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高烧

我们接着上课，老师说，“同学们，接下来，我们讲数学，数学就是算法，世界一切都在计算之中。没有计算，就没有世界。“天下大堰”的修建，说到底是沙和石头的组合和计算；国道的建筑，说到底，也是需要多少沙石和人力的投入，本质上是计算；人造卫星的发射，是关于火箭动力的计算；子弹的飞翔，也是力量的计算；我们的世界，计算无处不在，我们也身处一个计算的世界；埃及金字塔的周长，以及我们所在地球的自转速度，都存在于计算之中……” 我们已经习惯了把吴老师称为“我们老师”。 我们老师，总是可以把一个枯燥的事情说得有声有色，轻易地就把我们带入一个奇妙的世界，以致于我们常常会有这样的想法，如果没有吴老师，我们将怎样度过每一天。 吴老师讲着讲着，就晕倒了，一点前兆都没有。 唐瑾明摸了摸老师的额头，惊叫起来，“天啦，老师发高烧了，这可怎么办？” 宋光伟答道，“检查岗那里不是有两个医生吗？求求他们，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 我和夏季想都没想，就往检查岗跑，跑到检查岗，上气不接下气的对医生说，“医生叔叔，我们老师晕倒了，请医生叔叔去看看。” 医生不相信，“你们来的时候不是好端端的吗？怎么就晕倒了。” 我说，“请医生叔叔一定去看看，如果死了，我们就没有老师了。” “哪有说死就死的，死，没有那么简单。” “死，很简单的，那个石水来的父亲，转眼就没了，我们是亲眼看见的。” “你们这些小家伙，死，是简单，可也不是说死就死了，那死不了的人，怎么折腾也活得好好的。走吧，去看看。” 两个医生跟着我们到了钟楼，一个医生摸了摸吴老师的脉，看着另一个医生，“高烧，必须马上送医院。” 我问道，“我们老师会不会染上了这里的病？” “这个，暂时还说不清楚，必须到医院去才能确诊。” 麻风村的同学哭了起来，“都是我们害了老师，如果老师死了，不会再有人愿意来教我们了。” 胡前程气愤地对哭着的同学说，“你们就担心没有老师来教，就不担心老师的病，真是自私。” 哭着的同学继续哭，“我们就是担心老师的病，老师可以把老师的病给我们，让我们替老师病。” 老师的脸像是在燃烧，一个医生说，“我们这里的条件有限，只能找一点退烧药暂时控制病情，还是得尽快送医院。我们这里，既没有电话，也没有车，这可怎么办？” 我对医生说，“医生叔叔，我们老师的命就交给你了，她不能死，我们马上就回来。” 我拉着唐瑾明的手就走，唐瑾明问，“你啥意思呀？” “走，找校长，校长肯定有办法。” “你跑得动吗？” “跑不动也得跑，这里有宋光伟他们就足够了。” 我们转身就飞奔在山路上，我比唐瑾明跑得还快。 风，传来唐瑾明在后面的声音，“你今天是疯了，怎么跑得这样快？” “高烧会死人的，我们必须尽快找到校长。” “谁说的高烧会死人？我就烧过几次，但我不是没死吗？你太大惊小怪了。” “不可能，那是你运气好。我的一个姐姐，就是高烧死掉的，我奶奶亲口说的。” “那就怪了，我怎么就没死呢？” 我的奔跑真的就像是风，在我的一生中，所有的奔跑都没有超过这一次。 我们在学校里找到了雷校长，听完我们的话，雷校长的眼睛鼓成了鼓鼓的金鱼眼睛，二话没说，就拿起了电话，“吴指挥长，对，我是雷不鸣，我也没料到会这样，是我的责任，可能是因为太累了。” 电话里的声音很大，刚强有力，“雷校长不必自责。现在是我们国家非常困难的时期，每个人都累。累一点算什么，死都不怕。” “吴指挥长教出这样的女儿，雷某深感敬佩。唯一的缺点，就是太执着，认定的事情，怎么拦都拦不住。但在雷某的眼里，确实是最好的老师。好好好，我在学校门口等。” 雷校长带我们等在学校门口，等来了一辆212吉普车，吉普车的速度很快，如风驰而来，一个急刹车停在我们面前。 开车的是一个军人，车门打开，里面坐着一个穿著白大褂的女军人，校长对我们说道，“快快，带路，去麻风村。” 吉普车在去麻风村的山路上奔跑，像一个醉酒的醉汉，左右起浮，窗外的树跑到我们的车后。 我们终于在天黑之前赶到了麻风村的钟楼。 雷校长进门就问道，“怎么样了？怎么样了？” 一个医生看了看手中的温度计，“虽然吃了退烧药，可是高烧还是没有降下来。一直处于昏迷状态。” 雷校长对围着吴老师的同学们喊道，“闪开，闪开，你们透点风给她不行吗？” 医生接着说，“我喊过好几次了，可这些孩子就怕失去他们老师，硬是围得像不透风的墙。” 雷校长看着还在昏迷的吴老师，神情紧张，“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我如何向你父亲交待？我如何向局里交待？” 穿白大褂的女军人轻轻地把雷校长推开，“校长，时间紧急，我们现在要做的是赶紧把她送到医院去，如果高烧退不下来，会很麻烦。” 女军人的“麻烦”两个字说得特别的重。 按照女军人的吩咐，我们把昏迷中的吴老师抬进了吉普车，女军人一直铁着个脸，“刚才的两位同学陪我护送，其它人自行安排。” 就这样，女军人甚至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就对开车的男军人说，“开车，尽量慢一点。” 女军人坐在副驾的位子，我和唐瑾明一左一右护在老师两边。 吉普车在黑夜里奔驰，头都被绕晕了，车在一道铁门的面前停下了，门口站着持枪的警卫，女军人对我们说，“你们不能进，这里是军事禁区，你们能找到回家的路吗？” 没等我们回答，吉普车就已经开进了铁门。 站在铁门外灯下，我这个时候担心的并不是能不能找回家，而是担心老师的病。 持枪的警卫面无表情，唐瑾明推了我一下，“你要在这里站下去吗？” “我想在这里等老师的消息。” 唐瑾明惊诧道，“这么冷的天，你想得出来。这样吧，你在这里站着，我回去叫人，明天来给你收尸。” “你就不担心老师吗？万一死了呢？那，今天就是最后一面了。” “当然担心了。可我说的也是正话，如果你要站下去，那，我们也可能是最后一面了。” 我们转身进了来路的夜色，唐瑾明拉着我的衣角，“我害怕。” “怕什么呀，又没有鬼。” 要是平时，我也会害怕。由于担心老师的病，我的心思没有在害怕上。 “你今天特别像一个有主意的人。” “我能有什么主意，都是急出来的。这个女军人也是，她就不知道我们还要走多远才到县城吗？” “什么县城？县城是你的县城，我得回三坟村去。其实呀，什么军事禁区，怎么拦得住我们？我就不相信，这么多的山，他们能做到每一步都有士兵守卫吗？我们真想进去的话，随便找一个地方就可以进去。” “是呀，我怎么就没有想到。” “你怎么可能想到？我这种人将来是要做“居里夫人”的。” 一声夜鸟凄厉的叫声打破了夜空的宁静，唐瑾明唉哟一声跌在了地上，我伸手拉她，“走路要看路，“居里夫人”也是要看路的。” “刚才那个叫声太惨人了。” “这样，银杏村就在附近，我们先到宋光伟二姨父家，接下来的事再作商量。” “好，这个主意好。” 唐瑾明一直拉着我的衣角，我们到了宋光伟二姨父家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