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1章 先后之别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如果不考虑运营成本和冷链距离，北方和西北辽阔的草原就是适合畜牧业，气候条件好，牧草就长得好，牧草长得好，牲畜自然得宜，逐水草而居简简单单五个字道尽畜牧业真谛，即便各种技术手段日新月异的现代化农业，这些东西照样是难以取代的天然优势， 因而有四大牧区的称号，多少著名奶企都以草原上有专属牧场为营销重点，打造高端品牌。 杨朗范兴宗原无涉足奶制品的计划，但是罗学云胸有沟壑，一方面让优选投资关注母婴产品，一方面小范围试产奶粉和酸奶，重视之心不问可知。而在达能食品跟哇哈哈合资后，迅速进军水饮料业务，他们愈发支持。 跟达能的新仇旧怨倒在其次，主要是哇哈哈的饮料业务对青云饮品冲击越来越强，相比较康师父堂而皇之山寨，每款必出竞品，还一五一十照做，不寻求上市的哇哈哈更低调，在销售端暗自发力，造成的战果反而超过康师父，不得不警惕性拉满。 茶饮料、果汁和包装水饮料不用多说，寸土必争，以捍卫龙头之地位，而金雨做AD钙奶同样要大家支持，青云饮品以茶饮料起家，哇哈哈就是儿童营养品出名，即便没有达能介入，你做初一，涉及我核心，我自然做十五，反杀过去。 杨朗范兴宗都不排除将来加重反击力度，全面扶持竞品的打算，只是当下要先稳根基，结硬寨，打呆仗，生怕把饮料市场搞得跟火腿肠似的，两败俱伤。 无他，双惠跟春都两家火腿肠杀得太猛，价格降得比泄洪还快，含肉量跟着一退再退，同行被挤兑得汗流浃背，消费者也是满腹牢骚，就他俩杀爽了。 自觉跟春都情形相似，都是先行者被后起之秀针对，市场份额大者被较小者进攻，青食隔岸观火，吸取不少经验。 比如要专心，不能因为某项产品卖得好了，市场份额高，就自诩资金充足，信心爆棚，肆无忌惮多元化经营导致资金吃紧，价格大战时缺乏弹药，对产品降低标准，瞬间失去顾客青睐，埋下惨败的祸根。 “青农在鳄鱼晥经营养殖场主要考虑冷链成本，希望是生鲜乳直接运到陈清工厂进行各项加工生产，我们在北方牧场收购原奶经不起这么长距离的冷链，那样一来成本不可能控制得住，必须就地开设工厂，加工成大包粉，整个工作势必要一个有分量的总经理坐镇。”范兴宗道，“有没有人自告奋勇？” 牧场挤出来的新鲜牛奶就是生鲜乳，经过过滤杀菌等步骤后可以制作成液态奶、酸奶等，新鲜度好营养价值高，但是保存运输困难，真要长期保存，长途运输，只能消毒提纯、干燥喷粉，工业上都是大包装，就叫大包粉，成了食品原料或者添加剂。 这两样东西有点像新鲜蔬菜和脱水蔬菜，诚然脱水蔬菜还原之后，能承担很多新鲜蔬菜一样的功能，可营养价值的减弱、口感质地的降低，是无法说服顾客和市场最终产品都一样，痛快掏钱别犹豫。 在场众人看过资料，又听范兴宗这么一说，慢慢醒悟言外之意，此时牛奶加工厂总经理等同先前玉阑水分厂的谢裕，而随着青云山泉和水龙吟的经营扩大，分厂变成分公司，自然就跟张光辉、沈长明一样，正儿八经的总经理。 现在调动到江分总经理一步一步水到渠成，所以别觉得是“发配边疆”过苦日子，而要想着能不能把事情做好，成为你在青食乃至青云集团登阶的基础。 范兴宗留足时间给各总监们思考，事业部虽然相当于子公司，到底不是真的子公司，他们作为部门主管，名义上变成总监，管的也多了，却不能跟真正独当一面，自由挥洒的总经理相提并论。 随着青云集团架构越来越严密，走在前头的他们很清楚，光是按部就班规规矩矩，很难问鼎核心，只有像袁晓成、田秀禾、钟乐、范兴宗这些人一样，根正苗红还要勇于开拓，才会让大家相信你的能力和决心，许可你登堂入室。 举手的人很多，不乏饮品部、零食部生产总监这样热门岗位负责人，杨朗范兴宗罗学杨三个很高兴，不管怎么说，这都代表青云食品的新气象，人人充满朝气有干劲。 记下名单，候选人准备功课，而后总裁们联合面试，确定领头人选，跟着其他岗位征集选拔，初步组成团队跟范兴宗前往圈定牧场谈判。 ………… 漫长的铁路延伸向前，越往北走，视野越开阔，也有山水，也有平原，可在周旺心里都比不上家乡，哪怕从气势上看，完全甩开陈清N条街。 范兴宗坐在对面的下铺上，看他正凝神远望，轻笑着打破沉闷，问道：“我印象中你不是很凶悍的性格，遇事常常微笑，劝说以和为贵，和气生财，感觉就像门口的柱子，一辈子都不会挪窝。怎么毅然决然要来北方主管加工厂？这可不是简单的活，离家远，事情多。” 论年岁，周旺比范兴宗大，但前途远不如，范兴宗不仅行事干练后来居上，手段也老辣得很，他不得不收回心思认真应付。 “难道在范总眼中，我饮品部生产总监的位置是处关系，好人缘，混上来的？” “没有，我只是觉得你的性格和行事作风适合留守，属于上司指哪你打哪，不用担心遗漏和错误，讲道理外放不适合你。” 周旺反问道：“那范总为什么投赞同票呢？” 范兴宗道：“我不是赞同你，我是赞同你的方案，青云作为外来户，初来乍到一定要恩威并施，潜心经营才能立足，那些以为青云招牌是尚方宝剑，走哪砍哪的方案奔放又愚蠢。” “范总眼明心亮，既然如此，何必还问？” “就当是闲聊，我也想听听大家伙的真实想法。” “我敞开心扉，范总能否也坦诚相待？” “能说的我一定说。” “不愧是罗总袁总张总都竖大拇指的人物，确实有水平。”周旺笑道，“其实情况大家心里都清楚，学杨总交卸饮品部总经理职责后，都以为王彬会以副总经理顺利接任，结果却是张光辉调过来，谢裕去江城分公司，王彬去玉阑分公司。 紧跟着刘明希、黄杰，一个去给沈长明当副手，一个去蓉城搭建销售分公司。就算大伙以前读书没你和杨总多，做到现在这位置，电大夜校还有青云业余辅导班，还是能学到东西的，不会跟瞎子一样无动于衷，以为只是正常现象。” “还有呢？”范兴宗道。 周旺哑然失笑：“说到这份上，还要我讲？” “我想知道你怎么想的，什么看法。” “还能有什么看法，集团决定了，大家照做呗，难道还能结伙求罗总收回成命？那不成闹笑话，袁总都能退让，我们不退让，这算什么。” “对还是错，好还是坏？” “哪有绝对的对错好坏。年初罗总扩大股东会，健全董事会，将子公司管理权下放，说担任CEO，实则青食完全是你和杨总学杨总说得算。 我记得罗总讲过类似的课，他将股东比作皇帝，董事长比作丞相，子公司比作六部，倘若皇帝要护住自己的权益，最好丞相和尚书全部兼任，否则就有失控的风险，这也是皇权相权为什么争斗，县官现管的本质区别。 很显然，皇帝再能干也不可能掰成八瓣用，这时候该怎么办，罗总没讲，他只是通俗点想让大家知道公司岗位的意思，并不是教大家创业。 但现在嘛，罗总的动作倒是很清晰的教学，子公司经营放松，集团的审计、薪酬、考核委员会加强，不仅罗总担纲主抓，袁总田总尽皆在内，还从外面特别是香江聘请专业人员。 目的就是一层链接一层，任何岗位，任何职工，都不能脱离公司章程胡乱行事，包括轮岗调岗也是响应这项策略。一来，公司的高级管理层不能只专精一项，产研销都有涉猎，各种市场都了解最好，眼界开阔，行事才有章法。 二来，免得分公司或者事业部成为一家之言，江分本来就有大量没在总部呆过的新聘职工，还有不少张总旧识，再干几年，他不想犯错，人家也得要他犯错，出现这种情况，罗总跟张总见面怎么说话？ 饮品部也一样，总监升了总经理，副总监就接任总监，空出来的副总监再由市场兼项目副主管接任，那不成烧煤球，一块接着一块，外人还能挤进来？有志之士，可不得跟刘明希黄杰学习，去前线战斗，磨炼自己的能耐，立下功劳。 我没他们那么大的野心，但得认可这个规矩，饮品部生产总监分量太足，我不想取代别人，也会有优秀的人想取代我，只能咬牙拼一拼。” “可惜了。”范兴宗忽道。 “什么可惜？”周旺没听明白。 “江城大学要做在职MBA班，企业职工可以业余去学，学出来就是硕士学历，还能接触到行业精英，罗总说了，集团高管都能去学，只要通得过入学联考，一应费用公司报销。若你还在陈清，再怎么都能试一试。” “哈哈，我又不打算跳槽，要这个学历和行业精英做什么？学真本事，还得千锤百炼实践中学，不是上几天课考几次试就行的。” “还是有区别的……算了。” “别算了。”周旺看着范兴宗，就像一个充满智慧的老者关爱他的后辈，“不就是想说履历镀金和跳槽，有利于升职加薪嘛。” “不错。不管觉得青食压力大，竞争强度高，随时可能被淘汰，还是想快速实现自我价值，拿到较高薪水，这都是很好的方法。” “你是在试探我，还是真觉得将青云当跳板，公费上学后跳槽没什么关系？” 范兴宗僵住，尴尬地望向窗外，缓了缓道：“我是玉阑人，如果真要选择一家企业干一辈子的话，青云是最好的选择，无论薪资水平，还是落户城市，它都有这个实力。” “是你有这个实力。” “我是指青云的就业选择评级很高。作为食品制造业，追求品牌的长期建设和产品质量的一致性，意味着不会轻易裁员，有大方普适的利润分享计划，意味着薪资水平同行业不差。这样的情况下，还要弃它而去，要么真的不合适，要么心比天高，想自己当老板。” “不对。”周旺摇头道，“青食不合适，可以打报告集团转岗，安安稳稳的青云农业，冒险激烈的青云创业，不管老老实实干活，还是当老板，都有实现的途径。” 范兴宗笑了：“你还是太年轻，完全不懂生物充满多样性，很多人未必怀着坏心思来青云，也未必真觉得青云不好，可机缘到了，就是要走。” “那他为什么要来？”周旺撇了撇嘴，“吃饱撑的。” “哇，这原因可比为什么要走还复杂，要走就是呆着不舒服，想换个环境，想来可能是久慕青云大名，来追星看西洋景，可能是家人介绍，不得不来，还有可能单纯需要就业，青云又能匹配就答应了。” 范兴宗打个响指：“好比婚姻，离婚就是日子过不下去，铁心要分开，谁都拦不住，但结婚真可能稀里糊涂，年纪到了抵抗不住，父母包办半推半就，双方相看王八绿豆……” 周旺鼓掌道：“不愧是文化人，说起道理一套一套，怪不得能后来居上，比学杨总他们都飞得高。” “你说这话我很不爱听，能者上庸者下，什么时候只看资历，看了资历要不要看出身？你们都是带艺投师，半路出家，我可是青云第一批校招储干，舍弃工作分配，没毕业就给青云服务……” “我说错了，向你道歉。” 周旺抵不住范兴宗火力全开，双手合十连连告饶，他算是明白，范副总裁虽然英才俊杰，能力一等一的厉害，可这心里还是有结，谁讲先后之别就是惹他穿小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