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镜往事

今夜，似乎更加寂寥，此刻的赵鼎上刚得圣后以逆天之力救治，谢无谷不知何去何从，独孤秋心事之重，已经影响了之后的武道，林夕朝依旧走着自己的漫漫归家路，而顾惜朝还在布着独属自己的天下棋局。 重阳剑宫，楼阁之上。 鬼墨无忧没有看独孤秋，幽幽道：“你知道吗……” “嗯？” “我曾见过你一面……” “天机盘吗？” “嗯。” “盘灵怎么说？” “我们会在一起。” 独孤秋一愣，随后微微一笑：“然后呢，我们怎么样。” 鬼墨无忧头微微抬起，看着西斜的黄日：“很不好。” “我们会死吗？” 鬼墨无忧回过身盯向他，有些惊愕：“嗯，死的很惨。” 独孤秋站起身，朗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鬼墨无忧以为他不信，羞恼道：“我说的都是真的，蠢货！” 独孤秋回过头低头看向她，那眼神鬼墨无忧之前从未见过，或许之后也再不会见到，少年开口道：“姑娘，你相信命运吗。” 鬼墨无忧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我……” 独孤秋接着发问，显得咄咄逼人：“如果你相信，就不会同我说这些，你在试探我，或者说是，你想得到我的认同，姑娘，在下说的对吧。” “你……” 独孤秋蹲下身，靠近些，语气缓和下来：“姑娘，你知道吗，独孤家主一脉，自三百年前就该断绝，家父家母大婚之日，五国星官皆言二人一生无法有后，可，我依旧好好活着。” 日入月初，晚风透着丝丝凉意，独孤秋像一盏烛火，虽然羸弱，却不遗余力的散发着光和热，鬼墨无忧像真被烤到了般，湿了眼眶。 他接着道：“天定胜人，人定兮胜天，如果我们都不试着挣扎一下，又怎么能甘心的安之若命呢，你说，是吧？” 鬼墨无忧沉默了，随后缓缓舒了一口气：“我们还真是一类人……” 女孩没有半点喜悦，反而觉得毛骨悚然。 天命，宿命，人的努力太苍白，就像棋盘上的棋子，每前进一步都觉得进入了一方新的天地，实则，不过都是棋盘之上罢了。 独孤秋不知命运的强大，所以桀骜，而此刻执掌天下命运的鬼墨家的小姐，她深知这飘渺之力的无孔不入，却依旧决定陪着眼前的少年，和天战一场…… 一股梵音飘入她的心间：无忧，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少女没有回答，只是漏出了那双明眸……坚定的吓人…… 独孤秋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回过身：“好好休息吧，天凉了，加件衣服。” 鬼墨无忧没有反驳：“你也是。” “嗯……” ………… 鬼墨无忧顿了顿：“独孤秋……” “嗯？” “下次，认真战一场……” “嗯。” ………… 如果两个人注定不会有好结果，那么他们应该在一起吗，或是一别两宽，这是个哲学问题，相信我的读者，你会有自己的选择，我不是哲学家，而且我相信即使是哲学家也无法就此问题，给出一个所有人认同的正解，所以，我想给大家讲一个故事，这次……终于不用借秋日凉的口了。 话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国家，这个国家有一面神奇的铜镜，大家领着自己的伴侣，站在镜前，透过镜子，他们的灵魂，可以以极快的速度，掠过在一起后的一生，直至死去，回到现实，二人同意，就可以结为夫妻，若是不同意，还可以寻找下一个，下下个，这样的机会有无数次，直至你找到那个情投意合的最佳伴侣…… 当然，我相信，他们的结局一定不会太坏。 回到故事，于是，这个国家的人们，疯狂寻找着自己的最佳伴侣，和他们一起幸福的度过一生，在这漫长而又疯狂的寻找过程中，他们从俊男靓女，变得年少老成，从一腔孤勇变的权衡利弊，什么样的结局算好？什么样的结局更好？ 这样的问题取代了，我喜欢他吗？我爱他吗？ 很显然他们执着追求完美爱情的同时，早已忘记爱情本来的意义，也早已面目全非…… 不知过去了多少年，在这漫长的岁月中，这个国家其乐融融，葳蕤盎然，却总感觉稍显沉闷，缺少生气，镜前的少男少女越来越多，明镜亮起的次数甚至比天上的繁星还多，直至所有人都寻找到自己的最佳伴侣，只剩下最后一对恋人，扭捏的站在镜前，男孩饱读诗书，气质上佳，却面目丑陋，女孩很害羞，将头埋进男孩胸口，得到二人的应允后，铜镜亮起，在那璀璨的光芒中，二人的灵魂穿越时间和空间的壁垒，以第三视角旁观了他们的一生…… 首先，他们因为铜镜预言的结果不好，结亲得不到父母亲戚的支持，女孩子一生只有一次的婚礼显得有些简陋，当天，没有高堂，没有红烛，没有婚房，甚至一个宾客一声赞扬都没有，在这大喜的日子居然飞进来一群乌鸦，那刺耳的鸣叫，像是魔鬼的诅咒…… 女孩的灵魂流下泪珠，男孩的灵魂拼尽全力想要阻止这一切，可人的力量怎么能改变天命呢，他的嘶吼，他的悲怆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 接下来，二人拼命赶跑了那群乌鸦，一对新婚的壁人，在并不柔软的床上紧紧相拥，担惊受怕的模样，像犯了错的孩子，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他们惊恐的睁开眼睛，即使他们并没有做错什么…… 平淡的过了两三年，新婚当天的窘迫似乎已经忘却，邻里之间的关系也还过的去，男孩发奋读书，誓要给女孩更好的生活。 虽然贫困，但他懂得多，总是变着法儿的逗女孩开心，女孩虽然不懂，但依旧配合他露出甜甜的笑容，二人男耕女织，夫唱妇随，这可能是他们最美好的时光。 又过了三五年，这是一个冬天，寒风怒号着摧残他们栖身的小屋，二人紧紧围在炉前商量着什么，原来男孩自信学成，想要参加八月的乡试，现在是一月，从这无名的十里小县到省城有三个月的路程，此刻女孩已经怀有身孕，便提议给男孩过完生辰，再放他走，想着辛苦的妻子，男孩心软便答应下来，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便来到五月中旬，女孩的小腹已经有了形状，又时还会微微胀痛，一到这时，男孩就会趴在女孩旁边对着小家伙说道：“别欺负你娘亲，乖一点。” 女孩看着男孩嘴角的笑容，也不自觉的跟着笑。 男孩的生辰并没有多隆重，只是把平时吃的水一般的粥换成了一碗清汤的长寿面，每次生辰女孩都不让他伸手，必须要亲自给他下面，这次也不例外，男孩怕她身体不便，在门框边上时不时的探出头，所幸有惊无险，女孩把面稳稳的端到桌上，男孩轻声责怪道：“我又不是小孩子，应该我照顾你才对。” 女孩用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戳了下他的鼻尖：“在我这儿，你永远都是小孩子。” ………… 就这样，男孩稍显寂寥的生辰过完了，到了分别的时候，那天狂风大作，木门被吹的吱吱作响，好像在催促着他，男孩穿好衣服，女孩为他收拾好行囊，喋喋不休的一直跟着他嘱咐到门口，男孩露出灿烂的笑容：“我知道，第一不可逞凶斗狠，多生事端，第二不可图近走偏，恐遇强人，第三不可日夜兼程，劳心费力。” 女孩闻言，这才点点头，随后取出一个红布包裹，交到了他的手上，男孩的眼眶突然湿润了，虽然还没来的及看清，但这质地手感，他永远不会忘记，这……正是新婚当天女孩的盖头…… 男孩的手剧烈的颤抖起来，嘴里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这……这这，你……” 女孩看着他的模样，心中像抹了蜜一样甜，却玩笑一般锤了下男孩的胸口：“什么啊，拿着吧，路这么远，我可不想做寡妇了。” 男孩微微翻开包裹，露出一丝亮银色，他一怔，他知道这是二人辛苦多年攒下的救命钱，立马将它拢紧，放回女孩手中：“这钱，我不能拿，你和孩子还要用。” 女孩白了他一眼，似是有些愠怒，男孩的一身凛然正气立马烟消云散，这么多年过去了，女孩一个眼神，他还是无法违抗，她说道：“我在家怎么不能活，你一个人才应该照顾好自己，饿着肚子怎么考试？” 说罢，又将红包裹塞了回去，男孩哽咽的说不出话来，女孩虽然噙着泪，却依旧笑骂道：“行了，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的，早知道听娘的，不嫁你了。” 男孩当然能听出女孩的玩笑之意，却还是认真的回答：“那我就赖着你，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 男孩没有把银子留下，只是拿走了那块盖头，而且越攥越紧，临行前，女孩的肚子又痛起来，他像往常那样趴在旁边说：“别欺负你娘亲，乖一点……等我回来。” ……………… 如今只剩两个半月的时间，在最初的半个月，男孩将女孩的话，字字记在心间，走大路，稳定作息，与人为善…… 可半个月过去，一天夜里男孩突然惊恐的发现，以现在的时间，不管他白天走多少里路，都赶不上秋闱，男孩吓坏了，逃一般的跑出好不容易找到的破庙，那天，六月一日，他哭着跑了一夜…… 女孩的灵魂见到这一幕，转过头看着那张并不英俊，但十分刚毅的脸庞，又一次流下眼泪，男孩的灵魂没有说什么，只是温柔的帮女孩的灵魂擦去那些晶莹剔透的珍珠。 回到那悲惨的一生，男孩从那天开始后，披星戴月，每天只睡两个时辰，为了更快到达，他舍弃了安全的官道，改走渺无人烟的小径，一直走了一个多月，呼……很幸运，没有遇到所谓的强人，现在还有十天的时间，路程却只有区区三十里了，男孩终于又一次露出了笑容，这晦朔交接了两次，因为休息不好，他的身体越来越差，可想起家中等他回来的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子，他还是卯足力气又一次出发…… 眼前的是东门前的最后一座山，也是男孩心中庙堂外的最后一重关，他拖着枯瘦的身体一步一个脚印，艰难的前行，可是，命运给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天子脚下，朗朗乾坤，被奉为天下青山之宗的关山，竟然是盗匪强人的毒巢，男孩绝望了，当今天下，奸佞权臣当道，上蔽天听，下封民怨，匪患横行，内忧外辱，皇帝年少，论起手段心狠，又怎会是那些人精的对手，他是儒生，自小修习的是忠君报国，为民请命，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道理，现如今对盛世的期许，被狠狠击碎，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无力感…… 他被这群亡命徒扣押了整整八天，原来，这些面目狰狞的人是朝中大人物的鹰犬，专门劫取科举考生的盘缠，然后扣押以谋天价赎金。 有些老生，竟见怪不怪，似是进贡般的将买路财奉上，然后若无其事，掸尘上路，一些年轻考生被吓破了胆，哭喊着跪下，只为能再纸醉金迷逍遥十几年…… 唯有男孩一身傲骨，于一众萧瑟中，站的笔直…… 最后，因为他一脸穷酸相，长的又丑，浑身扣不出半个铜板，牛脾气上来竟然连这些刀尖上舔血的，都奈何不了，土匪头子气的第九天就要杀了他，男孩深知人善智而不善力，对付他们这些畜牲，半车书，足够了…… 他先用那块上好的红布贿赂看守，借着解手，将他骗到茅厕，趁着夜色，把他溺死在粪坑，从不动的看守身上，男孩取出那块盖头，见上面的颜色依旧是纯粹的红，他开心极了，连忙贴在胸口，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绝不能丢了，这是他第一次杀人，情绪却没有起伏，这凉薄的人情，已经让他的心冷透了，这个时候的男孩理智的吓人，只有这一次机会！ 要说杀人，一定是晚上好，因为人定之后，再狡猾的猎物都难免倦怠，这是拾遗记中的原话。 男孩从他的身上，拿走一把钥匙和一把刀，将他的尸体藏好，随后就猫在茅厕不远的杂草中，要说人最放松的时候，一定是如厕之时。 果然，很快就有贼人哼着小曲儿，悠哉悠哉的来了，男孩双手持刀，走着私塾先生一般没有声音的步子，蹲在门口，只待他推门而出，男孩就怒目圆睁，手起刀落，他甚至发不出一声哀嚎，男孩的眼神冷漠的吓人，他把贼人的刀拿走，把尸体和看守的尸体放在一起。 随后，如法炮制，他一共得到了五把刀，抬头看去，月亮已升到了最高，秋天的萧索让他打了个寒战，身体本就不好的他，已经气喘吁吁，他带着五把刀和一把钥匙，换上看守的衣服，堂而皇之的回到了地牢，将牢门一一打开，把一共的五把刀分给有血性的五个年轻人，一时之间，匪窝大乱，众人夺路而逃，男孩也趁乱逃进了省城。 后来听说，那五个年轻人煽动大家一块杀贼，关山令京衙头疼数年的匪患，竟然就被几个读书人平了，有时候真是讽刺啊…… 男孩笑笑，睡了一个安稳觉，第二天因为初考，不知流程，差点迟到，但即使发挥失常，他一篇策论，依旧令考官拍案叫绝。 “捕奸佞以崇圣，铺万民之生路，哺后生以智勇，辅天子之朝听。” “立天朝之威望，引万国以来朝，观星象之圣行，顺历法以民事，通肱骨之遗愿，择贤良以为官，得盛世之气象，荃纸故以抱负！” “卫天地之正气，继古今之绝学，传史册于千古，立传记以流芳。” 男孩一时间名声大噪，无数权贵抛来橄榄枝，真可谓年少成名，满楼红袖招，可他归心似箭，算算日子，还有一个多月，他们的孩子就要出世了，于是他在众多礼物中只选了一匹看起来不错的骏马，那送马的人，昂首挺胸，颇为受意，谁知男孩躬身谢道：“多谢佳驹，来日必当重谢。” 策马扬长而去，留下那人被淹没在嘲笑声中。 路走过一遍，下一次就显得驾轻就熟，事做过一遍，下一次就显得雷厉风行，男孩终于在入冬前赶了回去，因为相思成疾，染了风寒，每天清晨和深夜总是咳嗽不止，待他敲开门，见女孩面色明丽，虽不施粉黛，却依旧是倾国倾城，男孩笑了，如释重负，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女孩连忙扶住，看着男孩脸上的沧桑，她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二人默默无言，相拥而泣…… 二人的灵魂，相触，莫名从心底生出一丝敬意。 又等了七天，女孩生产了，很痛，痛的撕心裂肺，男孩紧张极了，男孩的灵魂也紧张极了，他想抓住女孩灵魂的手，可是终究难以抓实，他很怕，如果女孩出事，他一生都难以原谅自己，女孩的灵魂捧起他的脸庞，安抚道：“都是假的，别怕……” 男孩的灵魂没有回答，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所幸，母子平安，一块巨石落地，汪洋般绝望的担心，化作初为人父的手足无措，男孩冲进卧室，看向面容憔悴的女孩，又低头看了看面容与二人有七分相似的幼子，喜极而泣，满腹经纶的他，在如此重要的时刻只说了三个“好”字。 女孩看着男孩慌乱的模样，情不自禁的笑了，日子一天天过去，小孩生的越来越惹人怜爱，开榜的日子也越来越临近，一天夜里，伴着满天繁星，小孩早已睡去，男孩和女孩聊起夜话，男孩眼中满是对未来的期许，不知是反射群星的光，还是噙着泪，总之亮晶晶的，很好看，他说：“我觉得，铜镜并非全对，命运也并非不能改变，你说，对吗？” 女孩也觉得苦日子熬出了头，微笑着点点头：“等你做了大官，小春长大了，我就等着享清福，再也不给王婶洗衣服了。” “嗯，再也不用了……” ………… 两人聊到很晚，男孩梦中都在念：“天定胜人，人定兮胜天……” 可惜，命运远比他们想象的，要残酷的多…… 又是一年春天，经过五个月的大审，金榜带着全城考生的希冀贴进了大街小巷，即使不以此为营生的大小商贩、屠夫猎户，也常常围在榜前，看看是谁暮为田舍郎，朝登天子堂，也看看是谁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百年身。 在这短短五个月中，小春生的越发好看，竟已经能站直身体，慢走几步，咿呀咿呀的稚声中隐约可听到爹娘，早知道一般的孩子一岁多都不一定能做到，男孩又惊又喜，常用双手将小春举起，侧眼对女孩说道：“这才是我们的孩子。” 女孩见他们亲睦展颜，笑的合不拢嘴，止不住的点头。 男孩的笑容逐渐多了起来，看向小春的眼神中总带着光，每天晚上，都跟女孩说好日子不远了，往近了说是开榜的日子，往远了说是小春长大成人，独挡一面那一天，女孩耳朵都要生出茧子，他却还是乐此不疲。 虽然，高中难度比登天，但少年依旧策马扬鞭，女孩临出门前还是一遍遍的嘱咐：“高中不跋扈，阅后既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