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月满西楼

小马骑在花木驴上，有点忧伤，他觉得自己也像个大和尚。 他曾爱上了一个女人，后来，他只有一头母驴，还是大和尚给的。 他并非看不起和尚，只是不喜欢和尚那种戒律森严的生活方式，明明只活一世，为何想喝酒时却只闻一闻，想女人却要寄托给一头母驴。 这小母驴实在漂亮，他决定给她洗个澡，打扮的漂漂亮亮。 既然她做了小马的驴，就算是还俗了，无需再用泥沙掩藏自己的美貌。 她一定要打扮的花枝招展，让这世间所有的公驴都垂涎三尺，她自己也应潇洒快活。 小马驾着花木驴拐进了小镇，找了间上好的酒楼，给了马夫些酒钱，马夫便把花木驴牵进了后院。 小马要了两坛子酒，一个酱肘子，几碟当地的小菜。 菜端上来时，小马撇撇嘴，这南方的碗碟酒盏都要小上一圈，小小的碟子里只盖着薄薄的一层菜，一筷子下去几乎就没了。 小马叫住小二，还未开口，小二便懂了。 平日里他们这个小镇是难得有这么多“大家伙”的，这些“大家伙”个子大，食量大，酒量也极大。 一个人便要吃一家人的饭，要喝一桌人的酒，给起赏银来也毫不含糊，实在讨人喜欢。 小马的身材并不高大，但从他撇嘴便知，他也是这“大家伙”中的一员。 小二机灵的又给他上了几个菜，附带一坛子酒。 “这酒叫生命之水，专为江湖好汉所酿，这坛便赠给客官品尝！”小二又俯下身在小马耳畔低声道：“一般人可喝不了，比如您旁边这桌人。” 小马顺着小二微微歪着的头看过去，隔壁坐的当是一桌当地人，温温良良，皮肤雪白，一看便是被此地的大雾熏出来的。 从他们喝酒、拿筷的姿势就能看出充满了弯弯绕绕。 小马觉得，一个人的性格和他所在的地势环境有很大的关系。 中原地平，多出直肠好汉，这西南地区山高水长，人便也很难爽快得起来，譬如那素以君子著称的点苍派，乃至这个小二。 连一坛子酒，他也要冠个江湖好汉的名头，仿佛只要你不爱喝就不算江湖好汉，他又先送你一坛，你不再买第二坛也实在不算个好汉。 小马喝了一口，这酒十分辣口，实在算不得什么好酒，但价格却贵的惊人，比他这一桌子菜加起来还要昂贵。 他不禁歪嘴一笑，好一个乌蒙镇，果然是又黑又蒙人钱财，但他却被蒙的不生气，反而想笑。 他觉得这种手段好像一个女人，只有女人才有这种让你吃了亏，还会想笑的能耐。 小马决定早点吃完，到这乌蒙镇的烟花柳巷中好好逍遥一番。 可这心思，也仿佛被这间酒楼看破了。 这间酒楼叫【月满西楼】，单看这名字，就像藏着些洁白如月的女子，比那些花满楼、怡红院之类的青楼更让人想入非非。 果不其然，这会儿便从左右两边上来四个拿着琵琶古筝的遮面少女，在酒楼的戏台后方坐定。 又上来了四个不蒙面的，个个都是娇艳欲滴的绝色美人，十几岁的样子，脸蛋嫩的能掐出水来。 长袖垂在膝边，透过那层欲盖弥彰的薄纱袖，能隐隐约约的看见嫩白如藕的玉臂，这会儿，正以好看的角度半扬起来，等待乐器奏响。 在座的都登时有了精神，放下碗筷，只各自端杯，面朝舞台。 少女修长的指尖拨动琴弦，琴音如水，螺旋般灌入这群“江湖好汉”的耳朵，耳朵痒痒的，眼睛痒痒的，心也痒痒的。 四名少女的舞姿也着实动人，半透的长袖将她们各自的美颜时隐时现的遮蔽，虽未遮面，倒胜似遮面，让人怎么也看不真切。 众人的眼睛皆直愣愣的，只有小马闭着眼睛，专心听琴。 倒不是他不爱女子，不过是他觉得这琴音当中藏着的，还有另一个女子，此刻，她的音容笑貌已在小马脑中浮现，越发清晰。 这女子在一片烟涛微茫的迷雾当中，一席青衣，立于江上，赤着洁白的纤足，点波轻舞。 黑发如水，烟眉含情，那双眼睛更是清澈若溪，摄人魂魄。 小马好似醉了，却又没醉。 他又要了两坛子生命之水，这酒入口虽烈，却也回味无穷。 小马此时已是钱袋空空，但他并不在乎——今朝有酒今朝醉，明夕大路也能睡。 皎月升起来了，果然照得个月满西楼，直到看见这轮明月，方知这酒楼的名字并非写意，倒是写实。 这乌蒙镇到了夜间才像是天亮了，那厚厚的积云和薄雾才迟迟退散，让人见着这漫天繁星，和一轮皎月，高悬于天。 看得见天空，才能识得人之渺小，这世间的爱恨情仇、名利富贵又算得了什么呢？ 小马站起身来，酒楼已经半空了，隔壁桌也已换了至少两批人。 小二半弯着腰，鬼头鬼脑的跑过来。 “客官，可是要去寻住处？” “确实想找个地方睡觉。”小马道。 “不如就宿在此处。”小二油滑道。 “你这酒楼还有宿处？” “您别看小店上下两层皆是饭桌，但宿处铁定是有的，否则我们这些人睡在哪儿呢？”小二笑道。 “你是说让我和你们睡在一处？”小马歪嘴道。 “自然不是我们，我们睡的可是通铺，七八个人睡在一条铺上，除了不盖一个被子，一点儿秘密也没有。”小二道。 “那几个弹琴跳舞的少女可也是睡这种通铺？”小马挑眉道。 “也是这种通铺。”小二闭目道。 “也是一点儿秘密也没有？”小马微笑道。 “不光一点秘密也没有，洗澡还在同一个池子里。”小二说着耳朵绯红，定然是个惯犯了。 “那既然不是你们，就是她们了？我本来是困了，但此刻却想洗个澡。”小马道。 “那就请吧。”小二伸出一只手，躬身邀请。 小马自知是圈套，但他什么也不怕。 他不想做的事，别人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也不做；他若是想洗这个澡，纵然这些少女变成妖魔鬼怪他也一定要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