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冲冠

夜深了，湘还在残破的城里游荡。就在刚刚，这里唯一的一间酒楼打烊。客满。有钱也没地方住。 还是荒凉。从城东逛到城西，有灯火的地方不超过一百户，而且各个门窗紧闭。可能除了巡城的差役，夜里的打更人，现在还出没的，就只剩流贼了。这让她一个孤身女子游荡，显得更加离奇。 只是在战时听到过这座城的惨状。没有看到。现在见识了。 这下真是难办。湘叹。后悔没有及早投宿。这次出行她谁也没告知，来前给自己找了千般万般理由，可她自己知道都不是这些缘故。 万般无奈，干脆挨个去敲门，重金诱惑，一定会有留宿的。只身一个女人，总不会吓得所有住户门都不敢开。 她还真打算这么办了。可就在这时，忽然身后冒出个熟悉的声音：“湘？” “啊？”湘立刻就听出来是萧栩羽，惊喜之余，微笑着转身。 他身后的人打着灯笼，纷纷走上前帮他照亮。窄巷另一方向也有同样式样的灯笼向这边飘过来。 “哦，是萧大人。这么巧？”湘故作镇定的笑。 萧栩羽上前一步：“不是巧，是我听手下人说看到了你在城里，特意出来找你。” 这次调任，飞廉怕他近身没有得力的人，派给他几个。他们都是认识湘的。 “哦，是么。呵呵…”湘暗自欣喜。 “湘姑娘，怎么会独自在这里？”萧栩羽关切地问。 “呃…我，我…哦，此番是公干。海皇入伏波，我在外负责接应。”湘现场编谎。 萧栩羽一听公干，上手一礼：“原来如此。那你的手下驻部从可都安置好了吗？” “呃，安顿…好了。呵呵…”湘勉为其难的笑。又担心万一萧栩羽心血来潮，想去看看怎么办。他现在于此城任事，巡查也是职责，又道：“大营在水下。我…趁便来城里逛逛。” 萧栩羽点头：“原来如此。此城刚开始重建不久，外面什么都缺。若有需要可以来找我。临时的衙门在东面，西面是驻军的地方，也有我的临时住所。我下水不便就不去叨扰了。” 湘笑：“好的，我记下了。多谢大人。” “这里半夜宵禁，恐惹不便。是否需要我派人送姑娘出城？”萧栩羽热情。 “哦，不用。我就住在前面酒楼里，今天晚上贪嘴多吃了些，所以附近走走。”湘说着，脸上一抹绯红，惹人喜爱：“既有宵禁，我这就回去了。明日登门拜访。” “好！”萧栩羽一听她说要明日上门，心中暗喜。命两个人举着灯笼送湘走出这条漆黑的小路。这就回去。 当着手下，各自保持距离。 ** 回到自己住所，萧栩羽想到泉先或有驻军在附近，觉得还是应该去和此城官员知应一声。已经后半夜了，他出门带上了自己的人开道护送。这两队人里面有一些是真岚从镜城拨给他的，还有一些是飞廉的。 他是真岚钦派的官员，衙门上下没有人敢说半个不字。深更半夜，也热情洋溢。 萧栩羽把来意一说，知会泉先来人，让他们注意检点照应，个个点头如鸡啄米。称道萧栩羽事事周到，忠君爱民，怪不得连番受到重用…所有的好词几乎都用了一遍。 萧栩羽连忙摆手：“我是怕明天才说误事。打扰大家休息很过意不去了。” “哪里哪里…呵呵呵…”大堂内一团和气。 “大人！招了！招了！”有个小衙役没头没脑撞进来，满眼捡了财宝样的欢喜。看到正装齐整的萧栩羽一愣。 这里刚散。还有一个官员殷切相陪。等这里建成，他是要做城主的。 “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往里闯，看不见我这里正接待贵客？！”当着萧栩羽的面，他故作深沉。 小衙役满脸堆笑着倒退出去。 “我这里的下人粗笨，没见过世面，冲撞大人勿怪。”官员紧急向萧栩羽告罪。 萧栩羽微笑：“没事。是我来的不是时候，原来大人还有案子在忙。” “哦，没什么大案。只是刚刚这里的居民送来一个形迹可疑的人，说是到处借宿，出手阔绰，可能是个流贼…身上金银细软不少，我心里不踏实，就让连夜审了。” “哦，那你忙，我就不打扰了。”萧栩羽起身告辞。 现今衙门也是极其简陋，里外只有一墙之隔，进出用同一个门。萧栩羽离开时正碰见衙役们拖着一个满身泥浆的女子入内。双臂松垂，耸拉着脑袋，脸完全看不到。但这眼熟的衣服… 萧栩羽紧急瞪大眼睛：“湘？！” ** 这座旧城大夜里车马匆匆，萧栩羽一路护送着湘从城东往城西赶。现下也只能在自己的住处先安置。 “快去请大夫。”萧栩羽急急掏出钱来放在仆从手里。这时一旁的湘忽然起身。 “哎，不用不用…”她连连摆手，音声如钟。 萧栩羽吓了一跳。三人互看一番，让仆从先出去。 湘只惭愧的两手遮脸，羞涩中笑了笑。 “你这是…遇到了什么事？”萧栩羽轻声问，递上来一杯水。 “我…”湘阵阵难为情，四处看看，这小屋温馨舒适，床铺也暖烘烘的。这下自己这点小秘密瞒不住了：“其实我，我，今天投宿晚了，没找到住的地方。” 她在告别萧栩羽之后很快转回去，敲开了第一家民宅的门。没想到这里全部的人都特别警惕，一连几家都不肯收留。她极尽所能展现自己善意，却不想被人从身后一记闷棍打翻在地… 湘摸着自己后脑上肿起的包：“哎，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在衙门，个个举着大棍，一句话说不好就要打。我跟他们掰扯不清，也不想闹大。为了免受皮肉之苦，就佯装害怕什么都招，心想等见到这里的官员再说。” 其实也预感过或许萧栩羽能救。讲述自己丢脸的事情，湘双颊红彻，几乎就要烧起来。 “他们打你了？”萧栩羽紧张皱眉。 湘连忙摇头：“没有没有。” “没有找到住所为什么不告诉我。”萧栩羽轻缓一口气，丝丝怨意：“这些是你的东西，你看看少了没有？” 他拿出一小包裹，里面都是湘的私人用物。 湘查点一番，面色一沉：“钱…钱少了许多。” 忽然又扭身摸索：“啊，我贴身的细丝软铠不见了。” 那几乎是穿在最里面的东西。萧栩羽登时起急：“他们有没有轻薄于你？” “这…没，没没有吧。”湘愣了愣神。因为中途确实被打晕过，心里也没底。 “这还了得了！”萧栩羽怒气冲冲出去叫来了所有人，湘在内室都听到了他们疾跑集合的声音口令。出征一般。 “不…不用这么小题大做吧？”湘见萧栩羽还是坚持掏钱让人去请大夫。 “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去去就来。”萧栩羽扶湘躺下，给她盖上薄薄的一层。 “哎…”湘再想叫住他，叫不动了。 ** 静谧的大道上忽然火光冲天。萧栩羽直接骑了战马，一大队人浩浩荡荡，冲锋的速度从西城推进到东城。经过的有的人家大着胆子探头出来看。这个夜对于他们来说，莫名的紧张刺激。 他是生平第一次打人。正可谓冲冠一怒。谁也没想到，那几个当值的差役借着拘押湘的功夫，偷了她的钱，现正在大吃大喝。其中一个还捧起湘贴身的软甲当肚兜贴在脸上闻，满口污言秽语。 萧栩羽使出全部力气，一拳打上去。想要拎起那人衣领的时候就觉手软了。他一文职究竟手无缚鸡之力，还好后面大队人马都跟上来，穿着镜城皇城驻军的服制，没有人敢出声。 “让你们大人，天亮之前来见我！”萧栩羽气定神闲地说这番话，差点脚跟没站稳。 又是一通赫赫扬扬，这次是从东往西。此一夜大概半个城的人不能休息。 湘躺在床上，大夫诊脉看伤。她脑袋后确实肿的厉害，但没什么要紧。这一阵只感觉晕乎乎想睡觉又睡不着。 “湘？”一声熟悉的声音，人影晃动，萧栩羽回来了。 湘睁眼起身。 “你看看是不是这些？”萧栩羽带着“战利品”，把软甲还有其它一些财物摆在湘面前，让她查点。 “啊！”他右手僵硬麻木，手背上现出两道青痕，触之生疼，几乎不听使唤了。 “哎？你这是…”湘捧起他的手，这种伤痕她是通晓：“动手了？” 萧栩羽根本不懂武艺，刚才一通乱挥拳，力道都不对，现在自己后果严重，几乎分筋错骨。好在大夫现成，拿出跌打损伤的药酒帮他揉捏复位。 他根本吃不住，痛的全身歪歪斜斜，湘赶紧下床扶他。 “诶呀，你怎么还亲自动手？带去的人呢？”湘见他这样哭笑不得，在他身后安抚。 “还不是因为他们…”萧栩羽扬起脸，这样近距离的看着湘的面容，忘了要说什么。 他的手受伤远比湘被人打得重。大夫要包扎固定，他道一会儿还要见人。 见什么人？湘奇异，只听外面属下报信：“萧大人，城主大人来了。” 这么一座破城居然还有城主。湘见仆从拿了轿马钱出来打发了看诊的大夫，就悄悄尾随，去看看萧栩羽说什么。 ** “哼，流贼？那偷了流贼东西的人，又叫什么？！”萧栩羽把湘的软甲摔在桌上，严厉训斥那城主。 湘透过薄如轻纱的窗子，窥视萧栩羽义愤填膺的样子。她一直以来都好奇，一个小小库吏，整日满嘴里经国的大道理。办起事来究竟是什么样子… “巧取豪夺不算，还公然拿着不义之财大吃大喝！身为城府差役，简直恬不知耻！如果没有你纵容，他们敢？！”萧栩羽怒骂。 “大人容禀。是，在下却有失察之责。不过这里面，也有些因由。”他声音很小，湘要竖起耳朵听，幸好鲛人听力灵敏：“大人…我们府衙因为缺少财力，实朝不保夕。差役们的月饷缩减，也都各有怨言。他们也有家要养，虽一时糊涂，动了歪脑筋…可终不至于制造内乱…” 萧栩羽默声。 “大人！”那城主竟然跪下了：“大人若要罚，我也无怨言。求大人爱民之际，也体恤我们当值之难。大人！…” 萧栩羽沉默良久之后冷笑了一声：“哼，你们，真是因小失大，鼠目寸光。你知道今天被带去的那位姑娘是谁？” 值得他动那么大阵仗的，必定不是普通人。不敢猜测。 “那是泉先的右权使湘。因公干路过这里，阴差阳错被误以为流贼遭袭。她的大营驻扎附近水域。现在人虽没什么事，可钱被咱的差役摸了去喝酒，还被偷了贴身软甲。你说明天如果他们来接人，咱们怎么交代为是？” “啊…”那人倒吸一口凉气，身子一软。 萧栩羽怒击桌案：“别人死伤数以万计，徐图好邻！结果保下你们这些酒囊败类！我们以后，还有何颜面？！…简直脸都要被你们丢尽了！” 他大声教训。湘在外面听得字字清楚。 “大人！”那城主向上一拜：“不必说了。那这算他们犯事，犯到尽了。我这就回去，剁了那几个涉事差役的脑袋，明天一早呈上来！” 说完转身就要走。湘也急急后退。 “且慢！”萧栩羽叫住了他：“不必！那右权使宅心仁厚，也不想不留余地。” 湘听到被赞“宅心仁厚”，差点笑出声。又悄悄凑上前。 “我且问你，府衙差役，滥用职权，监守自盗，可有惩处律条？” “这，罚银，赔礼，杖责，示众…不过大人！…” 萧栩羽让他不必多说：“那就按照律条执行。泉先那边，我去说和。求取谅解。还好我与那右权使有些交情，别人或许卖我三分情面。” 眼前人喜笑颜开：“原来是萧大人熟识！” 萧栩羽板脸：“你别高兴太早。该有的赔罪处罚，一样都不能少！我不过顾惜空桑还有陛下颜面。真是，若这件事传扬出去，你让陛下在盟国面前如何抬得起头？！” “是是是！” “从明日开始，一切秉公。府衙内要杜绝此类事情再次发生！若再发现鱼肉乡里，以权谋私者，我决不轻饶！”萧栩羽起身：“你如果徇情枉法，我可先斩后奏！” 那城主声音颤抖：“是！…是是…” 萧栩羽终于换上和气面容，拉他起身：“不是我不体恤你们谋事艰难。为臣者，不能秉公，会害人害己，累机百姓苍生！你可知道我前所任职的临海城之事？” “呃，只隐约听过一些…” “那城从前有个城主胡懋，任人唯亲，对属下包庇纵容。最后闹得整个城府库空虚，民生凋敝。连修海堤的钱都拿不出来…” 那城主连声哀叹：“哎呀！啧啧啧…唉！…” “临海是远近为名的富庶地，只靠他一个人，纵使荒淫无度，又怎能挥霍出这么多钱来？”萧栩羽言传身教：“都是从今晚此类小事起，上行下效，蔚然成风。最终至实干者不能效力，府衙皆由专擅溜须拍马的庸才把持。” “诶，怪不得处决…”那城主附和。 萧栩羽见他有所感悟，笑道：“是啊。徇私包庇从伊始便给自己酿造灾祸。非是危言耸听。你以后要在此城任事，是平民百姓的父母官，是他们的依仗。即使眼前偶有饥困，与以后相比，孰轻孰重，不用我说了吧？” “不过大人，可这城池财政…” “你放心。我不就是为此而来？现在已有眉目…只是涉及朝廷机密，是什么暂时不能告诉你。你我各司其职，总有拨云见日的一天。”萧栩羽答。 “是…” ** 湘见他们要散了，悄悄回到卧房里躺下。心里怦怦然。自己果然没看错人。 恩威并施，有张有弛。这到底哪来的奇人，父母究竟什么样子，养出这样，斯文守礼，志虑忠纯又心怀苍生的济世大才。 已是午夜，她心潮翻涌毫无睡意。倾慕之情油然而起。 “湘，…湘？”不一会儿，萧栩羽归来，叫了几声。 湘就躲在毛毡下不应，看他奈何。 “我把水放在你身边了…”萧栩羽说完这话坐了一会儿，自行熄了灯火退出了房间。一阵窸窣声音后，外面的光线也暗下来。 竟然还不解风情？ ** 天亮。湘先醒。摸一摸脑后，好像没什么事了。摘掉胸前毛茸茸的暖衾走出房间。原来这里并不算大，布局品味都是跟着萧栩羽来的，只他一个人住。 萧栩羽没有地方睡，将就在外间躺椅上，盖着自己的官衣，冻成一团。 湘见了，回内室拿那件毛毡给他盖，刚一沾身就弄醒了他。也许根本就没有睡多久。 然萧栩羽见了湘，两眼闪亮：“湘！你醒来了？” 仆从进来送上早饭，一方小桌上两碗热粥，一叠堆成小山的包子，几个小菜。 湘笑：“嘻，你这朝廷的大钦差，早上就吃这些东西？” 萧栩羽面露尴尬：“呃，这…是这样。这城刚开始重建，物资稀缺。我让人节俭，自己也不好顿顿鱼肉奢靡。你要是嫌太素淡，中午设宴迎客，我定好好招待。还有！这城官差懒散，都是刚刚聚集尚未教化的。我已经下令整治，还请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湘心中暗喜：“瞧把你吓的。闹市街头被打晕，我还不想张扬呢。我不过是好奇。你昨天请医生给轿马钱那么大手脚，自己过成这样？” 清粥小菜，正合湘意。她就在对面大方用餐。 萧栩羽笑：“给你看伤，那当然…” “想不想临海城？”湘问。那里他们随意进入一间酒楼，都吃得上各色美味。 萧栩羽略笑笑：“哎，这里事没完，我是不敢想。” 他还有心事，吃了两口又道：“这城刚复，百姓们经过战乱流离都如惊弓之鸟，防范之心深重。所以才对你…” 湘早已不在意。望着他，发现他右手蜷缩，只用左手勉强吃东西：“我看看！” 她向他藏在桌下的右臂伸手，萧栩羽脸色迟窘。 “快点！”湘催促。 萧栩羽右手比前夜更加红肿。一夜过去，连同手腕都粗涨了几圈。 湘上手捞一捞，痛的萧栩羽龇牙咧嘴。是筋骨错位。 “一会儿我帮你吧？先吃东西。”湘语带柔情。 萧栩羽觉得一阵春意盎然，但也知道她手重…还是答应了。 他是真的怕这种痛楚，总觉得骨头要断。要不是顾及面子强忍着，只怕眼泪要掉下来。 湘要先帮他推擦药酒化瘀，然后才是固定。见他忍的辛苦，说些话分散他的精神：“明明带了兵去，偏自己动手打架！你说你这点力气，伤敌八百自损一千都有余。” “呵呵呵呵…”她竟自顾自的笑起来。 又是痛苦又是羞愧，萧栩羽满脸通红。 “昨晚义愤填膺拍桌子，还用错手了吧？”湘看破。 萧栩羽惊：“这…你，你听到了？” 湘不隐瞒，大方点头。 “我…啊啊啊啊——”萧栩羽一阵阵痛的脑袋发蒙，央告湘暂且停手让他缓缓。 “谁让那个狂徒敢拿着你的贴身衣物玩弄！那我就要亲手揍他！”萧栩羽忽然歇斯底里的喊。 眼下正四目相对。湘惊，愣愣的看着他。 萧栩羽额上，挂满了豆大的汗珠。冲冠一怒，昨晚那样，他就是要去替湘出头的。如今，也不必隐瞒。 湘震惊之余，为他拭去额上汗滴。时下阵阵清风吹过，药酒气散去，萧栩羽觉得痛楚锐减，小臂微凉。 湘停了手上动作。犹豫半天：“其实，我这次来，并不是公干…” “什么？”她声音很小，萧栩羽没能听清。 “泉先无事。我一个人来，来…来是想看看你。”湘终于道。 眼神相遇，两股温情。竟就这样调和在了一起… ** 餐后，城主拘押着那几个差役前来谢罪。湘大方恕免。白天只萧栩羽伴着，在这城里转。 这里比起临海城可真是差远了。甚至都不能称作是城。湘不禁为萧栩羽捏把汗：“现在什么都缺，你要怎么办？” 萧栩羽却不紧张，笑道：“告诉你无妨…” 他将往伏波之行告诉了湘。 湘虑：“伏波那些人，战场上凶横暴虐，实则并不把咱们放在眼里的。虽然有我们郡主在，你只身前往，我怕…” 萧栩羽知道湘是在担心自己，心里高兴。悄悄附耳，将铸造御赐国玺之事告诉了湘，并笑道：“我当然不是去白拿。” 说起来，那恐怕是现存世最好的一块玉石。比真岚自用的都要好几分…大司命屡次进言让换，真岚不依。 他监造期间也因此诸多波折，现讲给湘听，湘好奇：“你带在身边？” “哈！那是当然！不然我那重兵把守的，只我自己，有什么可图？”萧栩羽笑。 湘娇好奇：“我想看看，可以吗？” 这东西现在就是他的身家性命。萧栩羽却立刻就答应了。 湘自喜，又叹：“这程不简单，可惜我帮不上你什么。” 萧栩羽见状，忘情地拉着她：“你这次什么都别帮。龙潭虎穴，就当我去闯。其实湘，你已经帮了我许多…” 他讲起自己身世：“想我孤身一人，从远地漂流而来。如果不是遇见姑娘，也就在临海这样的小城谋个差事，混此一生。” “嘿嘿，你知道么？我最近常常想起，咱俩初见一两面，你劝我上进，叫我“年轻人”，要抓住机会。哈哈哈哈…”萧栩羽望着花容月貌的湘：“我不上进，怎么配得上姑娘？” 自从互倾诉情思，他反倒矜持起来。一口一个“姑娘”。 “姑娘，我尚不知你芳龄？”萧栩羽问。 湘听了，眼中黯然。 萧栩羽忙道：“我，我不是故意要打听。只是我知道鲛人千年寿命，我一个平凡人，不知能有几年伴着姑娘。我…” 湘淡淡一笑。 萧栩羽颓然：“姑娘要不然，只告诉我，年龄位数？是，二，还是三？我…” “哈哈，自然是三。我们鲛人寿命，即使到达四，想要以妙龄之姿陪你一世也是可能的。”湘傲然。 萧栩羽慌忙摆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在想，几十年入不了你的眼，而我等到垂老之时，还怎么敢见你…” 湘笑：“难不成你我相遇，我是图你青春年少？” 让人哭笑不得。 ** 湘决定小住几日。萧栩羽正也要打点往伏波的东西。搬出那玉玺的盒子给湘看，她大呼开眼。 那玉石姑且不论，就连盒底的朱红印泥都是世间罕有的沉海砂。因此物成印后，不惧风吹浪侵而得名。 萧栩羽见她这样，扬起笑容：“哈哈，怎么样，够不够换一座城？” 够是够，然湘又虑：“那些人目空一切，实则并不是诚心臣服。被迫屈膝，正找不到地方发泄。你这么去，还应名赐玺，会不会…” 萧栩羽心甜：“陛下都跟我说了。我能应对。你放心吧。” 虽互相表明心迹，但湘居住在此，萧栩羽并不越雷池一步。他将卧房让出来，自己只在外间躺椅上安歇。 倒是那个城主殷勤，三天两日来嘘寒问暖，送医送补。总打扰湘的情致。还不得不当面迎合。 “这是个什么官，哪有官的样子！”湘道。 萧栩羽笑：“他现在司城主职，其实还未正式获任。要等此城落成。正全力表现自己。这次开罪了你，他很是紧张。怕我一纸御状…” “哼！”湘不满：“只是开罪我这点事吗？那些差役在前方敛财作恶，他分明也是有份的！只不过不巧撞上了我。” “唉，我也知道。”萧栩羽叹：“不过一时间，也找不到其他人。皆平庸之辈。我看他有所悔悟，想给他个机会。” 湘随口道：“我看他油口滑舌。不像是真知错就改。” 意识到干涉他国政事了，湘解释：“我是这两天看你手把手教他们，实在替你累。” “此城为空桑门户，经历大战，历史厚重。多费心心力，也是应该的。” 萧栩羽又笑对着门外蓝天：“此城落成之后，将更名“盟城”。纪念我们同盟并肩作战，结盟之谊。” 湘表示喜欢这个名字。 “那在这之后呢？”她问：“之后你还回临海？” 萧栩羽反问：“你呢？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湘没有回答。 萧栩羽又试问：“比如，镜城？” 湘眼中掠过一丝暗淡的目光。 萧栩羽道：“我这次去伏波若成，大概会在镜城任事。” 湘不说话。萧栩羽有些不安：“会不会，离泉先太远？” 湘也望外：“若此后两国，能真应此城之名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