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梦魇

一片杂乱无序的空间，扭曲着、折射着不知从哪儿来的七彩斑斓的光，就像是融化的彩色玻璃，又像彩色糖浆一样的粘稠。 这里听不到任何的声音，却可以感受到空间如同海浪潮汐般起伏波动，不停的震动着。 这也是一片极度荒凉的空间，没有星球，没有星系，没有生物，没有任何实质物质的存在。这里的一切都是如此的混沌与原始，没有时间概念，没有温度概念，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 空间原本应该是黑色的，黑色代表了从无到有的边界。但是，此刻的空间却仿佛历经过时间的洗涤，带走了本属于它的纯正与厚重，空间颜色呈现出一种破败和斑驳的灰色。 在空间里，五颜六色的光线交织缠绕在一起。此刻的它们，就仿佛拥有了实质的生命一般，光线扭曲着如柔软轻薄的丝带，在空间里环绕着、懒洋洋的漂浮着。但是如果暂停在某一瞬间，却又惊讶的发现，这些光线似乎从来都没有运动过，它们只是被禁锢在粘稠的七彩糖浆里，又好似被冰冻在了彩色的琉璃中，它们只是随着空间一起扭曲的晃动着、颤抖着。它们绽放出绚丽的色彩，让整片空间都黯然失色，但是这色彩很快就会消散，仿佛被这片空间吞噬掉了一样。 这一方空间，还有着一条条近似透明的长短不一的线段和一片片没有厚度的碎片，它们软软的，粘稠的如同胶水。那是代表规律的形状，如今也只剩下了残躯，散落在空间的各处。它们也如同光线一样，被禁锢在扭曲的空间褶皱之中，被凝固着。也如同光线一样，不知何时生，何时灭，仿佛这些规律从未开始，却也从未结束。 空间的边界，铺满了时间沙粒，它们有的堆作一团又一团，有的则是零零散散的散落在边界。它们看上去柔软而又稀松，摸上去却坚硬无比。他们可以轻易的穿透空间的边界，仿佛边界不存在一样。它们有的也会漂浮在空间中，但是却很快化为尘埃，最后彻底消失不见。在这片空间里，时间可能从未存在过，但是时间化成的沙粒却又在表明着时间确实曾经存在过。某一刻，只一眼，虽然可能看不见它们的身影，但是它们并没有消失，只是静静的飘荡在边界，无声无息。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这个空间的气息变得寂静和沉默，从内而外散发着一种苍老、迟暮的气息。 一个灰黑色的影子，在这一方色彩斑斓却又光怪陆离的时空中漂浮着。它并没有实体，没有质量，不是光线，也不是时间，但是它却仿佛在这片空间内无处不在。 大多数的时间里，它都是那么安静的随着这片空间中的波动漂浮荡漾，它从不会去看被禁锢的光线，也从不理会那些边界上的时间沙粒，更不去理会那些粘稠的规则线段，只是偶尔也会兴奋的跳起，在光线、规则线段和时间沙粒上来回的跳跃。 有时候，空间内的某一处，会有着数不清的光点浮现。它们就像萤火虫一样，零零散散的出现。有时候，它们会聚集在一起，凝聚成一个个光球。但是很快，它们又会破散，撒向空间各处。 灰影存在了很久很久，以至于很久之前的一些事情在它自己的记忆中也逐渐的消散了。 光球？ 一个巨大、神秘的光球会偶尔出现在灰影的回忆里，它怀疑自己或许是记忆出现了错乱。它明明对于光球没有丝毫的印象，也从未在这片空间中见到过光球的影子，但是为何那一个炽热的身影会时不时出现在回忆中？有时候，记忆中的一道道身影和一件件往事就像发生在昨天一般突然的重新浮现在了它的脑海。 那时候空间的光线、规则和时间都不是今天的这个样子。那时候的它们，形态各异，风采万千，它们可以自由畅快的肆意游玩，在空间中无处不在。它们就像是出生就在一起的小伙伴一样，从未分离过彼此。 灰影从记忆开始的一刻便跟在一个巨大的光球的身边，与光球相比，自己如同一个小小的孩子。灰影努力的想要变得更大，却依然低微的不被光线、规则和时间看见。每当它沉默时，光球总会用温暖的光芒给它足够的安慰。一直到后来，光球到了哪里都会带着它，它真的成为了它的影子一样的存在。 灰影有时候会想起来，曾经那个巨大的光球经常稳稳的坐落在这片空间的最中心，光线、规则和时间便会围绕着它，不停的旋转，不停的上下纷飞，既像是一种仪式，又像是一种舞蹈，给那时的灰影也带去了无尽的震撼，光球耀眼的光芒令它心生敬畏，只敢躲得远远的看着，从不敢靠近它一点。 曾经那个巨大的光球后来就再也不见了。 而眼前的这些小小的光点，总会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熟悉感。虽然它们很微小，却又是如此的瞩目，如此的耀眼，如此的温暖，甚至还会不小心灼烧到灰影，在灰影的身上留下了斑斑点点。 灰影猛然想起，很久之前的某一刻，它好像切断了光线，把时间、规则做成了一个牢笼，最后成功的用牢笼禁锢住了光球。又经过了无数岁月，光球逐渐消亡成为了一点点的光点碎片。 此后，灰影便取代了光球，成为了这片空间的主宰，它也学着曾经的光球，试着在这片空间的最中央俯视空间中的每一处角落。它虽然做到了，身边却没有了其他的存在。光线被切断了，再也无法相连，只能苟延残喘般缓缓的随着空间飘荡。而时间和规则，则是再也不能变幻成曾经的样子，所以规则残破的只剩下了一些长短不一的线段和碎片。而时间则是凝固成了沙粒，被空间浪带到了空间边界。 后来，这片空间也跟着改变了。 这片空间，好像正在死去。 原本繁荣、生机盎然的空间在那以后就变得暮气沉沉，那些偶尔出现的光点行动越来越缓慢，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少。 有时候，光点会聚集起来，汇聚成稍微大一点的光球。但是它们终究不是那个最初的巨大灼热的光球。它们太小了，太微弱了，随时都可能会被空间吞没消散。 然而，它们却竟然也有着一种天生的灼烧感。 灰影不喜欢这种灼烧感，它通常都会膨胀开，接着又缩成一团，把这些小光点“吹”的远远的。 偶尔会有一些随意飘动的小光点，会无意间逆行着向它飘来，触碰到它冰冷的身体。 每到这时，它会选择膨胀开，将这些温暖的小东西们轻轻的覆盖，然后慢慢的吞掉它们。 ———————— 华江就像看电影一样，不断的重复的观看着这一片莫名其妙的空间，里面的光球、灰影、光线、规则线段、时间沙粒一个个的出现在眼前。 这场“电影”，从空间的诞生和巨大光球的诞生，一直到灰影占据了空间的中心并逐个吞噬掉小光点之后，“电影”便结束了。接着，便再一次播放，不断的重复，永不停歇。 华江不知道自己看了多少年，不断的重复让他几乎记住了整个“电影”的全部细节。 比如柔软的，像是一条绸带的形状一样的、被融化了的光线。 比如长短不一，形态各异的规则线段。 比如堆成了一团团、一片片，柔软却又坚硬的时间沙粒。 随着“电影”的持续播放，他似乎进入到了一种奇特的状态，可以在“电影”播放过程中，随时暂停，并可以从任意的角度去观察“电影”中每一个角色的状态和无数的细节。后来，他发现自己竟然可以进入到微观世界，可以进入到每一个角色内部，甚至进入到了组成每一个元素的基本粒子中。 他疑惑的看着这个多彩的世界，第一次看的如此认真和仔细。 光球的内部，是无尽的温暖光芒，组成它的基本粒子是温暖的并且有规律的震动，与自己身体粒子以相同的频率共鸣。 而光线元素的内部是纯白的，不带有一丝瑕疵。光线似乎也有着实体，只是基本粒子的浓度十分稀薄，但是却十分活跃，这一点大大地打破了华江对于光的认知。不过，华江很快就释然了，毕竟这片宇宙中出现什么奇怪的事情都不奇怪，毕竟，这里的光线并不是光。 华江继续看过去，发现规则线段和时间沙粒也是类似的情况。不过，规则线段具有着无数的颜色，而时间沙粒则是透明的。 华江想细致的看一看灰影，但是却始终无法进入内部，每一次只能穿越而过，令他感觉到无比惊奇。 日复一日，他已经没有了时间的概念。 华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为什么自己会不断在这片空间里游荡，如同孤魂野鬼般，无法脱离。他想张开嘴呼叫，却发现不管如何的张大嘴巴，也无法发出任何的声音。他又尝试砸开空间的边界，却发现自己可以轻易的穿越空间边界到达外界，却无法撼动这片边界分毫。他曾经也试图与灰影子沟通，当每当他想要拉住它的时候，自己的双手就会穿越而过，自己的存在对它无法造成任何影响。灰影也是从未注意过他的任何动作，依然死气沉沉的漂浮在空间之中。 在这方寸天地，他不知道自己徘徊了多久，可能有十年，可能有百年，或许已经久到一生一世，久到自己最后对离开这里已经失去了任何的希望。 华江还会时不时回忆自己在陷入这片空间之前的现实世界的场景，但是只能依稀想起自己正在黑暗中奔跑，随后便进入到了这里。 “永恒的光线，凝固的时间，这应该就是永恒的世界，这难道就是亡人的世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