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0章 860人生南北多歧路

有两年罗学云没参加青云集团的年会。 青云讲究一视同仁，管理岗和一线职工都有参加年会的资格，尾牙宴、表彰颁奖、表演节目抽奖要涵盖全员，如此一来渐渐分得细碎，以使场地足够容纳人数。 再加上各类分公司不断开拓，职工数量猛增，他就算想表现亲切和蔼也顾不过来，哪怕只是打卡露面，说两句话就走，也将是巨大的工作量。 与其做不到位，还不如不做，省得弄巧成拙，何况就企业经营而言，如青农青食一般的业务子公司，最好树立总裁副总裁的权威，真要表现出集团对职工的关注，由他们去更好，就像他一直对优选和雷云做的，尽量保证罗学祥和雷荣对企业的影响力，避免一山二虎的内耗。 不过他还没打算隐退，甘心束之高阁垂拱而治，那么不定期突然光临某部门的年会，达成刷脸任务的同时，还能变成潜在奖励——好好工作，取得好成绩罗总会光临年会颁奖唱歌，这吸引力恐怕不逊色年会抽奖的奖品。 当然，颁奖唱歌搞氛围效果只是小节，他去不去无伤大雅，为这些东西铺垫的大采购才是他最要关注的问题，归属集团董事的各项审核考核委员会正得发挥能力，尽力保证不犯错误，犯了错误及时纠正。 虽古人云，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很多东西如天山雪莲高岭之花，可望不可即，但要因此完全放任，也绝不可取，水太浑浊鱼儿也会死。 “金雨AD钙奶，辛大叔糖果，红霞糕点、海底捞月火锅底料，配上两包挂面一箱火腿肠，拿这些东西当年礼，你是天才啊锦闻。” 罗学云突如其来的评价，吓了宋锦闻一跳，要不是俩人认识很久，他保准会以为罗学云说反话当场认错。 “集团职工数量越来越多，年礼综合起来是笔不大不小的订单，青云饮品青云零食的很多项目都看不上，对初创和转型的项目却是大助力，好歹能拉一把，顺带做做推广。 我考虑着，要是亲戚们看到青云职工家里吃喝的饮料零食居然不是青云牌，将会是不小的热闹。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冰红茶橙汁方便面这些，大家平常就没少吃，过年也是这个当礼物有些不新鲜。”宋锦闻笑着解释。“具体名单跟乐总杨总商量过，他们都表示支持兄弟企业，没有提出意见。” 罗学云道：“你考虑得周到，这个活不好干，青云就是做农业食品的，过年的吃喝不采购自家的，保准有人煽风点火，说什么青云产品质量不行，连自己人都不吃，免不了一身苍蝇。可要总采购自家的，对于成熟项目其实亏了利润。 因而扶持新项目拉一把，初衷是好的，却不能执迷，形成路径依赖，变成新项目的试验场，实事求是地讲，集团职工就算过万，加上端午中秋，订单总量依旧寥寥，还是季节性突兀变化，是不可能专凭此养活一个工厂正常经营的，我们能救急不能救穷。 这一点你要跟他们讲清楚，有些是特殊情况特殊照顾，明年后面就不一定。” “好的。”宋锦闻答应完，问道：“具体标准应该怎样，按照销售量还是名气，需要区分是否青云出产吗？” “你怎么想。” “选择受欢迎的最简单，像海底捞月火锅近来声名鹊起，给职工送底料在家自己尝试，属于惠而不费，一举两得，复杂一点就做个性化区分，空心贡面、板栗汁对玉阑人再熟悉不过，送这东西非常家常，可要是送给玉阑以外的分公司职工，还是地方特产呢。 同理，红霞食品的汪玉霞糕点，青创的秦黑鸭，可做江城特产送给其他地区职工，青云凉、菠萝啤还有椰汁，可做岭南风味，专给同事准备的心意。” 罗学云抚掌大笑：“更天才的想法，但是没有直达垓心，若是当地人也想吃本地特产呢？你觉得他乡特产稀奇，不容易获得，有面子，却是针对……怎么说呢，讲究排场的人，他们会很高兴夸耀这是哪哪的，很珍贵。 就怕大部分普通职工更注重实惠，本地如果流行海底捞月、秦黑鸭，他可能就会喜欢公司送这些当年礼，省下一笔钱，免得还要专门购买充面子。” “罗总的意思是让职工自己选吗？” “不错，集团可选的产品列个名录，再适当增加一些品牌过硬，口碑很好的别家当红产品，把年礼真正变成礼品最好，而不是大家不当回事的小恩小惠。” “众口难调，哪怕投票也不一定能让所有人满意吧。” “这是自然，能让绝大部分人满意就很不容易，更别说所有人，但有知情权和选择权，也算是一种尊重，让礼物更能送到心趴上。 当然，我最希望集团维持高速发展的姿态，以使实物礼品不减少的情况下，逐步增加现金红包或者超市购物卡的额度，让他们有更多自由选择的机会。” 宋锦闻讶然：“就算一年三次，这个成本也是非常巨大和惊人的。” “做龙头就要有龙头的格调，否则凭什么要大家辛苦付出，要贤才皆来归附。”罗学云笑道，“又怎么维持青云名列前茅的成绩？” 宋锦闻点头应道：“这倒是，马之千里者，一食或尽粟一石，食不饱，力不足，才美不外见，要千里马，是得给足千里马的待遇。” 大致讲完正事，罗学云貌似随意道：“集团总部琐事较多，一年到头案牍劳形，有没有考虑换换环境？” “听罗总安排。” “得尊重个人意愿不是。” “我是青云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我可当真了？” “我也没开玩笑。” “好得很，青农青食青创都在迅猛扩张，急切需要人，尤其青农，你技术出身，心思细腻，去饲料事业部当经理，那里有个大活……” 青云年会不复当年温馨，即便建了更好更大的礼堂，筹备更专业更精彩的演出，不是当年那批人，也就没有那些味道，可要说声势，现在两个事业部的声势都堪比当年青农青食加一起。 今年罗学云归家较早，便参加青云创业的年会，既是一种支持，也是一种缅怀，毕竟青创规模尚小，跟集团总部合办也就是当年三分味道，秦月则跟孩子参加青云公益，主要是青云学校的年会，跟同学老师玩耍。 他还给月月指定了表演曲目，演唱《七子之歌濠江》，赶在今年“谱曲”出来，由泛亚娱乐制作发行，就是为了抛砖引玉，希望激发大家的灵感，把《七子之歌香江》整出来，算是一种趣味吧。 “下属企业安顿好没？” 年会开始前，罗学云特意询问袁晓成下属企业的过年安排，所谓的下属企业就是青云职工常说的孙公司或者三级子公司。 事实上可能更低，以青云公司作为集团核心，青云创业就已经是子公司，中间还夹着餐饮、零售、食品这样的平台公司，到辛大叔糖果、海底捞月就已经是曾孙，海底捞月再控制的长河火锅底料厂，不知孙到哪去。 从一开始的零食之乡计划，就没打算将这些下属企业职工完全平行青云职工的待遇，那样，不仅会限制投资规模和效率，还会造成巨大的成本压力。 青云职工能获得水平以上的待遇，不光是企业愿景自始如此，更是因为青食做到行业龙头，青农同样不弱于人，否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去年青创加强对下属企业的支持，很多职工作为顾问或者干脆就是主要管理者参与到经营中，办年会叫他不叫我，便从遥远的听闻变成身边的真事，因而有情绪的落差自然而然。 罗学云作为董事长可管可不管，但不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想到了遇到了也装不知道。 “你还真事事关心呐。”袁晓成啧啧道，“老话说，儿孙自有儿孙福，细枝末节海了去，您老多大能耐什么都管，不怕人家反怪你多事。” “若是离得远还好，可就在眼皮底下，薪资福利这么大差距，过年集中体现，都在一个集团，能当做看不见么？” “有允许谁打着青云旗号做事？到底归属哪个厂子先得牢记，什么尾牙宴年会，左右不过是年终奖和年礼的厚薄，做到位无也似有，做不到位有不如无。 正经讨论待遇高低时，你更不能笼统将下属企业当成一个整体。别以为都比青云工资低，海底捞月和冰雪蜜城工资加奖金不输分毫，他们会怨恨没能参加年会吗？ 何况搞年会的本来就少，陈清，不，玉阑恐怕都只有青云一家，大家都有我无，会嫉恨，大家都无我无，只会羡慕。” 罗学云挑了挑眉：“怎么一股火气，青创有困难？” 袁晓成没好气道：“你还说呢，我特娘跟重新创业有什么区别，还搞什么创客模式服务平台，生怕我日子过得舒服，靠老手艺旧经验能包打。非逼着我与日俱进，跟着学。” “天可怜见，我真希望你在青创抓总坐镇，磨炼刘明理张继业这些年轻人就行，谁知道你这么刻苦，一定要争强好胜。” “我真想锤死你，得了便宜还卖乖。” 袁晓成扬起拳头，气不打一处来，罗学云大笑，握住他的拳头道：“总不能四十来岁就退休吧，你就算想含饴弄孙，胖头也没到岁数呢。” “我养花钓鱼还不行吗？” “行行行，太行了，金钩王记得报名参加，你要是把奖杯捧回青云，钓多少条鱼，我就给你下多少次厨，每次见面都恭恭敬敬喊你一声姜太公好。” “关姜太公什么事。” “钓鱼之神啊。” “就闹吧你。”袁晓成说着，也忍不住笑了。 青创职工较少，但陈清迄今为止依旧没有既能同时容纳舞台和众多餐桌，还能保暖防风的酒店，就像罗学云说的那样，单一的，季节性的，客户固定的需求难以养活一个企业。只能干湿分离，先在饭店吃饭，再到礼堂欢庆，集团总部向来东食西宿，主角还是青云创业。 今年青创才正式正经发力，值得表彰的就海底捞月项目负责何克，冰雪蜜城项目负责连宏和带领他们的刘明理，以及他们带领的优秀职工。 罗学云亲自颁奖，毫不吝惜夸奖之语，场面一度沸腾，这已经是好几年没见到的场面，何克连宏便觉得哪怕项目不一样，却都是为集团服务，成就依然值得骄傲。 石琇李有德辛治则紧握拳头，期待着明年，就好像学校前十上台领取奖状奖学金，威风凛凛傲视群雄，第二梯队咬牙发誓，一定要跟上，不做喽啰。 青创人不多，还是老员工和管理层居多，不像青食青农每年都有大批新人就位，节目从来不用愁，所以他们只能花钱请许野的文艺公司助阵，这家以录制戏曲小调发行为业的公司，论起正经唱歌的水平在农村婚庆和小镇青年之间波动，虽热闹足够，场合不干，却怕是很难成为专业的唱片公司。 罗学云保留节目唱的是《挪威的森林》，要说想唱，他更想唱《走进新时代》，抑或者《泪桥》，可惜都没发行，而他记不清歌词，不好“再创作”。 紧跟着就是过年。 到他这个岁数，过年跟寻常的三百六十五分之一没什么区别，只是老人期待团圆、儿孙满堂、亲朋旧友相见，孩子向往新衣服、糖果和鞭炮，营造氛围就成了他们隔在中间这些人的责任。 肖博作为新客回门，算是老罗家一件大事，早早筹备起来，到谁家拜年，吃住怎么安排，老两口忙活得不亦乐乎，一切如往年。 唯一使这个春节特殊的就是那件大事，收回香濠却没看到香濠回来，与二十年前相比，大家伙的惊恐和惶惑少了许多，真正相信能继往开来，走进新时代。 罗学云如今亲历五味杂陈，想到一句后来人拼凑，却隽永玄妙的诗句，非常符合他的心情。 “人生南北多歧路，君向潇湘我向秦。” 知我罪我，其惟春秋。 大概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