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兴亡之间

“一个江湖组织竟敢将魔爪伸向当今圣上！这是何等的野心！”杨铮道。 “因为它根本就不是一个江湖组织。江湖，不过是这个组织的人皮面具。”白玉京道。 杨铮紧蹙着眉：“这怎么说？” “青龙会有蓝红黄白四管，分别代表一年四季； 四季之下有十二月堂，每堂各设一名堂主，合称青龙十二煞； 每月堂下又分两制，对应的是全年二十四个节气； 两制之外再分三舵，共计三十六舵； 另有以天为代号的分坛三百六十五个，遍布天下每一州县，每个分坛各设一个分坛主，下面不知又有多少人。 但毫无疑问的是，这里头的每一个人，都不是无名之辈。 等级如此周密，却不是虚的，因为青龙会在成立之初就目的明确。 它是一个秘密组织，不仅对青龙会以外的人秘密； 对自己的内部成员仍然保守着秘密。 这其中的每一个人，都只在自己有限的范围内完成各自被安排的任务。 比如今日的刺杀，就连被你削断手臂的“无血剑”高深大，到死也不知他们刺杀的人究竟是谁。”白玉京缓缓道。 “但他却有如此执念，哪怕去死也要拼命完成任务。”杨铮道。 “素知杨兄拼命，杨兄拼命为的是心中之爱，世间之道，江湖之义； 而青龙会成员拼命，不过是他们必须拼命，否则，就会没命。”白玉京道。 杨铮眯缝着眼睛，突然像想起来似的回道： “我过去听说，青龙会若想要吸纳一个人，那个人便无从选择，不入会就得死。” 白玉京点头。 “而今的江湖，这种说法早已深入人心，能为这一条作保的，就一定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 “不错。”白玉京道。 “所以如果我们从规则入手，找到那些在青龙会背后推动这些规则运转的人，就能接近青龙会的核心。”杨铮道。 “可问题是，青龙会吸纳这些元老的时候，用的是什么呢？”白玉京微笑道。 “钱……不，是权！”杨铮恍然大悟。 “这是其中一个部分，慕权者大有人在；但还有一种人，所信之道不在人间，却在山水间。”白玉京幽幽道。 “往往这种人才是江湖中一顶一的高手。”杨铮补充道。 白玉京游走了两步：“没错，这种人的所求自然也不在外界。” “而在他自己！他自己，就是世界本身。 他自然也不信道，不信教，只信他自己。 如果我是这样的人，我最想得到的不是权也不是钱，反倒是天下最精妙的武功秘籍，去粗取精、融会贯通，练成一种世上独一无二且无法被破解的武功。”杨铮喃喃道。 白玉京抿着嘴唇，过了半晌才郑重道： “青龙会早在二十年前，甚至在更早的时候，就把从各处掳掠的钱财送进了朝廷各大官员要臣的府邸； 而今更是把尖刀对准了圣上，目的再明确不过。 今夜西湖中的死人，比游鱼更甚，一半是青龙会的成员，另一半却是无辜的百姓。 可是即便如此，仍未有一兵一卒前来干涉。 谁敢做这样的决定？ 老爹很早以前便已知道，自己已是真正的孤家寡人，甚至连贴身的公公也搅入了这趟浑水之中。 又有几个人如这湖中清莲，出淤泥而不染呢？ 不是每个人都有杨兄这般定力、这般好身手，有人为财，自然也有人为了一家老小，只能选择保命……” 皇上道：“局势动荡如此，不是我非得做这个皇帝，只是我不知道，这天下会落入谁的手中。 那人又是否有一颗爱民如子的心，单就这一点而言，我这皇帝做的再憋屈，也要做下去。 这些年，我沉迷酒色，不问朝中事，引来了诸多不满。 我自然也知道，攘外必先安内，但我只能行攘外之事，至少，在对外时，我们朝中上下才是一条心的。 至于这内部，不过是暗流涌动，我的颓唐尚且能护住这表面的风平浪静，那我便颓唐吧，被天下人诟病也好过暗流变为真正的内乱，掀起巨浪。 张养浩曾有词云：“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历朝历代，皆不出此句，我自有满腔的热望，但我自问，当下我唯一能行，也不得不行之事——便是将我朝，恪守在兴亡之间，直到我死。” 杨铮此时，已是热泪盈眶。 他知道自己没有看错，一个人只要初心不改，眼神就不会变。 中年的皇上，仍与他青年时期一样，有一双装着天下人的眼睛。 “陛下。”杨铮跪拜顿首三回，额头重重的磕在地上，再面圣时，皮已叩落，额前露出新鲜的红肉。 “微臣杨铮，愿为我朝尽犬马之力，揪出青龙会首脑！” 白玉京立即上前搀扶：“杨兄可有何打算？” 杨铮道：“有！武林大会。” 三人喝了一夜的冷酒，不出多时，天就蒙蒙亮了。 黎明以前，是人最困倦的时候，身体的劳累会化为寒冷，是炎夏与烧心的烈酒共同作用，也浇不化的寒冷。 杨铮沉沉的睡过去，再睁眼时，屋中只有一个穿着鹅黄纱衣的少女。 冷炉上冒着温热的青烟，将少女的身影掩的若隐若现。 “素文……”杨铮喃喃道。 少女从烟雾中走出来，却不是吕素文。 “你醒啦，你这屋里什么也没有，我给你煮了锅粥，记得吃哦！”袁紫霞细嫩的小脸上堆着春天般的微笑。 “姑娘这是？”杨铮不解。 “你的白兄弟和那位神秘的朋友已经走了，他们说谢谢你的款待，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袁紫霞说着，从袖口抽出一张字条，留字条的自然是白玉京。 “杨兄： 老爹决计封你为南郡王，圣旨将在你参加完武林大会之后送到府上，方可名正言顺。 老爹说了，惹到大人物不可怕，他能做的不多，但至少能把你变的比他更大！ 相信你终有一天能与你的爱人相聚！ 白玉京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