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死神与少女》保尔间章

前言：说不定死亡对我而言，才是这世间给我最大的礼物 一个有些生涩的声音穿透黑暗，轻轻来到我的身边。 【是我，保尔。】 【保尔…】 我捏了捏手中的物件，那东西不是温暖柔软的手，而是一块冰冷的金属。那冰冷的触感就像人类死去时，身体丧失热量后的温度。这个人不是我认识的保尔，本能的感到恐惧，身体忍不住的颤抖我开始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太好了，你还在…接下来，我们该去哪儿？】 【…你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我觉得你需要充…补充点食物…吃点东西，对，你应该吃点东西，你在这等我一下，我去找些食物。】 仿佛是要认证这个人说的话一样，肚子不争气的咕咕叫了起来，正好我…有点饿了呢…他的语气那么温柔，小心翼翼，却又令人安心。我顺从的坐在了他为我清理出来的角落，听着纸板窸窸窣窣的声音。他似乎为我搭建了一个堡垒？ 【脆弱的玫瑰…需要玻璃罩的保护…】 他低声絮絮叨叨的念着，逐渐走远了。坐在温暖的黑暗里，我回想起了过去，曾经给予我无限安全感的橱柜。 ——————————————————————————————————————— 半年前德国不来梅—布里孤儿院 砰！坚硬的物件砸到我身后的地面，发出一声巨响，其中还夹杂着几个小孩恶魔般的笑声。我不敢回头，更不敢发出声音，只能遵循记忆中的路线，边摸着墙面确认，边朝我的安全基地跑去…身后传来一阵阵充满恶意的笑声。 【出来啊，小瞎子。让我们来帮你治疗啊！哈哈哈…】 我蜷缩在狭小的橱柜中，这里是只有我知道的地方。大概是位于仓库中的右边角落，因为被各种堆积的杂物阻挡了视野，导致人们很难发现这里。 【快点给我出来！我们可是很没有耐心的！】 【算了，丽娜，那个小瞎子肯定正躲在某个角落吓得尿裤子了。我们去门口等着…等她出来，给她个惊喜…】 她们放肆的笑着，走出了仓库，但我无法判断她们究竟是埋伏在了门口，还是兴致全无的走开了。因此，我只能继续蜷缩在橱柜中，等待时间的流逝… ——————————————————————————————————————— 波兰—华沙 窸窸窣窣的声响打断了我的回忆——我意识到有人在翻动纸箱，是谁？是拾荒者吗？我不由得抱紧了自己任凭身体恐惧的颤抖着。这时一只冰冷的大手揉了揉我的脑袋，伴随而来的还有一股美妙的香气直冲我的鼻尖。 【我给你找了点食物，不知道你能不能吃…】 说罢他将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物体递到了我的面前，我迫不及待的抱住吃了起来。试着回想一下，上一次进食好像是在三天前，恰好在路边捡到了一块冰冷的面包。或许是自己吃的太快不小心噎到了，我剧烈的咳嗽起来，那个人轻轻的拍着我的背说到。 【慢慢吃，没有人会跟你抢的。】 【唔…谢谢…】 嘎吱嘎吱…生锈零件互相摩擦的声音。然后我感觉到他坐在了我的身边，虽然仍然和我保持了一点距离。而我也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脸颊微微变烫…我怯生生的向那个人问道。 【你…不吃吗？】 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那个人的回答支支吾吾的，似乎思考了很久才给了我一个答复。 【我…我吃过了。】 虽然抱有疑问但在饥饿感的驱使下，我放弃了最后的矜持。大口吞咽着温暖的食物，带来了极度安心的舒适感，令我几乎想要落泪。我曾经无数次在心里质疑，从未谋面的父母，为什么要让我来到这样的世界？但唯有温暖的食物，能让我暂时放下想死的念头，满怀感激的感谢自己还活着。 ——————————————————————————————————————— 半年前德国不来梅—布里孤儿院 不知道在橱柜里呆了多久，我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叩叩——是轻柔的敲击声让我醒来。随后我的耳边传来一声低语。 【你果然在这里。】 一直温暖的手抓住我伸向黑暗的手，然后贴向她的面部，手上传来熟悉的触感让睡迷糊的我瞬间意识到了这只手的主人。 【萝希塔…你来找我了吗？】 我正想说些什么，怀中突然被塞入了一小块面包。这是孤儿院每天发给我们的晚餐，可是她却一下子都给了我，带着她掌心热情而令人信赖的温暖。 【你好像一天没吃东西吧？肯定饿坏了。】 肚子咕咕的叫着，饥饿感随着萝希塔的话充斥了我的全身，真是奇怪，明明刚刚睡着的时候都没有感觉的，摸了摸不争气的肚子，我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说到。 【谢谢你！】 我几口就吃光了面包，萝希塔也跟着钻进了橱柜紧紧抱住了我。从她小小的身躯上传来了令人安心的温度。萝希塔用手轻轻擦去我嘴边的面包屑，她温柔的抱着我朝我抱怨道。 【要我说，你还是给自己起个名字吧，总是叫你的编号感觉怪怪的…特别是这种需要找到你的时候。】 虽然知道萝希塔出于好意，但我的心还是忍不住的一阵抽搐，许久我嘟着嘴故意做出不乐意的样子回答道。 【我觉得编号挺好的。】 其实真正的原因是孤儿院里那些欺负我的小孩告诉我，名字是父母赐予的，没有被赐予名字的话，即便自己起名，那也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名字。萝希塔或许是看我态度如此坚决于是打算换一个话题，她轻轻将脸贴到我耳边，语气激动的耳语着。 【对了，告诉你个好消息！妈妈说，我也可以进入美梦箱了！】 【什么！】 萝希塔的气息热热的呼在耳朵上，却让我的心如坠冰窟。我激动的挣脱了她的怀抱，死死抓住了她的肩膀。 【美梦箱…不要去！】 萝希塔似乎是被我的举动吓了一跳，过了会回过神的她才疑惑的问我。 【为什么？这里的其他小孩都想进入美梦箱的。妈妈说过，进入美梦箱，就能实现心愿了！】 【别信妈妈的话…那是个很可怕的东西…】 【为什么这么说？你又没去过。】 我轻轻咳嗽了一下，清了清嗓子语调沉重的劝阻到。 【我跟你讲过的，我之前不小心听见了妈妈说过的话…还有美梦箱里的小孩…那个时候叫的好凄惨…】 然而我的话很明显没有说服萝希塔，听着我语气沉重的解释，她只是咯咯的笑着答到。 【那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萝希塔钻出橱柜，抓住我的手，将我也扶了出来。我还想对她说些什么…然而萝希塔伸出自己的一根手指抵在了我的嘴边。 【不准你再说美梦箱的坏话了。你明明知道，我等这一天很久了。】 【可是…】 【你要是再说的话，我就生气了！】 我只好闭嘴，乖乖跟着萝希塔回到房间。 ——————————————————————————————————————— 波兰—华沙 我很快吃光了他为我准备的所有食物，满足的倚靠在墙壁上。吃饱的我开始好奇我身旁的人，他究竟是谁？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这些疑问一个个从我脑袋里蹦出来，但我很清楚他是一个好人，于是我不禁向他问道。 【你是从哪里来的啊？】 然而那个人却一本正经的朝我答道。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是保尔啊，你从哪来我就从哪来。】 听着那个人的回答，我忍不住笑了，捂着嘴我决定向他袒露事实。 【没关系的…我知道你不是保尔…那个人才不会给我买食物呢。】 我向着他的方向伸出了手，但能触碰到的范围都是坚硬的金属，没有柔软的部位。我只能极尽想象，才能构建出他的模样。那个人听完我的话沉默了很久才开口说话。 【…我从西伯利亚的荒野上来的。】 我不知道西伯利亚的荒野是什么地方，带着好奇心我继续追问到。 【那是在哪里？】 那个人也充满耐心的给我解答，语调温柔又亲和。 【距离华沙很远很远的地方，我坐着洲际列车才来到了华沙。】 【洲际列车…】 又是一个我不懂的专有名词，看样子在孤儿院的那段时间，我真应该听萝希塔给我好好讲课。注意到我的疑惑，那个人给我解释道。 【那是钢铁巨兽一样的东西，长长的车厢，就像一条龙…】 【哇，那它是怎么移动的？】 【在铁轨上，以非常快的速度奔跑。】 说完这句话后，他突然就不再说话了，我感到奇怪于是问道。 【你怎么了？】 过了好久他才开口回答我。 【我和我的同伴们，这些年一直在西伯利亚上的荒原上修筑铁轨。所以乘坐洲际列车的时候，心情非常复杂。】 虽然语气听起来没什么但是我却从中听出了淡淡的悲伤，他很难过吗？因为什么呢？我没有办法知道，但是从他口中说出的话里面我却因为一点被深深折服。那么长的铁轨都是由他们铺起来的吗？于是带着这个想法我向他夸奖道。 【好厉害…你们做了很伟大的事。】 【伟大的事…】 似乎被我夸奖的话震惊，那个人又是许久没有说话，沉默中他又用手揉了揉我的脑袋。 【说完我了，那你呢，你从哪里来的？】 我沉思了一下，决定向他托出实情。 【我从不莱梅的布里孤儿院来的，我正想办法回到那里。】 【孤儿院…为什么还要回到那里？】 【我有个重要的朋友还在等我，我要去找她。】 我摸了摸口袋，确认之前拜托萝希塔帮我缝进去的写着地址的纸条还在后，稍微松了口气。而那个人似乎对我的故事很感兴趣，他收回了揉我脑袋的手，一本正经的向我问道。 【那你可以跟我讲讲吗？】 我面带微笑给予了他肯定的答复。 【当然！】 ——————————————————————————————————————— 半年前德国不来梅—布里孤儿院 萝希塔前往美梦箱的日期很快就来了，我怀着沉重的心情约她最后一次在橱柜中聊天。萝希塔如约而至，我听着她轻盈的脚步声停在橱柜前，然后拉开门探着身子爬了进去。不出我所料，我听到了她的惊呼。 【…咦，里面怎么没人？】 萝希塔刚说完我便用力将她推进了橱柜，然后用扫把别住了门。 【对不起…萝希塔…我不想你出事。】 萝希塔爆发出惊人的哭喊声，橱柜的门在她娇弱的拳头下发出不甘的震动声。我退出了仓库，将门关好后，萝希塔的哭声也微弱了。大概在晚饭的时候，她一定会被妈妈找到的。带着歉意和恐惧，我摸索着，爬进了萝希塔房间中的美梦箱。等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已经不知道身在何处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冰冷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下一个实验体…萝希塔，年龄11，身高…】 冰凉的器械贴上了我的皮肤，心脏的每一次跳跃都那么灼热而紧张。 【鲁戈萨医生，这个女孩和信息不符，眼睛有问题。】 【…算了，别再来回折腾了。如果她的其他器官还正常的话，就送进去吧。】 送进去…送到哪里？说话的人是医生吗？他会治愈我的眼睛吗……？躺在冰冷坚实的板上，我不安的胡乱思索着。在之后的事情，我的记忆就混乱了起来。我无法理解他们对我做的事情，我只能感到无尽的痛楚…记忆中，无数针尖般的光芒闪烁着，在无尽的黑暗之海中放大、放大、再放大…痛苦的漩涡裹挟着我的身体，意识一次次剥离，唤醒，又再次剥离…如同反复扯开鲜血淋漓的伤口，永远沦陷于充满哭嚎的深渊…我拼命尖叫着、挣扎着…直到所有词语都失去意义，只有萝希塔哀怨的哭声在耳边回响以及一个我不知道的名字“露尼西亚”牢牢刻在了我的脑中。 等我能够清醒意识到身边的情况时，已经不知过了多久。身边的环境似乎也变了，耳边是机器剧烈的轰鸣，鼻腔里都是一股难闻的腐败味。这时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在我身边响起。 【喂，还活着吧？】 挣扎着爬起来喘着粗气我向那个声音的方向问道。 【…这是哪里？你是谁？】 【这里是那群白色疯子处理尸体的垃圾场，我叫保尔，是这里的负责人。】 【垃圾场…】 他的话令我感到疑惑不解因为他所说的东西离我实在是过于遥远但是身上的疼痛却告诉我这件事情的严重性，之后名叫保尔的男人便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像你这样实验失败的废品，都会被扔到这里来。我最近正好缺个帮手，看你还有口气，就把你捞出来了。】 还没等我完全理解，他便向我发出了第一个命令 【愣着干什么，过来帮我搬尸体。】 保尔说完便没有理会我，径直走开了，我只能根据他的脚步声追上。脚底的路况崎岖不平，我不时被什么东西绊倒。很快，保尔意识到了—— 【你该不会…是个瞎子吧？】 被这个男人说中，我的身子因为恐惧下意识的颤抖了几下，看着我的反应保尔怒吼道。 【不会吧，该死的，好不容易找到有口气的，还是个废物。】 他咬牙切齿的将我拎起来，连拖带拽的把我扔进了一辆车的后备箱。砰——车后盖砸了下来。…不知过了多久在我呼吸即将游离窒息的时候，后备箱才终于打开，我立刻贪婪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 【就这个，带走吧。】 尚不能理解周围的情况，几双手就拽住了我，粗暴的把我拖下了车。我本能的感觉到危险，于是拼命地挣扎，朝着上风口方向跑去。砰砰砰——身后传来枪响，还有保尔的惨叫声，但我不敢回头，只能拼命向前跑…… ——————————————————————————————————————— 波兰—华沙 然而幸运的是，我遇见了这个保尔。他不想伤害我，还给了我食物。我跟他说了很多很多东西，不知不觉我感觉我的眼皮开始打架，打了个哈欠我对他说道。 【这可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等我睡一觉醒来再告诉你吧。】 可能是今天的消耗太大，我感觉头昏脑胀，身体轻飘飘的，好像下一刻就要化身气球，飞上天空。保尔看见我犯困的样子贴心将我抱到了他的腿上。 【什么时候讲都可以，想休息的话好好休息吧。】 【嗯…只是有点累…】 我闭上了眼睛轻哼了一声，然而保尔似乎是注意到了什么，他突然撩开了我的衣服问道。 【你身上的这些痕迹是什么？看上去像是生病了…哦对不起，我忘记了你看不见…】 闭着眼睛我有气无力的答到。 【没关系的保尔…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我…先睡一会儿…等我醒了再说吧】 慢慢蜷缩起身体，我靠在了保尔的腿上，开始坠入沉沉的梦境。在即将睡着时，我想起还没有告诉保尔——我的名字是什么？ 【保尔…我叫萝希塔。这不是我的真名，但我也没有别的名字了。】 耐心听着我说话，保尔拍了拍我的脸颊附和道。 【那我就叫保尔，名字叫什么都没关系。你就是你，我就是我。】 听着保尔的话感觉到一片安心…我笑了笑，直到彻底被梦境包裹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