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粮食交易

大雪纷纷扬扬的下了整整三天，时而是鹅毛大雪，时而是纷纷扬扬的细密冰晶，大地被铺成了一片银装素裹。景色倒是好看，但这场暴雪下的老百姓日子可不好过。 这个时代老百姓的房屋，清一色是泥土夯筑的土坯墙。半年的大旱早已将泥土晒得干硬，又逢大雪，干硬的泥土墙被雪水这么一浸泡，便再也支撑不住，轰的一声垮塌下来。 不幸中的万幸是，夯土墙上面的是茅草屋顶，没有木质大梁和硬瓦。所以，未央县现在的情况是又多了几十户房倒屋塌无家可归的可怜人。 杜家祠堂，原本是鼠疫病患的收容点和隔离点，在陈枫解决未央县的鼠疫大患之后，这里便空了下来。现在，陈枫带着无家可归的县民们再次将这里作为了临时庇护所。 将东西厢房的地面打扫干净，屋里开窗通风，墙壁刷上石灰水消杀之后，灾民们便搬进了这里。 住的是十人一排的大通铺，取暖则是屋中间的那个火盆。条件不好，但眼下能有地方遮风避雪，灾民们就很开心了，不然他们铁定熬不过这风雪交加的冬夜。 将杜家祠堂再次变成集中安置点之后，陈枫连口气都没来得及歇，便来到了县城外的杜家。 杜家在未央县城里有宅子，不过除了有盗匪过境，需要城墙庇护这种情况，杜家平时更愿意住位于长安的大豪宅，或者是住在未央城外的坞堡之中——其实他们住在坞堡之中的时间更多，粮商嘛，睁眼就能看到自家的粮田这样能更安心些。 坞堡说白了就是小型的军事要塞一样的存在，中原地区的一些大坞堡，甚至一个堡子内就是一整个村落，比如陈枫眼前的杜家寨。 光是眼前的寨墙，高就有两丈多高。古代一丈合后世的3.33米，两丈的寨墙也就是六米多高。通体由三合土夯筑而成，外包同色的大块土砖，中间用糯米拌石灰水的砂浆砌筑，放在这冷兵器时代，那是堪称铁壁铜墙一样的存在。 四面坞堡高墙组成了一个大围子，将围墙内的佃农庄户还有主家老爷们很好地保护了起来。要进出坞堡，只能走陈枫面前这扇小小的寨门。寨门很窄，只能容一匹马的普通马车勉强通过。不过门却很厚实，巴掌厚的木门板，门外还包着漆黑的铁皮和锃亮的黄铜铆钉。 「好一个乌龟壳。」看着这厚实的寨墙和坚固的寨门，陈枫喃喃道。 「哎呀呀，县令大人大驾光临，未曾远迎还望恕罪恕罪啊。」就在陈枫看着这乌龟壳不知道在想些啥的时候，一阵爽朗的女人声音由远而近。红楼梦里描写王熙凤的“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形象，立刻跳入陈枫的脑海中。 不过，迎来的女人却并没有王熙凤那样的珠光宝气。一袭冬衣外是一件纯黑色的貂绒披肩，保养得当的女人只略施粉黛，雍容华贵的同时显得不那么媚俗。 长长的青丝在脑后盘成了一个妇人髻，用一根带玉珠的金簪插着。 女人自我介绍后，陈枫才知道，这个女人居然是现在杜家的家主。这么年轻就能当上家主，陈枫不由得在心里加了几分小心。 「大人，上轿吧。」杜家主袅袅婷婷的一指身后，青衣短衫的仆役小厮中间是两顶小轿，显然，一顶是这女人的，一顶则是为陈枫准备的。 陈枫不喜欢坐轿子，这种四面不靠的设计，真是手没地方搁背没地方靠，全程都得保持正襟危坐的姿势，相当累人。 「哎」陈枫对轿子边的一个女孩子喊道。 「县令大人，奴婢叫小红。」小红报上姓名，陈枫点了点头，又指了指轿子外正在合力清理倒塌土墙的庄户：「你们这里房子也倒了？」 「回大人的话，正是。这两日暴雪，堡内的房子塌了有七八处呢。」小红回答道。 两顶小轿走了有十多分钟，便来到了主家的宅院门前。不过轿子却没有停下，而是从侧边打开的角门进入了正堂门前的庭院，这才落轿。 「大人请，小红，上茶。」进了正堂，主宾落座，杜家主便吩咐上茶，却并不急着开口询问陈枫的来意。 好家伙，你是等着我先开口？陈枫换了个舒服些的坐姿，谢过了小红送上来的茶水之后，端起茶碗就抿了一口：「好茶。」 杜家主眉毛明显跳动了一下，奉茶献客这是礼节，而这茶一般是不拿来喝的。主人家把这茶盏端起来，便是端茶送客的意思，客人便知道这是下逐客令了。可现在，陈枫居然主动把这茶盏端起来了，啥意思，把我送走吗？ 端茶送客这规矩，陈枫自然是知道的。之所以干出反客为主的事，他是想逼着杜家主先开口。先开口，往往就落了下风。 「陈县令，不知今日前来，有何贵干？」杜家主站起身来，理了理身上的衣衫，又坐回到太师椅上，这才开口说话。 「今日前来，本县是想和杜家主做一桩生意。」 「生意？」杜家主掩面轻笑了起来，「陈县令莫非是忘了，您还占着我杜家祠堂没有归还呢。」 这话挑明了就是说，你现在都穷成这样了，有什么资格和我谈合作。陈枫也不鸟她，继续喝着自己的茶：「粮食的生意，杜家主也没兴趣？」 粮食两个字像一记重锤打在了杜家主的心上，陈枫手里有粮食她是知道的。鼠疫期间，陈枫每日给未央县的病人们施粥，哪怕按每人每天半斤米计算，每天发出去的粮食就有小两千斤。再加上后面清查全县潜伏病患提出的奖励政策，发现一个有发热症状的就奖励一斤米，他手里的粮食似乎如东海之水一样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若没有这些粮食，未央县肯定是活不过这个冬天的。 而关中平原大旱已经半年了，粮价已经涨的比金子还贵。过去一斗米15文钱，现在已经飙涨到了一两银子一斗，个别缺粮县更是喊出了一两五钱的天价。 一斗粮合12斤，过去的一斗米15文钱，算下来就是一文钱一斤米的水平。而这个时代美洲白银还没有大量输入，银子的购买力相当坚挺，一两银子合1000文钱，一两五钱银子一斗米，折算下来就是125文钱一斤米，是过去粮价的一百多倍，而且这个粮价还在不断的走高。 杜家主的呼吸都有些急促了：「怎，怎么合作？」 「很简单。」陈枫也不绕弯子，「我手里有粮食，这你清楚。但是这些粮食不卖出去，就没法变成沉甸甸的铜钱和白花花的银子。」 「所以，您就看上了我杜家的渠道？」 「杜家主是个聪明人，一句话，我出货源，你们杜家负责销售，赚到的钱咱们按比例分成如何？」 听着陈枫的提议，杜家主说不心动是假的。这就相当于陈枫搬了一座金山到她面前，问他要不要一样。不过她这么年轻就能当上家主，自然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被弄昏了头的存在：「条件呢？这世上可没有天上掉馅饼的美事。」 「条件自然有，第一就是我卖给你的粮食你不准在未央县附近一百里的村店出售，被我发现咱们的合作立刻取消。」陈枫举起一根手指，杜家主对这个倒没什么意见：「兔子不吃窝边草，我明白，我杜家在关陇各地有的是粮行，这点没问题。」 「第二，就是你的运输需要自己解决，我只提供货源，不负责提供运输。」陈枫想了想，又补充道：「你们路上发现的所有逃荒的灾民，也需要给我送到未央县来，路上消耗的粮食我给你报销。」 「哦？」杜家主眯缝起眼睛打量起陈枫，灾年的难民和流民，对于各地的官差县令来说都是心头大患，因为搞不好就会酿成民变，各地官吏想甩包袱还来不及，陈枫居然还主动收人？这让杜家主对这个年轻县令更来了兴趣：「大人若不嫌弃，我甚至可以把关陇各县的流民全给你招来，只是，您养得起吗？」 陈枫一听还有这好事？建设未央他最需要的就是钱和人。今天来找杜家商议卖粮的事情，就是为了筹钱，没想到顺带还能把人口问题解决了？双喜临门啊。 按照后世记载，武周时期的华夏约有615万户，总人口三千七百多万，平均每户六人的样子。这长安贵为帝都，十万户六十万人不过分吧。如果按照10%的难民人数计算，那就是六万人。杜家主如果能给陈枫送来这六万人中的三分之一，那也是足足两万人。 「养不养得起这个问题就不劳烦杜家主操心了，你只要送人来，我照单全收。」一想到这么大规模的人口进账，陈枫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那咱们就一言为定，您出粮食，我帮您卖，顺带着收集人口，利润嘛，大人您占大头，自然是要拿七成的。」 说这话的时候，杜家主很肉疼。按照规矩，分成最多不会超过六四，一般都是五五，也就是对半开。她是个聪明的女人，知道如果陈枫真能源源不断的提供粮食，那么这让出去的两成利最终也能挣回来，还能有一个坚定的靠山，这可是两成利绝对买不来的。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现在已经快穷疯了的陈枫，压根就没有推辞这七成利润。这倒是把杜家主有点整不会了：「那陈县令，您什么时候能准备好我的货物？还有，第一批粮食您能提供多少？」 陈枫伸出了一根手指头，杜家主迟疑道：「一百石（dan）？」 十斗一石，一百石也就是一万两千斤粮食。少是少了点，但现在可是绝收的旱灾之年，有总比没有好，杜家主已经开始盘算着每个粮行该分多少粮食，该定多少价了。 「第一批货我能给你一千石。」陈枫摆了摆手指说道。 一千！杜家主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剧烈的咳嗽起来，相当失态。一千石粮食那是十多万斤粮食啊，如果按杜家那些能拉二百斤的大骡车计算，她就得准备六百辆这样的骡车。现在难题来到了杜家主这边，就算她把全杜家的男女老少骡子马匹、马车骡车鸡公车独轮车甚至扁担都算上，她也拿不出这么强悍的运力来装运这些粮食，何况他还得匀出一部分车辆用来装载灾民。 看来，只能多跑几趟了。杜家主叹了口气的同时，更坚定了和陈枫深度合作的念头，这个大靠山自己一定不能放跑了。 「小红。」杜家主唤来了丫鬟，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之后，丫鬟领命而去。再回来的时候，丫鬟手里多了个红绸子铺着的大托盘，托盘上黄澄澄的那不是金元宝是什么。 陈枫被这金灿灿的光芒晃花了眼，杜家主却接过托盘，将其轻轻放在了陈枫面前：「此乃小女子的一点心意，不算在咱们粮食交易的货款里面，还请县令大人笑纳。」 「陈某第一次登门，家主就备下如此厚礼，怎么受得住。」陈枫虽然说着推脱的话，但是收钱的手可是一点都不慢，看的杜家主眼角又是一阵抽搐。不过陈枫只要肯收钱，这笔交易基本上就是十拿九稳了：「县令大人，这一千石粮食，我该在何时何地领取？府库粮仓吗？」 「这个啊，让你去拿这么多货似乎有点麻烦。」陈枫要找个能存下一千石粮食的地方也挺麻烦的，未央县附近空地倒是不少，只是现在大部分都被厚厚的白雪覆盖，粮食要是沾了雪水搞不好就发霉了。想了想，陈枫说道：「这样吧，等雪一停，我就把这些粮食给杜家主送来，这边只需要准备好转运的车辆即可。」 杜家主想了想，觉得没问题，便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