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投诉

年底本该生意红火，兰蝴却诸事不顺。 公司门前的人行道外已打上了长长的围挡，施工人员和车辆进场正在对人行道进行升级改建，要建海绵城市，人行道铺装、绿化改造、电气管网改造开始了。店前绿化带内的绿植全被拔了出来，金桂树消失在眼前，视野倒是开阔了。 噪音和灰尘进来了，好生意却进不来。那些网上本可联系的老客户齐刷刷都没了动静。主动出击联系的，都是些激不起心头波澜的小单子，利润不高但得跑很远送货那种，真是蚊子再小也是肉。近期去几个展会逛了逛，商家们都有广告公司合作伙伴…… 眼看新的一周又到周日，田泰承诺的打款时间已到，仍未兑现。如果田泰计较了那天的事，这笔款今后能不能收到还是个未知数。开发商看起来富得流油，一个楼盘接一个楼盘地开盘，违反合同拖欠数百万工程款的事、楼盘封顶就烂尾的事屡见不鲜，拖欠个十万的设计款算得了什么。兰蝴对这笔原先最看好的巨款做出了最坏的打算。 这段日子有些广告公司为招投标事务忙碌着，要么自己参与年终或者新一年广告类的投标竞标，要么为其他公司参加投标制作标书。兰蝴公司看似两样都在参与，其实两样都不让她激动，比如她能得到一笔上不了台面的灰色收入，没有让助理们知道，那就是作为陪标方获得的一点儿补偿。 碍于誉橙公司的情面，兰蝴不得不听从于总的安排，陪着誉橙公司去参与个别项目的招标，或者竞争性谈判，或者询价。也就是去当个“龙套”，陪着“主演”中标，明知没兰蝴公司的戏也要去陪跑。陪标是违规行为，却也是一种很通行的“潜规则”。 这不，于总又请兰蝴协助去陪标一个企业文化陈列室招标项目，招标文件是代兰蝴公司去领取的，投标书也代兰蝴公司制作好了。兰蝴趁周末自己值班，李汉就拿着四套投标书找来了。这已不是第一次陪标，事前于总就已联系妥当，在这里也不必多言，兰蝴与李汉心照不宣，各自就清楚当做什么。 门槛不算高的投标，参与度高，淘汰率其实也高。兰蝴陪标次数多了，明白了其中的奥秘，已没有信心去真正地投标了，那是一厢情愿做无用功。不用看，誉橙公司代兰蝴公司编写好的投标书里，同样物料的报价会比誉橙公司高，总价也会高，这次投标已命中注定因报价偏高会被直接淘汰。 誉橙公司在玩陪标这件事上被缤界公司举报过，断然不会像当初做得那样低劣，比如甲、乙、丙三家公司的投标书内容明显是在一个模板的基础上修改出来的，或者三家投标公司打印复印出来的标书连纸张弯曲的弧度都一模一样，或者投标书的邮寄地址来自同一个地点、同一天之类。 兰蝴粗略地浏览着这四套有正本有副本，连自己都不清楚详细内容的投标书，特意关注了下总金额，有九十余万元。她暗叹陪标何时是个头，自己何时可以真正地去中一次标，会不会在某天因陪标受到处罚把公司葬送掉。她迟疑着为四份投标书签了字盖了章，李汉就逐一将标书装入档案袋中，准备密封。 这时，文成苑小区的马虹带着两位男物管员亲自登门了。兰蝴一见他们气势汹汹的脸就不是好事。 马虹挥着手嚷嚷起来：“看不出啊，你长得这么温柔，下起手来够凶狠！” 兰蝴不明就里，不知具体是指哪一笔业务：“马姐，有什么问题吗？” 马虹说：“我有个社区朋友，见我们的宣传栏做得漂亮，就照着做了一套一模一样的，总价也才一万七。你就收了我二万四！朋友笑话我不是被你割了，就是我贪污了！你心黑，别甩到我头上啊！” 灯箱广告有万千种，就怕拿相同的款式来对比。兰蝴怎么好说，那灯箱是代加工，人家要赚钱，她转手过来也要赚些钱，价格本身就难便宜。她只好说：“马姐，没有两家库房的物料和做工是一样的。那个灯箱面板，看似都为PVC，其实有不同的厚度、抗拉力强度、延展性、透光性、色彩还原性等。这还只是一种材料的区别，其他材料同理。如果灯箱各个部分用更好的材料来做，总价四五万也有。” 马虹说：“你干脆说拿金子做好了！骗我没做过灯箱。你得按人家社区的价格给我退钱！” 兰蝴又说：“你朋友那些灯箱是什么时候安装的？” 马虹说：“十多天前，也是连天连夜赶制的。就算我做那批收了加急费，人家也是一样的。” 兰蝴说：“前段时间大家都在换四城同创内容，属批量生产和安装，材料利用率高，浪费少，人工成本也降下来了，价格本来就要便宜些。这不能与你那套单独做的相提并论。何况，我还多做了几个温馨提示牌。” 马虹说：“提示牌是你主动送的，不算。我是找你退钱的，不是听你狡辩的。不退七千，至少也得退六千。” 兰蝴说：“退不了，钱花出去了，都给材料方和工人们了。” 马虹骂道：“不退钱你就看着吧！我让他们把你的店砸了你信不信？我不是好欺的！” “马姐，打砸之后，不上局子，也是要赔偿的。这彩印机，写真机，都是几万块一台哦！”兰蝴指了指旁边的设备说，她不想把小区这样的周边客户关系搞僵，又说，“这样好不好？你把朋友那灯箱的明细报价单拿来，与我这边的明细对比下，看看究竟是哪些地方出现了差异，再说后话。” “你先把详细的报价拿出来，不能想怎么改就怎么改。”马虹在签合同时，上面的报价是包干价，并没附带明细报价。她手头也没朋友小区的明细价，就说，“我这就叫那边发过来。” “我的详细报价单没在这里，在制作车间存档了，我得去找。这段时间业务多，得翻一会儿。”兰蝴借故说。报价单她下来后可以重新做一个，材料价格如果不能超出市场行情太多，多出的费用可以入在设计费里，设计费没有绝对的行情可以参考，它连进货单也没有。 马虹打开电话免提去找朋友要报价表。 朋友回话过来：“我这里也没明细，灯箱是按厚度和平方匡算的。怎么，你还把我的玩笑话当真了？” 马虹说：“肯定当真了，不然你以为我贪污了！” 朋友说：“哎呀呀！小虹啊，你就别较真了。过去的事，炒冷饭干嘛！” 兰蝴见马虹不甘心地挂了电话，心中有数了：“虹姐，按平方算，就没明确具体材料，这根本就没法比。” 马虹说：“人家至少有个报价标准啊！你给我弄了个什么包干价。你用厚度和平方也来匡算下。” 兰蝴说：“材料和工艺不同，设计费不同，匡算出来的价格没有任何参考价值。不管是匡算价还是包干价，都是便于你们理解。而且，我们的版式设计，是原创，费用相对高点。” 马虹见兰蝴不为所动，说了句“我没说要原创的，只要好看的！不退钱是吧，你给我等着”，便带着另两个悻悻地离开了。 兰蝴心想，怎么，要找人来打砸我这小店？你这多付点广告费都跳得八丈高的人，舍得花钱请人把我怎么着！ 回过头来，兰蝴不好给吃瓜看客李汉解释什么，若无其事地将已装入档案袋的投标书封好口子，在贴上的封条四周加盖骑缝章，在相应位置加盖公司章、法人章。 剩下的，就是誉橙公司继续代兰蝴公司向发标方邮寄投标书，一切尽量不让兰蝴公司奔波操心，甚至开标会也不需要她到场。那些看似很威严的法规，只要摸透了它的秉性，就会发现很人性化，只要甲乙双方有意，作为不知情或者假装不知情的丙，就不用或者假装不用去插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