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小星星变奏曲》保尔间章

前言：当人形觉得自己已经没有意义以后，便会自行前往回收站等待回收处理。 西伯利亚—荒原。 西伯利亚生命线的轨道维修已经结束，人类监工马不停蹄的消失在了这片寂寥的荒原，丢下最后一批铁路人形在风雪中迷茫。茫茫风雪中，一个破旧的木质小屋里面，三个铁路人形正在对着未来默默沉思。 【…我们该去哪？】 不知道第多少次，一名代号590号的铁路人形对着小屋中昏暗的光芒喃喃自语。对着他的疑问，旁边代号为634号的人形摇了摇头，轻轻拍了拍590的肩膀。 【我只知道，我们要是再不离开，就要被之后过来的回收人员报废了。】 “回收人员”，这个词出自那些人类监工临走前的话语。大意是警告这些留下的铁路人形，如果不赶快找到下一份工作，就会被送去回收站报废。但他们已经在此地逗留数日，始终没有见到传说中的“回收人员”。但是现在对590号来说这些回收人员并不令他恐惧，对他而言，就这样报销反而是一种不需要动脑的选择。590号的头灯闪了闪继续说到。 【要是真的能被回收，也挺好，起码不用坐在这里思考该去哪。】 634号似乎对590号的回答并不满意，他转过身看向另外一位铁路人形，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我不想就这样被报废…你嘞，书呆子？】 被称作“书呆子”的612号铁路人形放下手里的书本，缓缓抬头。 【我在一本书里读到，如果你遇见了命中注定的那朵玫瑰，那么当你仰望星空的时候…会发现，满天繁星都是那朵玫瑰花的样子。】 被612号的话语所吸引，590号也转过身来颇有兴致的问道。 【玫瑰…是什么能破坏视觉模块的病毒吗？】 612号的头灯一闪摇了摇头解释道。 【关于玫瑰我检索了下，是一种对人形无害的植物。】 590号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但随后他又问道。 【那为什么能让星星变成玫瑰的样子？】 【我不知道，但我想找到答案。】 612号仰起头，看向漆黑的夜空。因为污染浓度过高，这里并不能看见星星，但听说很多年以前，这里的星星密集又明亮。但一直默默不语的634号似乎看出了612号的小心思，随即634号拉着590号步伐迅速的走向612号身旁。看着心事重重的书呆子634号询问的语气显得有些沉重。 【所以你是打算要走吗？】 【我准备明天就启程，一路向西，去到华沙。】 【华沙在哪里？】 612号拿出了一份陈旧的地图，从他们目前所在的位置一路向西，几乎要横跨整个大陆，最后才能到达华沙。两人看着地图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但高速闪屏的头灯能证明他们内心的震惊。过了一会儿他们俩异口同声的惊问道？ 【这么遥远！你这是打算沿着西伯利亚生命线走？】 【嗯，因为华沙是我能抵达的最远的一站。】 三人陷入了沉默，这时世界再一次只剩下呼啸的风雪声和枝头被雪压断簌簌声。不知过了多久，634号打破了寂静开口挽留到。 【别走了…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吧。太危险了，在人类的城市里面他们会对你做很可怕的事！你可能会对你看见的东西，感到失望的。】 【我知道…就算我能够乘上列车，去到华沙，我也大概率找不到我想要的东西…】 612号头顶的灯轻轻闪了闪，像是轻柔的眨眼，却又像离别时刻的伤感。 【但我还是想要去看看，毕竟我们生活的地方什么东西没有。没有星星，也没有玫瑰。我希望我被回收的时候，能在夜空中，看见玫瑰。】 虽然看不出来表情，但是两人已经看出了612号如钢铁般坚定的决心。 【如果你已经想好了…】 两只手搭在了612号的肩上。 【那么，就让我们一起度过最后一个夜晚吧。】 ——————————————————————————————————————— 第二天清晨 612号收拾好了自己少的可怜的行李，准备踏上前往列车站的路途。这时，634号突然拉住了他的手。612号回过头不解的问。 【怎么了？】 【612号这个送给你。】 634号将一个小包放进612号的行李里，612号知道那是634号闲暇时捡来的石头。看着那个小包他知道那是634号最珍贵的宝物。然而，现在634号将这宝物交给了自己，这是为什么呢？抱着这样的想法612号开口问道。 【你不是最喜欢这些石头了吗？为什么要给我？】 634号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帮612号背上了他的行李，当一切都打理完毕后他在612号身旁轻声说道。 【因为我和590号准备去回收站接受报销了。听那些人类监工说，这些石头在外面很值钱的，你一定能用得上。】 一时间612号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默默的站立了许久他转过身头灯闪烁了几下。 【谢谢你，我会妥善保管的。再见了两位。】 【再见了，612号。】 612号独自朝着列车站的方向走去，在行进途中，他回头望去——590号和634号的身影小小的，有点像两节探出雪地的枯树桩，不同的是，等到明年春天来临时，他们再也无法苏醒了。 ——————————————————————————————————————— …数天后，华沙中央车站。 612号背着行李走下列车，人们自然的涌向出口，朝着各自的目的地而去。只有612号驻足不前，他望向一边的乘务员有些紧张的开口问道。 【那个…您好。】 乘务员微笑着回头，然而在看清612号的样貌后，立刻露出了嫌恶的表情。之后乘务员上下打量612号似乎是在确认什么一样，但无论如何，乘务员最后只是语气冷淡的回复道。 【这位先生你已经下站了，现在我没有义务为你提供服务。】 612号的头灯闪烁了几下语气充满了歉意，因为他觉得自己惹乘务员生气了。 【我只是想问…在华沙的哪里，能看见玫瑰？】 乘务员对着612号翻了一个白眼。 【玫瑰？麻烦你自己上网搜几张图片看吧。】 乘务员说完便自顾自的离开了车站，留下612号在空荡荡的车站中。看着已经空无一人的站台，612号开始喃喃自语。 【我想找的，是真正的玫瑰，能让我在仰望星空时回想起来的玫瑰…】 在反复的呢喃中，他缓缓朝着车站外走去。 ——————————————————————————————————————— …一段时间后，华沙郊区。 612号颓废的坐在街边，他已经寻找了数小时，但所有接受他询问的路人，都以不屑或嘲讽的态度回答。最终，612号艰难的得出了结论——这里没有玫瑰。 【…我早就应该想到了。书中的玫瑰那么娇弱，需要玻璃罩子来阻挡外界的伤害…那样脆弱的存在是不可能生存在现在这个世界的。】 612号脚下的街道正散发着恶臭，混合了腐烂的食物，发酵的粪便和其他难以分辨的味道。街上的行人们形容枯槁的走着，像没有目的地的行尸走肉，不过是徒劳的活着罢了。612号低垂着头，常年在污染区工作的他，素体也早已千疮百孔，或许在旁人眼中，他也不过是行尸走肉的一员。612号感觉到自己的内心一阵抽搐。 【这里没有玫瑰，我能够去到的地方，都没有玫瑰存在。】 他抬起头，仰望夜空，颈部的零件发出生锈的噪音。然而混沌黑暗的夜空，什么也没有。 【这里…也没有星星。】 612号的头灯在瞬间灰暗了。过了许久，他终于做出了决定。 【…我想做的事，都做过了。那么，我也该去回收站了。】 612号沉重的站起来，步伐沉重的朝着华沙的人形回收站走去。 ——————————————————————————————————————— …华沙人形回收站前。 612号开始进行素体检查，看着惨不忍睹的数值，回收人员忍不住的皱眉。 【…这样的破烂，回收了都没有什么用啊。】 看着回收人员嫌弃的表情，612号只能开口道歉…因为他没有办法做出道歉的表情。 【…抱歉。】 612号一动不动的站在检测仪器前，回想着出厂后和同伴们一起维修铁路的日子。那些时候他经常盯着仿佛没有终点的铁轨尽头，思考着什么东西会从上面行驶而过。在今天，他得到了答案。他乘坐着如同钢铁巨兽般的列车，从耗费了无数铁路维修人形才修建起的轨道上飞驰而过。然而他心潮澎湃，却无人问津，因为列车上没有人知道，也不想知道这些铁轨究竟是如何修好的。一声呵斥声将他的思绪打断。回收人员用手砸了砸612的身体命令道。 【喂，破烂，把手臂抬起来。】 【好的。】 顺从的举起双臂，612号的视线越过回收人员的头顶，看见一个小女孩跌跌撞撞的从巷口跑出，摔在了泥泞的街面。小女孩脸色苍白，似乎有些营养不良，瘦弱的身躯裹在肥大的旧衣服下，像是稍微用力就能捏碎的枯花。 【有人受伤了。】 612号的话语令回收人员心不在焉的回头看了一眼，随后他继续进行着手头上的工作。这时几个街头混混模样的人紧跟着从巷口追出，嘴里骂骂咧咧的揪住了女孩的头发，将她往黑暗的深渊中拉去…612的头灯一闪，他看向回收人员说道。 【那个女孩…需要帮助。】 然而612号得到的是回收人员冷漠的答复。 【别多管闲事！你反正要被拆了，何必管那么多？】 612号沉默的望着那个女孩哭喊求助，娇小的身体在肮脏的地面上留下了扭曲的痕迹。这个脆弱的小生命，犹如玫瑰花一样，即将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玻璃罩外的坏东西伤害。612号头灯一闪…他轻轻推开了回收人员，走向了回收站外。 【你怎么回事？！】 被推开的回收人员下意识的想要阻拦612号，但是当他看到612号手中的扳手和他高大的身躯时，阻拦的手又自觉地收了回来。612号的头灯高速的闪动了几下。 【抱歉，我暂时不想接受回收处理了。】 说罢612号转身离开…过了一会儿回收人员聒噪的骂声从身后袭来。612号却头也不回的朝小女孩走去。 ——————————————————————————————————————— —昏暗的小巷中 靠着扳手和坚硬的素体，612号赶走了那几个小混混。小女孩茫然的坐在地上，像是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过了一会儿，小女孩似乎察觉到了612号的存在她怯生生的问道。 【你…你是谁？】 小女孩踉踉跄跄站了起来，那双纯净美丽的眼眸没有焦点，也没有神采。…612号思考着，该如何向一名幼年人类说明自己的身份。然而没有等612号思考清楚，小女孩便又继续开口说道。 【保尔？是你吗？】 听着小女孩口中的名字，612号似乎注意到了什么，看着小女孩那没有光彩的双眸他心想。 【保尔？她看不见我的样子吗？】 小女孩呼唤着，摇摇晃晃的朝612号走来。她伸出的手是那样柔弱而焦急，仿佛急于抓住生命中最后一道光，不让它消逝…612号犹豫片刻，轻轻向小女孩伸出了扳手，让她抓住站稳。抓住扳手后，小女孩的语调有些颤抖。 【你怎么不说话？保尔…是你吗？】 612号沉默了许久，最后他俯下身子朝小女孩点了点头回复道。 【是我，保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