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保保

周日晚上，兰蝴躺在沙发上关注着“七班家长汇”微信群。 贺晴的班主任在群里通知，班上下周开始筹备学校新年联欢汇演节目，节目是藏族舞蹈，全班学生均可参加，十二月中旬进行初赛，入围的节目将在元旦前进行决赛，争取拿奖。有些家长表示支持。 家委会代表“金兴潜妈妈”随后通知，请家长解决演出服装、表演道具等费用，也就是需要补充班费两百元。并解释说，由于班主任擅长跳舞，曾代表学校参加教育系统的舞蹈大赛，不用另请老师编排舞蹈，这笔费用省下了。 兰蝴见其他家长十分钟没动静，就率先感谢班主任的辛苦，并发了两百元的微信红包在群里表示支持，备注为“贺晴班费”。有几位家长也跟着交起了班费，童若紫爸爸希望演出能拿头奖，一切看似还顺利。 与此同时，在另一个“七班纯家长”群里，童若紫爸爸却发出了另一种声音：“网上的藏族服装也就一百左右，批发不到一百。加上道具，不到两百吧？” 贺晴读小学时，一搞班级活动就有家长从头到尾发出各种质疑，兰蝴见初中班上还有这类扫兴的家长就回道：“节余的费用，建议作为班费下次开支。” 金兴潜妈妈说：“演出还有化妆、矿泉水之类的费用。平时排练也要准备矿泉水。” 张雨梓爸爸说：“表演现代舞不行吗？服装平时还能穿穿。藏族服一次性使用就报废，不嫌浪费吗？” 兰蝴见没人再发言，就说：“孩子们平时接触不到藏族服装，利用舞蹈来让孩子们体验一下挺好的。” 罗希姿妈妈说：“开学就收过班费了，又要收吗？别以为家长的钱是风刮来的，动不动就收班费。” 金兴潜妈妈说：“藏族舞容易获奖，孩子也有兴趣跳。两百块很便宜了。” 陈筱知妈妈说：“孩子练舞和表演也算加班吧，应该给补助，不能免费跳。” 金依芝爸爸说：“金依芝不喜欢跳舞，不参加。” 秦泛兹妈妈说：“跳舞是运动，让孩子增强身体协调性。跳舞比做手工好，手工有时是家长代劳。” 童若紫爸爸说：“孩子参加集体舞拿一等奖后，中考能加分还差不多。” 方数孜爸爸说：“孩子是来学知识的，不是学跳舞的。有些家长什么都支持，太讨老师喜欢了。” 兰蝴通常积极支持班上任何活动，感觉此人在讽刺她，很想回击他，不过她尽量让自己说话不带刺，就发了个微笑表情回道：“不参加学校的文体活动，孩子就不高兴。” …… “七班家长汇”群的班费红包一个接着一个，丝毫不影响那些家长在“七班纯家长”群里开展辩论大赛。这已不是第一次，凡是提到出钱就有争论背着老师发生，凡是支持出钱的家长，在反对派眼里都是为了拍老师的马屁。 八月底开学那会儿，金兴潜妈妈在家长汇群提议收班费两百元，计划拿出一部分由孩子们为老师们选点教师节慰问品，其他则用于孩子们日常集体开支，童若紫爸爸开始表示了赞成。 不过，正是童若紫爸爸那次单独建了这个纯家长群，把一些家长拉了进去，屏蔽了各科老师。他不直接表示反对，只发表下“个人意见”，认为金兴潜妈妈这样做，把风气带坏了。为这事家长们分成了两派，争论了两天。兰蝴站在支持派加入了争论，她以自己为例，当年羞于向中小学老师表示感谢，过后她遇到了几位喜欢的老师，高兴地去问候时，老师们已不记得她。她认为孩子在校时要及时向老师表达节日祝福和感谢，离开学校后往往没有勇气和机会来表达。最终，支持派的家长们自行筹了点钱，由在重庆的金兴潜妈妈出面代表全班同学为几位科任老师各送了一只能当薄被用的刺绣腰垫。 兰蝴看着两个家长群里的不同表演，听到贺威开门回家了。他刚在重庆照顾完女儿，进门就将挎包扔到沙发边上，一脸不愉快地坐到兰蝴旁边，打开电视看起宫斗剧来。 兰蝴坐起来，指着群信息笑道：“你看这两个家长群，有人又在演双簧！像不像电视里那些两面派的妃子王爷们！” 贺威不屑道：“你不关心女儿的大事，关心那舞蹈有毛用！” 兰蝴知道他发脾气是怎么回事，不再理会他，继续观战。 贺威有个习惯，到了外地只要有亲戚朋友在那里，就会约他们出来聚聚，似乎每一个外地他都有想约的人。去重庆照顾周末放假的女儿也不例外，哪怕是与女儿回到重庆的出租房吃了晚饭，他也可能约朋友出来吃顿大排档，或者约朋友们喝茶打牌，或者去KTV唱唱歌，不折腾一下不是他的风格。昨晚有朋友回请贺威，贺威让女儿去吃肯德基，自己就应邀出席聚餐了。 吃菜就吃菜，喝酒就喝酒，客套就客套，不知怎么的，贺威在觥筹交错间就为女儿拜了一个保保，他现场通过视频把这事告诉兰蝴，话刚说到“我终于给晴晴找到保保了……”兰蝴一见他那经典的醉样，还能听到酒桌上的嘈杂声，无比反感地断掉了视频表示“我不同意”。开什么玩笑，喝得混天黑地的场合来拜保保，脑袋清醒不啊，先经过我同意没有啊，这些酒肉朋友也配当女儿的保保！ 兰蝴一直反对给体弱多病的女儿拜保保，是因女儿属狗，而算命先生说要拜个属鸡的保保，她认为“鸡犬不宁”，鸡与犬是相克的两个属相，与其这样拜保保带来风险，不如不拜。何况，小女儿家，拜个别的男人为保保，万一那男人图谋不轨，后果不可想象。贺威认为鸡犬相克只是针对婚姻，拜保保并无此一说，直怪兰蝴的顽固害了女儿。 拜保保是贺威老家的风俗，通常孩子四岁前就要拜保保来保佑平安成长，也叫做定根。女儿体弱多病在老人眼里就是因为没有拜保保没有定根导致的。兰蝴对不拜保保的坚持，包括坚持不生第二胎不生儿子，让贺威在老家很没面子，贺威有时开玩笑会说“你不给我生儿子，我就找别人生了啊！” 贺威见兰蝴又关注起手机信息来，将电视音量关闭了，说：“下周末，你去重庆，我没空。你心里别只想着守店。” 兰蝴随口答应道：“行。” 贺威说：“我抽个大家都有空的时间，把保保和保娘请来吃个饭。等放寒假了，再把两家请来聚聚，按老家的规矩晴晴还要进行个行礼仪式。” 兰蝴见贺威擅自安排了，极不乐意：“我才不想见他们，我不想与谁结为亲家。” 贺威强调说：“保保不是我头脑发热随便选的，人家是公务员，科级干部，人品很不错，今后他很有发展空间……” 兰蝴说：“你们才认识多久啊！就清楚他人品了！” 贺威坚定地说：“他是赵汇带过来的朋友，人家和我一样，也是千里迢迢去看儿子的，你说他人品会坏到哪里去？我和他聊了会，这人靠谱。我看人一向很准的！” 说起来，赵汇是兰蝴的中学校友，是当年的学生会主席，现在是贺威的朋友。朋友的朋友未必是朋友，兰蝴不好揣测陌生人的人品，就说：“你连人家有发展空间也看到了，你是半仙吗？” 贺威说：“人家三十出头就是科级干部，研究生学历，在乡镇、国企、市委都挂职锻炼过，也被省上表彰过。听说上半年差点提拔为副局长，今后很有可能被提拔……” 兰蝴打断说：“先提拔你自己吧。也不想想人家看不看得起你。” 贺威说：“怎么，你以为我配不上科级处级干部？他们挣得没我多，如果不贪不腐的话。我认谁为保保，那是我看得起他。就这么定了，到时我们两家见见面。” 兰蝴说：“你们谈得来，交朋友就交朋友，认什么亲家保保！我不想掺和进去。” 贺威说：“人家的儿子就是金兴潜，成绩比晴晴好……” 学校规定不许对初中学生成绩进行排名公开，但纯家长群里总有家长信息灵通，说是金兴潜是班级第一，年级前三之类。兰蝴说：“晴晴成绩普通，人家凭什么要当晴晴的保保？” 贺威说：“晴晴是全年级最会设计班会活动PPT的啊！哪点配不上了！这次吃饭，我与金兴潜爸爸很谈得来，一问年龄，发现是老庚，才提到了保保这事……” “人家属鸡，你属猴，算什么老庚？”兰蝴反问道。若要论婚姻属相的相配相冲，她属猪，与贺威的猴属相则是相克。她之前不信这个，想想贺威的事业一帆风顺，自己的事业起步艰难，她有点相信自己被他克住了。 “阴历我属1980年的猴，但我生在阳历的1981年，与这年属狗的也算是老庚。”贺威解释说，“人家公务员愿意珍惜这缘分成为晴晴的保保，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你是在拜保保，还是在拜公务员？”兰蝴听出了弦外之音。 “公务员你都看不上，还有什么人你才放心？”贺威问。 “晴晴不需要受制于那些根本就不认识的长辈，无论是大官，还是大富翁。”兰蝴的态度是坚决的，“晴晴已到青春期了，就算拜了保保也不会有什么亲切感，她连婆婆爷爷外公外婆都不怎么亲近……” “还不是你娇惯出来的！像你那样我行我素！”贺威说。 “亲切感就跟爱一样，说有就有，说没就没，我伪装不出来，晴晴也假装不来。保保，亲家，那些形式主义的东西，会弄得大家都别扭。”兰蝴说，想起贺威评价她我行我素她又辩解道，“我行我素怎么了？设计师如果生活中也随大流，思想会变得平庸，什么都要讨好别人，结果谁都没讨好，谁都看不起她。” “呵呵，你没有随大流，很多人就看得起你了？”贺威挖苦道。 兰蝴无话可说，看着贺威那蔑视的眼神，不由眼睛泛酸，她哽咽起来：“至少我没有恶心自己，去费力讨好他人！” 贺威见兰蝴生气了，赶紧说：“对，对！你行，你比诸葛亮都行，能靠嘴硬闯天下。全天下的人都是空气，你谁也不想靠，谁也靠不上。” 兰蝴不解气：“半路夫妻都没得靠，还指望什么临时认的保保！” “你连人家的面也没见过，就别妄下结论。”贺威气道，“多一个亲家，咱们也能多一条路。就算你不认亲家，交个朋友总可以见见面吧！” 兰蝴说：“朋友多了路好走，但朋友的关系还得经常维护。你维护你的，别强拉着我。” “人家社会层次比我们高，值得一交。就跟下棋一样，要与高手过招，我们要与高层次的人交往，尤其是我们这种生意人。”贺威说。 “你当人家是傻瓜啊，有心与低层次的人交往。”兰蝴说着又觉得不对，自家的层次怎么就低了，于是又说，“什么高层次，低层次！那么多所谓高层次的人，不是进了大牢吗！” “我们越来越谈不拢了！”贺威气恼道，“你是老板了，翅膀硬得起来了！” “我从来没想过找保保去改变什么，翅膀一直是硬的。”兰蝴纠正道。 贺威敲起茶几吼道：“我看你单打独斗能硬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