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重逢

驴总是跑不过马的，何况是流萤这样的宝马。 但自打登了岸，花木驴就一直跑在流萤前面。 已是傍晚了，它执意要登山，于是两个人、一匹马，全由着这头小母驴。 正如大和尚总由着小和尚，而小和尚从来都是个一板一眼的人，一天能做多少事，他就做多少，绝不多做，也不少做。 照小马这个喝酒法，只要两个和尚还活着，他们就一定已在山上，倘若没在，就势必是死了。 但花木驴仅会听人话，却说不了人话，它除了一个劲的往前跑，什么也做不了。 很快，天便全黑下去了，漫天的繁星璀璨如珠，闪烁着寒光，大理的夏夜是冷峻的，丝毫不给白日的骄阳一点颜面。 像个不念旧情的女人，黑白分明，凉若冰川。 山腰的半山驿站熙熙攘攘，马料已被吃尽，四周的草皮也被各式骏马啃秃了。 “连马都没得吃了，人自然也没有。” “满房了，客官不妨下山，下头暖和，依山傍水的住上两晚，不比这儿舒服。” “老子不走回头路，没有也给老子变出宿处来！” …… 有人的地方，再美的风景也会被人声淹没。 杨铮和小马退出驿站，站在点苍派立的牌子旁。 【车马止步，请步行上山。】 “那个店小二就在替这块牌子吃气呢。”小马杵着牌子笑道。 “不，当是在吃这块儿的气。”杨铮让开脚。 【五月十五寅时前封山，君子止步。】 “哈哈哈……看来方才在驿站内满口老子的那个大汉倒是个君子。”小马笑的更欢了。 “你猜把这块牌子掰断扔在这儿的人此刻在哪儿？”杨铮道。 “当然在山上，反正我不是君子，我的驴更不是。”小马道。 “我没看见这块地上的牌子，但我的马……”杨铮话音未落，小马便把另一块牌子也掰断了扔在地上。 “走吧。”他拍拍手上的土道。 “小和尚是不是君子？”杨铮问。 “他是和尚。”小马摊手道。 “哈哈……那要是这样分的话，什么人也不是君子。”杨铮已往前走了。 “可是偏有一些君子迷，君子仿佛就是他的名字。”小马道。 “老杨好像被小马骂了。”杨铮颔首道。 “那我再多骂几个人，你混在中间也就不那么重要了。”小马诚恳道。 “你骂骂看。”杨铮的眼睛炯炯有光。 “这不是世间第一大侠吗？”小马回过身对着驿站门口熙熙攘攘的人群喊，果然每个人都回头了。 “你这么大声音，即便我是个女子我也会回头。”杨铮笑道。 “那下次我小声些，你只消记得我要把接下来碰到的每个人都骂个遍，但我骂他只有你知道，如何？”小马狡黠道。 “甚好，那我便等着，看看究竟有多少人与我作伴。”杨铮大笑道。 …… “苍麓寺。”杨铮拉住缰绳道。 小马歪歪头：“有山必有寺，就是这儿了。” 杨铮下马敲门，过了许久方有人应。 那开门的和尚看上去不过十来岁，眼中颇有些烦躁之意，一看便不是个潜心修佛的好和尚。 小马上前轻声道：“大师。”而后他学着和尚的样子行了个礼。 那小和尚登时一惊，眼中那点儿烦躁也跟着烟消云散了。 “二位施主可是来本寺借宿？”他整个人都平和了许多。 “大师慧眼，不愧为得道高僧！”小马眼睛瞪得大大的，写满了诚恳。 小和尚有些欲言又止，踟蹰了片刻方答：“施主请进。” “不知近日寺中可有来过一大一小两位中原口音的高僧？”小马一边走一边追问道。 见小和尚不置可否，杨铮补充道： “这毛驴便是他们见我不便，善心赠给我骑的。” 小和尚看了看杨铮的空袖方道：“施主请在此等候。” 小马回过头对花木驴挑了挑眉。 杨铮压低声音道：“这就是你骂的第一个人？” “怎么样？”小马道。 “骂的甚是好听。”杨铮道。 “我有个朋友，叫做“讨人喜欢的”丁喜，他最会说这种讨人喜欢的话，而我只知道骂娘。”小马笑道。 “说讨人喜欢的话感觉怎么样？”杨铮道。 “不如骂娘痛快。”小马坦然道。 “哈哈哈……那就痛痛快快的做小马！”杨铮道。 “你不想要垫背的了？”小马挑眉道。 “一个小和尚足矣，再说，你说的也没错，我就是一个君子迷，我承认。”杨铮道。 “你总承认一些你并没犯的错误。”小马道。 “我这个人没犯，但我的影子却犯了，影子也是我的一部分。”杨铮道。 “你总是苛责自己，所以你很难快乐。”小马道。 “那要是你做了错事你会怎么做？”杨铮道。 “我不会做错事。”小马说着便三步并作两步的上了走廊。 那个被他叫做“大师”的小和尚将将从一扇门里出来，脸上还洋溢着小马带给他的骄傲和快乐。 他做梦也没想到，就这么一进一出的功夫，此时小马的一记铁拳就已撞上了他的脸。 “呸！小秃驴！你他娘的就是一大坨屎！看我不揍哭你！” 还没等小马挥出去第二拳，小和尚哇的一声就哭了。 杨铮赶忙上前，去扶地上的小和尚，他真的只是一个孩子，至少他还没学会大人的流泪方式。 此时，身后传出一阵洪亮的笑声。 小马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因为花木驴已经瞪圆了眼睛，兴高采烈的跑过去了。 小马不会等到事情演变成错误，也不会让任何事横亘在心中。 他要是感到不舒服，就立马去解决，哪怕推翻上一刻的自己。 他的世界没有不好意思，只有高不高兴。 小马做自己不为了给任何人看，也不在乎任何人的评价，他总是想的不多，但这世界上的大多数事情，本来也不用想太多。 “你怀孕了！”大和尚摸着花木驴的脑袋大呵了一声。 小马回过身，与大和尚面面相觑，一切尽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