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4章 一山不容二虎

“请了专门的设计公司做包装和广告，样品我看过了，非常喜庆，足够把我们厂生产的硬糖软糖、牛奶糖棒棒糖、金币金元宝全部囊括，但这个成本一核算有点搂不住，直接往中高档去了。 平常谁家有个搬家结婚，我去的不少，别说乡下村里，就算城里饭店招待宾客的，都不舍得买礼糖包，大多都是寻常的硬糖软糖各进几袋，最多加点奶糖，混在一起，见客抓一把。” 辛祥惆怅道：“我很忧心大叔礼糖系列有没有针对的目标市场。” “罗总妹妹结婚的场面你不是看过吗？都是特别定制礼盒，装各种各样的什锦糖，路上遇到拦车人和家里庆贺的宾客，都随赠一包，简约大方有面，这不是市场需求是什么？ 首先把新春万喜做好，我带你拜访袁总刘总，得到他们的支持，小批量试产的销路就不用发愁，而且他们的用户反馈比较中肯，改进之后，大叔礼糖能更有竞争力。” “什么？要把我们的产品卖给袁总！” “不止嘞，若是赶上罗总回陈清，我也会去拜访他。” 辛祥头皮发麻：“这不好吧。” “怎么不好？” “就是感觉很怪，不对味，正常来讲应该是我们的产品投放市场，得到客户认可，然后被罗总袁总知晓，主动购买，还点名表扬嘛。” “我的六叔，你在想什么，不要总拿青云食品的标准要求辛大叔糖果，两家不能相提并论呀，人家青食是为了全国市场，必须有竞争力，才要避免内部采购对项目开发的影响，我们不一样，能拿到稳定的集团订单，就是很大一块根基。 坐拥宝山而一贫如洗，跟临渊羡鱼有什么区别？青食本身很多产品的试研，也非常依赖集团内部评价，只是价格有差，半买半送罢了。” 辛祥擦了擦额头虚汗，解释道：“我没你那么硬气，有些东西真不敢想。” “不全是你的问题，糖厂经营起伏不定，确实没有底气跟集团要这要那，但话说回来，你的心态也要变，不能总是一副仰人鼻息的求人模样。” “那该是什么模样？” “当然向杨总范总学习，作为青食总裁，他们首先考虑青食的经营，就像剥离零食之乡计划，减少产业投资，哪怕袁总不喜欢，罗总可能不高兴，该推动还是得推动，因为这东西对青食本身有利。 换句话说，不能既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子公司或者关联企业到底承担什么责任，盈利还是丰富业态该事先说明，然后下面的人才知道怎么做事。若只是循规蹈矩，集团传什么话，你做什么动作，辛大叔糖果独立经营的意义在哪，要你做总经理又有什么用。” 辛祥挠头：“可集团给的资源多呀，没有青云扶持，大叔糖屁都不是，根本没有现在的气候。” “你就把大叔糖果想成奶牛，集团就是养殖户，给的草料再多，照料得再舒服，都是先期投入，总是要回报的。你觉得好就多产奶，让集团收回成本还有盈余，但无论如何，奶牛都得先自己舒服，吃好喝好，心情愉悦，才能出产高质量牛奶。懂吗？” “懂了。” 辛治不知道六叔真懂假懂，暂时只能边督促边做，他毕竟在青创金雨上班，手下要管很多公司和项目，虽然辛大叔糖果是点名要突破的重点品牌，却不能一头扎进去，其他的不管不顾。 李有德与之截然相反，他从青食零食部干吃面项目组调到青创金雨食品平台，负责陈清火腿肠起死回生的重任，刚开始就全身心投入，除了日常开会，基本住在肉制品厂，把总经理兼厂长张家行佩服得不要不要，年轻人就是猛，做事玩命。 “该有上千根了吧？”张家行见李有德极其豪迈地将火腿肠咬断，忍不住赞叹，“煎炸蒸煮加生吃，这段时间你吃火腿肠比饭还多，我真是又佩服又担心，李经理，你太强悍了。” “这是我的工作。”李有德挤出笑容，“集团对阿昂火腿肠寄予厚望，咱们必须加把劲，把能做的准备都做到。” “但也不能这样，人肉体凡胎，不是铁打的，再者说有试吃员，咱们看报告不是一样，到底要看大众的口味，个人未免局限。”张家行还是很理智的，他从肉联厂后勤主任转做肉制品厂经理，可是早早想清楚工作怎么做，生活怎么搞，像李有德这样，他固然竖起大拇指佩服，却不能效仿。 “光看报告太抽象，有点纸上谈兵，我自己尝过后再看报告，能瞧明白很多细节。” “你比我适合总经理之位，我有种感觉，你若是当陈清肉制品厂总经理，一定会把它经营得很兴盛，不光火腿肠一类。” “感谢张厂夸奖，我要跟您学的东西还有很多呢。” 张家行摇头道：“得我跟你学，你被青云派下来做顾问是有真材实料的，别的不说，管一个火腿肠厂随随便便，要是陈清火腿肠起死回生，你在青创金雨又不痛快，干脆就来厂里当老板，以后更进一步，袁晓成见你也叫李总。” 李有德憨憨一笑，将话题带过：“火腿肠配方改进余地不大，口味也不宜花里胡哨，这段时间尝试红肠腊肠、玉米蔬菜水果，习惯寻常口味的都说奇怪，能得到一致高评价的因素还是肉多不多。 我想咱们厂还是不要胡乱尝试，专一做大众经典口味，以增加含肉量为卖点，特级厨师阿昂形象作为宣传点，外包装设计力求新颖显眼，以此重新立足市场。” 张家行思忖片刻，道：“虽然嘴上说只是顾问，但大家伙都将你当做金雨派来的代总经理，帮助陈清火腿肠走出困境，你有什么判断，我原本不该插嘴，但市场情况我觉得还是要强调一下，免得你产生误判。” “张厂讲就是了。” “春都约莫是五六年前到秧视打广告，一举把豫地火腿肠推入市场，带火王中王的名号，而后各地肉联厂闻风而动，纷纷上马火腿肠产线，咱陈清稍微晚了一步，但是做火腿肠这个产品也是沾前辈的光，知道这东西好卖容易卖，适合肉联厂。 可有好就有坏，人家走前头，啥东西都能学一学，少犯很多错误，但市场大头也被人家占了，想开拓市场，必须得直面这个对手。 双惠有钱，跟人家打价格战，把火腿肠价格一降再降，咱们不退反进，增加含肉量，这价格岂不是更高，市场上还能有竞争力吗？到时候东西美则美矣，无人问津就惨了。” “张厂的意思是？” “我没什么好法子，可不退反进太吓人，若是失败，损失太大，而维持当下含量，稍稍降价，销量还是能留住一些。” “跟龙头比降价力度，我们的"稍稍"能有水花吗？” “那也不能曲高和寡，钻牛角尖。” 李有德眉头皱成川字，他一时间被张家行的“翻脸”迷惑住，原本你好我好的合作场面，顷刻间就生矛盾，还不是我有更好方法的那种阻止，而是我的不行，你的更不行，近似于耍无赖。 不顾细细一想，似乎情有可原，自己的决策是行险去搏，成了一飞冲天，输了后果难料，张家行无法估量成功率，却清晰知道，陈清火腿肠哪怕半死不活，能坚持很久，可若下错猛药，极容易立刻倒闭。 到时候自己回青创金雨坐两年冷板凳，而他只能退休，没事可做。 他眉头舒展：“张厂有看过李宗吾的厚黑学吗？” “一听就不是什么好词，没看过。” “争议是挺大。我读这本书知道一个道理，如果江湖都是仁义君子，你若厚黑，必成大事，反之，如果都是厚黑人士，你做君子，亦容易功成名就。” “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 “没有这么冷冽，只是一个优势比较，当大家都不好意思的时候，你好意思往往能吃更多拿更多，可当大家都厚脸皮，讲道理的君子反而会被推崇，视作多少年一遇的标杆。”李有德沉声道，“顾客想要的便宜，是降价不降量，而非朝三暮四和朝四暮三。 现在两家有些走火入魔，大力宣传价格飞降，好像请顾客吃肠似的，纵然当下得到一些好处，长此以往，牌子还能不能要？说到底顾客想吃的是含肉的火腿肠，不是用淀粉肠的价格买挂着火腿肠名号，经过火腿肠工艺实则淀粉肠的东西。” 张家行思路很活，当即道：“就算你说得对，市场终究恢复冷静，重新拾起火腿肠的含肉量，那时候正常的陈清火腿肠就不能受欢迎吗？非要提高含肉量。” 李有德幽幽道：“胜利不会凭空降临到大家头上，一定要浴血厮杀拼搏而来，都隔岸观火等着捡便宜，那么能捡到便宜的凭什么是阿昂火腿肠，而不是其他的厂子，总不会因为咱们跟春都双惠是豫地老乡，人家就想吃豫地火腿肠，专门挑咱们吧。” “这……” “张厂，难道你不觉得如今的降价大战是最好的背景板，最好的反面教材吗？只要阿昂火腿肠营销时强调这种对比，把货真价实含肉量凸显出来，就会成为厚黑江湖一君子，事半功倍啊。” “嘶……”张家行倒吸一口冷气，陡然觉得这件事真有些许可行性，唯一真品，唯一精品，哪怕不用加上唯一，光是大家同在豫地，陈清火腿肠却出淤泥而不染，势要做良心企业，反差效果爆炸。 同行越差，自己就越好，就好像两人背道而驰，你走一米，我走一米，差距就是两米！ 李有德继续道：“陈清火腿肠的阿昂冠名牌等同新品上市，名字包装全部借用动画片形象，若是不能趁此良机一炮而红，将来再想推进，难上加难。集团绝无可能用同样的方法，给陈清火腿肠第二次机会，而抛却种种优势，张厂还有锦囊妙计吗？” 张家行苦涩道：“让我考虑考虑。” “应该的，不急这一时。”李有德道，“中华厨神刚在香江上映，具体效果还没反馈，重新配音、寻找电视台合作引进至少半年时间，我也得跟袁总汇报，请他帮忙。” 张家行吹胡子瞪眼：“敢情你还没跟袁总说过？” “嗯，这确实不稳定，需要的资金投入可能翻倍，如果不是口味包装配方工艺，全都没有实质进展，我不会兵行险着。张厂，我同样是拿着前途搏，跟肉制品厂是站一起的，绝不希望它失败。” “唉。” 张家行望着李有德昂扬的势头，不知说什么，只能长长叹息。 “你说大家都是肉联厂改制而来，为什么就闹到这份上，两大哥你死我活，陈清在后面捅刀子，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春都、双汇、陈清都是一地肉联厂更迭而来，春都还是第一个引进火腿肠产线，经营王中王品牌，广告华夏火腿肠，教会各地肉联厂能做什么自救，结果末学后进效仿做强后，立刻发起攻势，抢占市场。 对张家行这样的局内人来说，很难平常心看待。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要怪只能怪三家离得太近，没有一点战略缓冲。”李有德冷酷道，“都要存活，都要发展，同行就是冤家，到青云集团这层次，别说鳄鱼晥这样的区域内要争第一，放眼大江南北，只要彼此有竞争，同样一步不退。” 张家行无言以对，青云起诉康师父，跟它打口水仗，几乎人尽皆知，而鳄鱼晥铺货直插乡下，自己能做的饮料零食自不必说，堆得满满的，不做的也会投资扶持，譬如自家火腿肠。 真禁不住细想，一细想就得选边，根本没有回旋余地，也没有调和空间，一山不容二虎。 可阿昂火腿肠到底是偷袭一手，做个江东小霸王，还是背靠青云集团，勇敢加入群雄逐鹿呢，张家行有点迷惘了。 他突然发觉年轻人的好处，就像李有德这样，可以排除杂念，专为一个目标锐意精进，而不会瞻前顾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