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浪里僧

大和尚叫明觉，小和尚叫明悟，被打哭的小和尚不愿再理小马，自然也没人再知道他的法号。 明觉与明悟皆是嵩山少林寺灵空长老的门下弟子。 明悟自小便在少林寺长大，灵根聪慧，一心向佛，年纪虽小，但已将少林寺十八罗汉分身阵练就的炉火纯青。 在他以前，这种阵法只存在于传说当中，因为就连少林派首屈一指的灵空长老自己，也没能练成此种阵法。 至于大和尚明觉，则是半路出家，他本是个赌徒，嗜酒如命，皈依佛门只为遵守一个赌约。 他的过去只有灵空长老一人知晓，自打他那日醉醺醺的踏入少林，与灵空长老对坐了一夜之后，世上便只有一个拿着酒葫芦的大和尚明觉，再无那个不知姓甚名谁的赌徒。 那个葫芦里装着半壶十二年前饮剩的酒，他每天都要打开闻上一闻。 酒少了，是风喝的，明觉一心向佛，绝对滴酒不沾。 他们此行有两个目的，一个是千里传经，另一个则是为少林清除异端。 传经之事二人自然不会多谈，至于异端—— “不知二位可曾在江湖上听说过浪里僧？”小和尚明悟道。 “不单听过，还打过。”小马道。 “哦？马先生觉得这些人拳法如何？”明悟道。 “你们少林派的拳法如何，小和尚你自然心知肚明，又何必问我这种野路子？”小马讪笑道。 “不错，问题就在于这些人既不是我们少林中人，行的也不是我们少林之事，用的却是我们少林派的拳法！多年来杀人如草，坏我少林名声。 我与师兄此趟正是要清理门户，为我少林正名！” 讲到这儿，明悟一改往日不食人间烟火的气定神闲，倒有了几分“人味儿”。 “这些浪里僧既不是你们少林中人，如何习得你们少林的拳法？”杨铮道。 “我师父曾有一师弟，法号灵水。此人悟性非常，有长老之资，却无奈生了一颗尘世凡心。 师祖想打磨他，无奈却适得其反，他一怒之下甘与整个少林为敌； 负气下山后，他自封“僧王”，改号铁水，凭着自己的一对铮铮铁拳笼络各路武林高手于门下。 铁水从中原一路杀到江南，一夜之间，这世间多了无数个像他一样的酒肉不忌、杀人如麻的和尚，使的却都是我们少林拳法。”明悟道。 “好倔的人，不喜清规戒律不做和尚便是了，他还要自封僧王，叫他的门徒剃度。这便摆明了是要与你们少林抗衡。”小马微笑道。 “你师祖还在世时候的事，那这铁水此时怕已是个古稀老人了，为何现在才解决呢？”杨铮问道。 “因为少林派从来也不想解决铁水，所谓僧王，就是怀着僧心在江湖上称王，至少在他死前，他一直是那么做的……”明悟道。 “他已经死了？” “没错，死在了杭州，段玉的碧玉刀下。”明悟道。 “段玉？”杨铮和小马都瞪大了眼睛。 “段玉的刀，的刀！”明觉把最后两字特地强调，二人才恢复了平静。 小马很早便知道，痛快的说话和痛快的做人总是很难两全的，想做好人就要懂得说假话，想说真话就要准备好打架。 但江湖之中偏有一个人，武艺超群，却从不伤人； 只说真话，却深受江湖黑白两道的喜欢。 此人正是段玉，二十岁时名动江湖，靠的不是武功，而是人品。 小马觉得，光有诚实可不行，小马也很诚实，但他的诚实是见人便骂，他满肚子都是牢骚，看得惯的人极少； 这种讨人喜欢的诚实他是真想见见，待他收拾了吴有光，一定要去会会这个段玉！ “铁水虽死，可他手下的浪里僧却未死，铁水当年悟性极高，在少林寺多年不单学会了拳法，即便是枪法、剑法，只要是他看过的武经，他都能深明大义； 而这些被他学去的武功，他皆东一点西一点的传授给了他手下那帮人； 而当今的浪里僧却落在了一个恶人手中，这个僧王却是个集大成者，无异就是第二个铁水，却专杀好人和无辜之人。 我与师兄此番就是来这苍山了结此人！”明悟道。 “这人叫什么名字？”杨铮道。 两个和尚皆摇摇头。 “你们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那可见过他？”小马连问道。 两个和尚还是摇摇头。 “那你们怎知他一定会来这武林大会？”杨铮道。 “因为他不得不来。”明觉拧开葫芦嗅了一口道。 “此话怎讲？” “因为他中了“莜灵笔”舒定之的生死判官符。自然是舒定之指哪儿打哪儿，否则无论他走到天涯海角，舒定之都能要了他的狗命。”明觉道。 “既然这个舒定之如此厉害，他何不想打谁打谁，为何还要弯弯绕绕弄这么个浪里僧？”小马道。 “俺要是知道，此刻定然舒舒服服的在嵩山睡大觉，又何必跑到这个小破寺里睡地板？这一路，腿都给我走细了一圈！”明觉白了小马一眼，没好气的说。 “对了，那两匹马怎么回事？”小马追问。 “跑了。”明觉更来气了。 “连匹马也看不住，活该你走路！”小马做了个鬼脸，看上去讨厌得很。 明觉翻了个身，用屁股对着小马。 小马也翻了个身，用屁股对着明觉。 “哼！” “哼！” 杨铮与明悟相视一笑，明悟用眼睛望了望门，随后自己便先出门去。 “小僧此行还有一个目的，与杨大侠是一样的。”明悟背身道。 杨铮并不打算接话，江湖中萍水相逢的人，只能聊抽象的事，不能聊具体的事。 明悟知道杨铮不会开口，又接着说： “当初用金丝绵掌打伤你父亲的无根子也会上山，自你父亲隐居山林，离别钩便从此销声匿迹； 既然离别钩再出江湖，那么这柄钩自带的仇恨也会接二连三找上你。” “谢谢提醒。”杨铮仍惜字如金。 在小和尚说这些以前，杨铮以为他会提青龙会或是白玉京，但他所提的却从头至尾皆是些陈年旧事，仿佛他身临其境。 “对了，那两匹马是我放走的。”明悟最后道。 大和尚此时已鼾声四起，小马也进入了梦乡，杨铮大睁着眼睛彻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