回道： “是的、是的…” 奥罗王笑了，苍老的面容下的笑容无比灿烂，他慢慢阖上双眼， “我们是神的麦子… 多么古老的盟约…让我们的后人不要遗忘… 我们是被神见证的种族，倘若不能彼此宽恕，也不要彼此流血。” 奥罗王一边说着，一边双眼阖起，不再睁开， 最后，老国王呢喃道： “神…我乞求你的宽恕…” 独角鲸王死了，不久之后，奥罗王也迎来了死亡。 从前无论有多少纷争，伴随着两位王者的死，都将就此落下了帷幕。 逻各斯人与独角鲸… 在数千年前的下午，当亚尔和雅列斯托从独角鲸的肚子里走出，神便将独角鲸指给他们，告诫那两粒麦子落在地上，一粒也不能失丧…… 神的言语，似乎不只存在于历史长河之中， 上万年的时间过去，伴随着奥罗王的死，独角鲸仍是逻各斯人的手足，他们仍是神的两粒麦子，一切都未曾改变，直至永远，直至世界都走向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