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白星

白星，据资料记载曾是蓝星夜空中最亮的一颗星，远超蓝星的另外一颗天然卫星明君星，据说白星在最亮的时候，可以让蓝星大地在夜里宛如白昼。 白星距离蓝星约100万千米，是一颗直径不到1000千米的小行星。它有着很低的自转速度和相对较高的公转速度，所以科学家推测白星的体积小但质量却很大，类似于一种致密星体结构，也有可能曾经是一颗行星的星核。 随着航天事业的发展，蓝星人在两百多年前实现了登陆白星的壮举，通过科学实验及带回的土壤样本部分证实了科学家们对于白星质量及体积的猜测。白星土壤中富含的钛金属化合物在蓝星上十分稀少，被称之为“MR聚钛化合物”，这种化合物密度极高并且硬度极强，非常适用于高端精密工业合金的加工使用。有的国家甚至提出来要对白星进行大范围开发，只是限于当初的科技水平以及极低的性价比，最终也不了了之。 据资料记载，白星在很久之前就是蓝星的卫星了，最早于几千年前的史书中就有过关于“白星繁于夜空而隐于昼”的说法，同时，古人还根据白星的运转制定了一份古代的日历表。根据书中的描述，那时候的白星便犹如一颗萤白色的珠子，在夜空中静静的散发着洁白的光芒，伴随着蓝星历经千年万载，是古文明薪火传承至今的最忠实的见证者。 华江特地用攒下的钱购置了一台专业寻星仪，用于在夜晚的夜空中寻找各种星星的身影，特别是为了寻找白星。不过，无论他用什么办法都没有看到过它。后来逐渐长大的他才知道，停留在大家印象中的白星原来早在几十年前便消失了。而且，根据记载，白星的消失曾给蓝星带来过前所未有的震撼。 即便不是白星此类临近蓝星的小行星，但凡是星空中任何一颗星星的消失，即使在科技发达的今天也会在民间形成了众多玄幻、传说故事。在无数人的艺术改编下，它们消失的情节也许很壮丽，也许很浪漫，但更多的是惊悚和恐怖。 从科学角度，这件事情就更没那么简单了。白星毫无征兆的消失对原本就千疮百孔的蓝星科学体系是一次严重的乃至毁灭性的打击。老报纸中更是流行着这样的一句话：“白星离我们而去，也带走了科学的灵魂，从那天起，蓝星的科学体系就已经彻底的崩塌了。” 人们先后发射探测器并派遣了探测队伍到了白星原轨道进行探测，却只能找到零零散散的一些碎石物质以及密度极低的尘埃。 “我们曾经有机会搞清楚白星消失的原因，但是一切都没有机会了，蓝星的科学界已经失去了这个机会。”科学家们如是说。 人们似乎很喜欢以白星作为素材写书或者拍电影，最著名的便是同名小说改编、多国联合拍摄的电影《遗珠》，不仅创造了近千亿元的票房，更是位列蓝星历史票房榜首之位。后来，相同题材的小说和故事相继频繁出现，虽然引得无数人竞相观看，却因为同质化导致人们的兴趣被消耗殆尽。人们一边骂着烂片，一边缅怀般潸然泪下，也不知道是因为心疼钱，还是为了怀念已经失去的白星。 华江十四岁的那一年，蓝星发生了一起重大的航天灾难。 蓝星历史上最大的人造航天器——服役了几十年的“合众国”号空间站因故障发生不可控变轨，其200多米长的庞大身躯闯入了探测卫星轨道，不仅撞毁了三颗近地探测卫星，造成了上千亿元的直接损失。撞击所产生的碎片在2天后又摧毁了图克共和国的航天飞船——一个长度足足有70米的大家伙，导致了正在太空执行任务的八名航天员壮烈牺牲。合众国号失事原因还没查清的时候，一颗又一颗近地轨道的卫星又毫无预兆的相继失联，接着便是两极才能出现的极光现象越来越频繁的出现在了蓝星低纬度地区的上空。 “我们推测，白星遗留下的一些碎石残骸，连同轨道外小行星受到蓝星的吸引才最终导致了这一灾难。”一些号称科学家的人们如此说道。 与此同时，蓝星的生态圈也渐渐的发生了变化。 先是蓝色的海洋开始逐渐变得深邃，接着便如墨水般的漆黑，窄叶草的颜色也渐渐的变成了灰蓝色。在冬天的时候，冰雪竟然开始出现在了低纬度热带地区，虽然下雪只有那么极其偶然的一次，但是这却是蓝星有记载的历史以来的头一遭。 地质灾害也开始渐渐的多了起来，虽然强度并不高，但是地震和海啸的频率却逐年增多。 后来，以蓝鲸、蓝王乌贼等为代表的一系列深海大型动物经常性的集体搁浅、死亡，而往往它们更多的是出现在深海之中，接着便是近海渔牧业的大幅减产。 据官方跟踪统计，近十年平均每年灭绝及濒临的野生物种高达上百个。 “白星的消失，对我们蓝星的磁场造成不了多大影响。究其根本，我们认为更多是因为蓝星磁场的不规则变化以及翻转才导致了这一结果。”那些科学家们又是如此的回复道。 刚开始，人们还相信科学家们的话。但是，随着一些社交媒体上一段短视频的疯狂转发，人们开始对这些科学家们开始产生了质疑。 这是一个航天飞行器的监控视频。 在视频里，美丽壮阔的蓝星几乎占据了左半边屏幕，蓝星的海洋和白云在漆黑的深空中显得更加晶莹剔透。监控摄像头所在的飞行器正在环绕轨道飞行，速度很快。在视频的右侧边缘处，一颗白色的小星球则是安静的悬挂在星空之中，白星，就那样安安静静的挂在深空，一动不动，十分的安静。 然而，就在视频的第十秒左右时，那颗白色的小球突然发生了横向的移动，在逐渐加速后离开了视野。 而接下来的视频片段，则引爆了舆论。 视频中出现了一个大会议室，很明显看得出来这是一个偷拍而来的视频。 视频中可以听得到会议室内众人的喧哗和讨论，突然一个洪亮的声音大声的咆哮道：“你们这些酸秀才，不用你们告诉我应该怎么做！你们要记住，这件事情必须保密，千万不准公开。你们科学院拿出一个说法，我不管怎么说，反正必须把这件事情给盖住。” “你们几个，负责给我搞定那几个国家，无论使用什么手段和方法，我只需要一个统一话术，那就是这一切都是源于蓝星磁场的不规则变化或者说是磁场翻转造成的，跟白星没有任何关系！不要跟我他妈的说科学，我他妈的只要结果！你们搞不搞得定？搞不定换人！我他妈的就要这个结果！” 视频中虽然看不到人脸，但是从说话的风格和语气语调来看，很明显就是当年在蓝星上最为强大的北方联邦合众国的总统阿齐兹。 不幸的是，他的话被有心人偷录了下来并被公之于众。 而阿齐兹在会议上所说的话，这也正是后续各国科学家相继对外公布的结果。 阿齐兹在事件爆发后，矢口否认他曾经参与过此类的会议，并声称对造谣者进行调查和处罚。 世界上最宝贵的资源，是信用。想要赢得别人的信任，必须要兑现承诺，并付出更大的努力，去守护这份信用。 虽然各国努力的在网络上尝试消灭这段视频，但是已经为时已晚，这段视频以不亚于病毒的传播速度已经传遍了蓝星。 各国政府起初还试图去引导和改变舆论，试图从各方面去质疑这一视频的真实性，企图扭转风向，但是他们发现做的越多，越是被质疑的多，各国政府悻悻然的选择了无视和沉默以待。 于是，政府和科学家们开始失去人们的信任。 而信任一旦失去，短期内不会被再次建立。 随着十多年如一日蓝星科学界逐渐消沉，科学发展的前景渐渐变得模糊起来，各国对于蓝星变化的根源、对星空探索的消极态度、对科研投入的持续减少以及联合议会对于蓝星科学研究的保守态度，使得人们对于科学的态度也更加消极了。 没有人会预料到的是，历史从那一刻开始了改变。 一个个科学家从科研机构辞职，他们或加入反对派，或加入各类宗教派别开始信奉神学，给科学界以及政坛带来了一系列的震动和影响。特别是著名蓝星天文学家、蓝星联合深空研究院首席科学家林海从单位辞职，并随即加入到了反对派联盟中。 他的“叛变”出走，则犹如一场十级地震一般，对蓝星天文界以及科学界带来了一次颠覆而又深远的影响。到了后来，追随林海“叛逃”的科学家们多了一批又一批。 只有科学家出身的他们自己最清楚，物理体系的崩塌，信仰的破碎，整个蓝星的科学界的彻底摆烂成为了压死他们内心坚持的最后一根稻草。 “人们的种种劣迹最终惹怒了神，神派使者收回了人们头顶的保护伞，人们被创世神抛弃了。” “科学不是万能的，唯有创世神才能改变一切！从现在起开始自我救赎吧，愚蠢的人们！” 一个名为“创世会”的宗教后起之秀在整合、吸纳了数个大小宗教组织后，终于在纷繁复杂的反对派联盟中诞生、壮大了。他们吸纳各派宗教组织的学说并加以升华，打造了“创世神学派”，并逐渐成为了反对派联盟的舆论风向标。他们因“信徒”最多、掌握的政治、军事力量最为强大而成为了反对派联盟势力中引领者。起初，他们凭借其深厚的资本及专业的精英团队对政府部门的政策、举措行为提出各种专业的反对意见和犀利的质询。接着他们深入到日常的活动中，并开始参与竞选工作。 而在应对政府的一些关键的重大事件中，他们更是毫无差别的怼天怼地怼空气，无论是在关键问题的识别、分析的深度、知识储备的广度上均全面碾压各大官方科研机构，搞得各国政府执政派灰头土脸。 一时间，拥有了创世会的反对派联盟风光无两，树立了强大的品牌影响力。 但是，随着时间的发展，创世会内部因理念的不同而变得四分五裂，进而导致了反对派联盟也变得四分五裂。 最大的保守派分子以权限和格局为由对反对派高层发起挑战，实际上就是因为内部利益的不平衡，最终的结果是双方不欢而散。所以保守派分子头头便带领着一批极端主义者渐渐的转变了性质，最终成立了“卫道者”宗教主义军事组织，虽然他们名义上属于反对派，实际上却脱离反对派联盟的直接掌控，直接与政府派展开对峙冲突。渐渐的他们变得狂热、极端，因不断煽动暴乱以及发动恐怖袭击变得臭名昭著。 另一群对权力所图甚大的创始团队成员则是借着创世会的“出走”后的权力真空期，采取各种手段对内部进行了大清洗，对外宣布转变反对派联盟的主旨及章程。他们不仅宣称要把反对派联盟转变成为一个比较纯粹的、神论为上的宗教联盟，还力求其他一系列的政治权力，却因为政府派的强力反弹而进行的异常艰难。不过，善于打苦情牌的他们，却也因此受到了广大平民的支持。 而不愿意从事极端主义战争，又不愿意从事宗教活动的科学界、学术界以及社会精英人员，则是联合在一起成立了反对派联盟中的第三大组织，同时也是在后续发展壮大并最终真正代表了反对派联盟意志的自由蓝星联盟。自由蓝星依然高举反对派大旗，提倡无政府主义，呼吁科学救世，并将宣传口号瞄向了广阔的宇宙，他们要自由探索无边宇宙与科学的边界。 各主要国家的政府派随即联合到一起，成立了联合议会，并有针对性的开展行动，企图趁着三股势力力量分散的空档逐一击破，彻底瓦解反对派联盟。但随着事态的发展，联合议会没想到的是首先迎来了卫道者的发难，他们与政府军之间爆发了无数的军事冲突，不仅没有被联合议会统辖下的各国政府逼退，反倒是跟政府军打的有来有回。 虽然卫道者从武器装备上无法与政府军队相比，但是卫道者内心信仰异常的坚定，行为极端狂热。他们在行动中不畏死、冷血、残酷，尤其是在行动目标的选择上更加的令人胆寒。先后有三个国家共计五名总统、总理等高层领导遇袭身亡。同时，政府军驻地、核电站、医院、警察局等重要场所也先后遭遇袭击，直接和间接导致了上万人的伤亡。特别是卫道者针对特拉塔玛核电站的袭击，间接导致了该核电站发生了核泄露事故，使核电站周围20公里内不适宜人类居住，上千公里范围内均检测出了辐射尘埃。 他们便犹如一颗火星，在蓝星这块垛满了干草的粮仓里剧烈燃烧，也最终，形成了失控之势。卫道者不仅令普通民众受到了极大的伤害，就连反对派联盟内部的创世会宗教学派以及自由蓝星联盟也受到了极大的牵连和伤害。 令所有人感觉到绝望的是——卫道者不再只是这一个极端组织的名词，而更像是极端复仇宗教主义的一种代名词。卫道者，原本应该奉创世神的旨意，护卫创世神的道义，最后却以护卫道义之名在千疮百孔的蓝星上逐渐迷失了自己的方向，为文明秩序带来了更加的混乱。他们的暴行最终引来了多国的联合军事行动，政府军在付出了数万名军人的伤亡后，先后在数个卫道者基地和军事营地击毙逮捕卫道者五万余人，从名义上剿灭了这个极端组织。但是大家都知道，卫道者压根没有被彻底扑灭，他们只是短暂的选择了蛰伏，在窥视着整个世界，在等待着下一次的发芽、成长。 ———— 在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朝不保夕、又混乱不堪的新年后，华江终于度过了二十二岁生日，迎来了大学毕业的日子。拍完毕业照后，同学们喜极而泣，感叹着这四年多的不易，感叹着能平安而又幸运的毕业简直就是受到了命运之神的眷顾。 在临近毕业的日子里，华江在社畜与研究僧的选择中继续做着挣扎，一边顾此失彼的彷徨，一边胡思乱想，他和同学们在酒精的陪伴下，浑浑噩噩的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日夜。他试图让自己相信科学，并信奉科学，但是内心却始终无法坚定下来。如果回到农场老老实实的做一个农场主，对他来说内心还是充满了一万个不甘心。而继续深造，研究天文学中的星辰大海，却在整个蓝星科技大退化的背景下觉得没什么实际上的意义。 至于反对派联盟中的自由蓝星，或许是一个选择，但是看上去仍然是一种朝不保夕的日子。 白星的消失，科学界的一蹶不振，以及诸如卫道者一类的极端组织的存在始终如同诅咒一样悬在头顶，让华江的内心对未来的前景充满了焦虑。 “管他呢，生活总是要继续下去的。” “放宽心了！船到桥头自然直！”身边的伙伴们如此安慰道。 “就是，大不了回去继承我家农场去！”华江挤出一点苦涩的微笑，对着同学们说道。 只是大家不知道的是，对比起未来的前途，他更不愿意面对的是多少次想象中父亲那张因嘲笑他的选择而变得扭曲的面孔，以及当他说出那句“我就知道”时得意洋洋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