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彩票

新的一天从深夜开始，赶回家的兰蝴还没从电影悲情中摆脱出来，又被冷洋的期盼所牵挂。她不敢去想象，今晚不去赴他云凰大酒店1520房间的约，苦等的他将如何面对新的黎明。 她喝了杯冰水来镇静，决定不能心软。有些男人会在暴雨中、大雪里自虐式的苦苦等待一个女人，表达痴心，之后做出的事也是恐怖极端。强迫她去服从，不行，这种男人不能让着惯着，有了一次就有二次，自己将会被他完全拿捏。 兰蝴洗完澡准备睡去，贺威的视频通话铃声响起。 视频那头的贺威带着醉意躺在老家客厅的欧式沙发上望着她，并将屋里扫视给她看。他身旁有几位亲戚在打麻将，另几位亲戚在抽烟吃水果，屋里一片嘈杂。 兰蝴看着贺威那张被视频扯得变形的大脸，说：“没人找你应酬，也喝成这呆样，不怕晴晴见了会讨厌你。” 贺威醉薰薰地说：“晴晴讨厌就好，她今后就，不会找这样的，男友。” 兰蝴说：“男友也是会变的，你当年可没这幅酒鬼相。” 贺威说：“当年开大车，要管住嘴，不能让你，守寡。现在，喝死当睡着，人生不醉不罢休。能嫁给我这样的，酒鬼，那是你的，福。” 兰蝴听他说话不太利索，醉得不轻，就问：“这么晚了，找我啥事？” 贺威笑道：“想你了罢！” 兰蝴才不信，怀疑他是来查岗，平时他玩得嗨的时候才不会想起她。以前他出差时如果说周五回来，通常周四就突然到家了，说是要给她一个惊喜。自从她与冷洋熟识后，这种惊喜就有点惊吓的味道了。她不会在视频前当着亲戚们的面秀恩爱，就问：“找我有啥事？” 贺威说：“九月上旬的福彩，我中了三千，尾数好像是，05那个，忘记领奖了。彩票在茶几抽屉里，你找看。节后你到楼下，销售点，把奖金领回来，再不领，要过期。” 兰蝴打开茶几抽屉里一看，有一大把的过期彩票，尾号05这张正好在表皮上面，一眼就盯着了，欢喜道：“你财大气粗，三千块奖金也忘了这么久啊！” 贺威三舅的声音传来：“猴娃子，啥时候再中个五百万，给我们分点打牌钱。四条，杠。” 贺威说：“五百万，能做个什么事。要中一个亿，税后一个亿，才好。” 旁边的二姨说：“你要重新盖个别墅，买台豪车，修个庄园吗？在城里也花不了那么多钱。” 贺威说：“那没意思。我若有了大钱，就把这村子，开发成旅游区，让外地人来露营，住民宿，吃农家乐，摘水果，捉土鸡，搞漂流，还有养老。唔，一条龙服务。” 初步规划方案都有了！兰蝴没有被他酒后的宏大理想折服，玻璃心却碎了一地：“你就不考虑让我和晴晴，还有爸妈，去看看世界？” 贺威说：“给你一两百万，任由你们去耍！” 大表弟的声音传来：“给我们一万打牌就可以了。碰，七筒。” 兰蝴问：“你不想和我一起把广告公司做大做强做上市吗？” 贺威说：“广告公司，切，能干个什么事，再强能有多强？” 兰蝴受不了如此蔑视。在贺威眼里，平面设计类的广告公司是小儿科，拿不上台面。或者说，他不相信她能把广告公司做得大，他有资金也不愿投给她去做大。她质问道：“那，你希望我们开个什么公司？” 贺威说：“你养好女儿，今后带好外孙就行了。别东想西想，我养得起你。” 有部电影里，男主角对女主角说的那句“我养你啊”，让无数观众感动落泪。此时，贺威口里说出相似的意思，兰蝴却刺耳得想落泪。这些酒话，是她平日听不到的真言，她似乎看清了他隐秘的内心。 你养得起我？呵呵，结婚十多年了，我还没让你养呢，也不过如此。兰蝴越想越委屈，将手中那张彩票扔回抽屉里：“你回来自己兑奖去，一个亿我也不稀罕！” 幻想中的大奖让兰蝴当了真，醉酒的话被她听了进去。她一气之下灭了视频。 原来，他的梦想里，没有我的位置！ 我是他面前的乞丐吗？我要一点，他才想起施舍一点，他还自以为很大方！ 他究竟爱过我没有啊！我总不是他首先想到的那一个。我的梦想他根本不记得，或者瞧不上。 他除了对老家有爱，还有没有爱？会不会爱？他爱买彩票，但他不会喜爱某个数字，每个下注的数字全由电脑自动生成。当年他娶我，也许只把我当成了打印机输出的某张随机彩票。 他中大奖的目的，根本与我无关，是为了他的家乡！ 他梦想的成功，不是为了给我看，是给乡亲们看！ 一个为了多得点安置款就能把我离掉的男人，一个得到了自由身又想继续占有我的男人，一个全心全意想着老家的男人，一个把外面的女人带入卧室的男人，我在为他坚守什么？ 他是不是更以为，他的智商处处碾压我？我只有被他养的那点智商与本事，还得靠着他才能有目前的运气福气。 去他的智商！他的高智商过了头，得用代价去换。 去我的理智！我的理智在他眼中就是听他的摆布、为他死心塌地。 这世上，还有一位男人是爱着我的，陪伴着我的，却爱而不得。他不完美，不富有，更不成功，也不是君子，但他不虚伪，有火热的温度！ 既然遇见了冷洋，既然天意创造了可以浪漫的夜晚，为什么要辜负天意，辜负内心，辜负那颗多年爱着我的心…… 一个男人为乡亲而离婚而陶醉，一个男人因我而离婚而荒唐，我为什么故意徘徊在想象的十字路口，眼前本来就有条可以自由独行的路。 兰蝴改变刚才的决定，要珍惜眼前爱着她的人，不在乎天长地久，唯愿曾经拥有。她穿上了喜欢的奶黄绣花丝绸连衣裙，提起小挎包，不畏夜色与熟人，出门了。 云凰大酒店1520房间门外，红毯铺地，油画在墙，射灯迷离。兰蝴看着幽蓝边的门铃犹豫着，门那头的心或许如她这般渴望着相拥，又因不能得到而隐隐作痛。她的指尖轻轻触门铃，不敢使劲，如同将按下核弹开关，爱的疯狂必定震碎从前的一切健，未来是否能重塑起一个新的美好世界…… 记得那年，贺威嫌他的单身宿舍寒酸，用心找了家宾馆房间，他俩第一次偷吃了禁果，之后有了第二次、三次……魔门打开，一发不可收。走到一起的他们，还是分了。虽说分了，贺威又说在乎她，在乎家，他并未真的离开。他在外应酬，面对的异性诱惑，不知比她强多少倍。如果他知道她彻底变心了，将会怎样……他是视刀剑视为图腾的男人，也许是一场终结大家的血雨腥风。男人为恨能失去理智，她不能因今晚对他的恨失去理智。 禁果之禁，因它是一枚苦果，甚至毒果。烦恼的事那么多，她若在此再吞下禁果，得到片刻欢愉，之后呢，之后呢，又能解决什么？依冷洋的性格，他拥有了她，就有了温柔乡，就人生圆满了，还有什么值得去追求……他的圆满，将是她整个家庭的风险。男人为爱会失去理智，女人不能，她，不能。 今夜的那部电影里，男主角因无法去延续爱，至死不见女主角。那么自己，愿意延续这看似有爱的爱么？ 指尖下的门铃标志，似是警钟，兰蝴看了看走廊上二十四小时不休的监控，那仿佛是贺威那威严的眼睛，也仿佛是酒店看客们的眼睛。她缩回了手，咬咬牙，扭过头，让身体离开。生活就是那般现实，再美的梦，有时就不能让它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