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笼中虎（三）

夏虫不可语冰，飙觉得寅是因为长久以来的被禁锢才会如此向往自由，迫切想要呼吸到笼子外面的新鲜空气，便没有反驳它的想法，但这并不代表飙会认同寅这个天真可笑的观点。 寅和飙之间不仅仅只是隔着两层铁网，生长环境的不同让它们之间有着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以至于各自的观念都不会得到对方的肯定。 流浪狗和动物园的老虎，两者处境不同，看待问题的角度自然也就不同。 在寅看来，它的观点是正确的，因为无拘无束的自由生活远比被关在笼子里好过许多，至少它能够在树林中随意的穿梭，随意的在山涧跳跃，随意的在溪水中嬉戏，随意的在草地上翻滚，随意的追逐猎物，肆意感受着大自然给予的美丽。 而飙更多的是为不经世事的寅考虑，因为在它看来，寅的思维方式实在是太荒谬了，想法太虚妄，不符合逻辑，根本无法理解。 暂且不说怎么逃出这固若金汤的铁笼，就算侥幸出去了又能怎样，得到了日思夜想的片刻自由，那后来呢？还不是要被人类给抓回去，继续关在笼子里供游客们消遣观赏。 结局是固定的，不管再怎么挣扎也是徒劳。与其幻想虚无缥缈的自由，倒还不如安逸享受当下饭来张口的日子，何必要去自寻烦恼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飙是只懂得分寸的狗，并没有把这些沉重的事实直接挑明了说，而是采取了一种委婉的方式进行劝说。飙之所以对此事上心，只是希望寅能够明白自己的心意，不要钻牛角尖，凭添沉重的心理负担。 但渴望自由的寅却不这样想，它只是觉得自己被关在这里，已经很久很久了，它需要释放自己的天性，让自己从头到尾得到彻底解脱。 眼看谈不下去了，为了不发生不必要的争吵，飙适时终止这个麻烦的话题，同时见天色已晚就起身告辞，听到飙说要走，寅还以为是自己惹它生气了。为了不失去这个刚认识的朋友，寅忙叫离开的飙，小心翼翼地问道：“飙，我是不是让你不开心了？” 确实，和寅的谈话让飙回忆起一些不愿意记起的事。 曾经飙也是被关在笼子里，但与寅不同的是，它是心甘情愿的。 那时的飙对未来充满期望，每天最快乐的时光，就是被主人从笼子里放出去，飞快跑去看妻子的肚子日渐隆起，可到最后，因为那一场惨败，一切都没了…… 想起往事飙眼角泛泪，但它从不轻易暴露自己脆弱的一面，平复好心情后飙转身给寅一个爽朗的笑：“没有啦，你不要胡思乱想，我明天还会来的。”说完飙就匆匆离开。 第三天晚上，好奇心强的林硬是要缠着飙要一起去动物园看老虎，小瑷珲也在一边眼巴巴地看着飙，没办法飙只好带着它俩一起去了。结果临走又被九门和不如堵住，说不放心瑷珲独自去，非要跟着一起，飙看破不说破也默许了下来。 由飙率领的一行顺利来到公园，因为是掐着点儿来的，等它们走到动物园时，管理员房间的灯已经灭了，飙不放心又绕到房间侧边的窗户边，看到里面的人正躺在床上睡觉，这才放心大胆地准备带着瑷珲它们进去。 却不曾想到了跟前，表现最为积极的林反而第一个打起了退堂鼓，在门口徘徊不前，任凭怎么拉扯死活不肯进去。再看剩下来的几只狗，虽然不像林表现的那么丢人现眼，但看起来也是胆战心惊，全部闪到了飙的后面。 看林这副胆小模样飙哭笑不得，只好安排它在门口放风，自己则带着壮起胆子的瑷珲它们穿过门口设置的简单阻碍，进到动物园里面。 其实飙之所以带林它们过来有其他目的，它想测试一下除了自己外还有没有狗能和老虎寅沟通。寅看到飙带了朋友过来非常很欢迎，隔着笼子高兴地和它们打招呼，但不如等狗根本听不懂，只以为笼子里老虎朝它们吼叫。 经过逐一观察，飙发现带来的这些狗都和寅言语不通，根本听不懂对方说什么，看来只有自己能与寅进行无障碍交流沟通，这种跨物种沟通的功能看起来只有自己拥有，真是件奇怪的事啊。 于是唯一能听懂双方话的飙充当翻译，先给寅介绍了自己的朋友们，当然也包括从门外探头往里看的林，同时向寅转达朋友们的诚挚问候，然后代表寅向到来的不如它们表示热烈欢迎，然后双方透过狭小的笼眼进行小心谨慎的互相摸爪，这是飙来这之前特意发明的礼节，大概就类似于人类之间的握手，而它做这一切的目的就是为了哄寅高兴。 结束摸爪环节后，好客的寅又拿出藏起来的肉来招待它们，但大家出发之前就已经吃饱了，一一谢绝了它的好意。双方在飙的帮助下友好的交谈了一会，但因为无法承受寅身上那股无形的压迫感，都是草草聊了几句后就找借口离开。 不如它们陆续走后，一脸委屈的寅悄悄问身边飙：“飙，它们是不是不喜欢我，怎么这么着急要走？” “不是。”飙摇摇头，安慰道：“因为你是动物里最厉害的老虎，身上有着与生俱来的王者气质，加上你个头又大，长得威武霸气，实力不在一个层面的它们是出于本能的畏惧你，所以才不敢和你多呆。” 听到飙这么说，以为自己被讨厌的寅长舒了一口气，正想问飙为什么不怕自己时，就看见一直躲在外面不肯见面的那只狗正悄咪咪往这边挪。寅兴奋地朝它打招呼，却没想到竟然把林一溜烟地吓了回去。 一头雾水的飙追了上去，它是真搞不懂林的奇怪脑回路，刚才不进去，现在又要偷偷进去干什么。过去一问得到了一个啼笑皆非的理由，原来林是想要寅给它做个洗礼，这样它明天就能出去好好耍耍威风了。 飙不禁汗颜，自己怎么认识了这样一个奇葩，但它还是如实把林的想法告诉寅，乐于帮忙的寅欣然同意，毕竟它平时也没少朝外面那些讨厌的人类喷水。 于是在飙的陪同下，林得偿所愿被寅滋了一身老虎尿，兴高采烈的走了，连步伐都稳健了几分。飙和寅看着林昂首挺胸、充满自信的身影，忍俊不禁，相视而笑。 飙又和寅聊了一会，寅怕外面的不如它们等急了，便借口自己要睡觉，让飙也赶紧回去休息，飙也没有拒绝，告辞后就带着不如它们回去睡觉了。 此行让不如它们长了见识，见到了传说中的老虎，林的小小愿望也得到了满足，回去的路上，它们叽叽喳喳的躺着说个不停，可飙却皱着眉头，它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第三天晚上，披星戴月的飙又来到动物园，而不如它们说什么也不敢跟飙一起来了。飙这次来还特意给寅带来了人类的饮料，是一瓶未开封的可乐。在飙的耐心帮助下，笼子里的寅囫囵吞枣地喝下一整瓶，然后嘴里麻麻的它一脸惬意，意犹未尽的打了个可乐味的饱嗝。 第四天晚上，在寅眼中无所不能的飙又出现了，这次它带来的是飘着香味的金黄色肉块，飙告诉寅这个东西**排，是非常美味的东西。 鸡，寅倒是吃过几只活的，鸡排是什么东西？难道比鸡还好吃吗，寅一边疑惑，一边低头嗅了一嗅那金黄色的食物。 闻到香味的寅，已经完全相信飙的话，于是就张开大口把倒在地上的鸡排全部吃了大半，然后闭目感受口腔里那股浓郁的美味，咀嚼了片刻，寅睁开双眼，一副十分享受的表情。 临走时飙承诺明天会给寅带来更好吃的东西，可是寅却没有表现出飙想象中那么高兴，只是挤出了一个生硬的微笑。 其实飙这些天费尽心思所做的一切，只是希望被囚禁的寅能开心一些，因为飙知道比起身体上出现的伤病，心里长期积郁出来的病痛不仅难以祛除，而且还会反复折磨患者的精神，使其自我否定，变得消极堕落，陷入无止境的痛苦当中，直至精神崩溃，走向死亡。 但回想起今晚寅强挤出来的笑脸，飙总觉得这几天的努力没有任何意义。 第五天晚上，飙叼来了五根火腿肠，一一剥开后塞进了笼子里，飙对寅说这个东西就是平时吃的猪肉的加工品，吃起来软绵绵的，很好吃。 但这次寅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大快朵颐，无动于衷什么都没有吃，飙甚至观察到寅甚至没有动饲养员扔进来的食物。它就像雕像一样一动不动，静静的趴在笼子角落里木然地盯着那道紧闭的笼门。 这时候的寅似乎很专注的看着外面的世界，像聋了一样，根本不理睬飙焦急的询问，保持着死寂的沉默。到最后天都快亮了，在外面急得跳脚的飙没办法，只好怀着满腹疑问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