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成为傻子的前提得先是个人

跟在后面走了一路，烈日灼心，宁谷阳明显有些吃不消了，可环顾一周后发现，表面看上去瘦弱的一家子里，只有他在气喘吁吁，行路以来的表现连孩童宁宝都比不过。 他咬牙机械性地交叉抬起双腿，再往前走，一片黄沙连着黄沙，无穷热浪卷动热浪。 “还有多久啊？”宁谷阳擦去淌下来的汗水，终于坚持不住停了下来。 “我也不清楚，不过我相信只要往前走，总能找到出路，走出这片沙漠。” “……” 话虽如此，但按照这种一直走下去的说法，怕不是他们一家得完成第一个用脚步丈量土地完成环球旅行的人物。 当然，前提是宁谷阳脚下踩着的确实是一颗圆溜溜的星球。 “歇歇吧，正好我有点累了。” 精神抖擞、脸不红气不喘的祖母突然说累了的祖母，宁谷阳对此表示存疑，尤其后者在他看过来时亡羊补牢般捂了捂胸口。 “……” 不知道为什么，这几日他被看扁的次数好像格外多。 再一次清晰认识到拿了弱鸡角色的宁谷阳，想要证明自己能干的决心更加膨胀。 一轮新月沙丘的阴凉处，六人接力传递最为宝贵的财物——最后两壶装满水的毛皮水囊。 尽管每个人都只润了润唇，原本鼓起的水囊完成一轮传递后，仍然与众人期望相反，固执地瘪了下去。 “这样下去可不行。” 看着身后逐渐缩短的阴影，宁谷阳开始绞尽脑汁回忆有关沙漠的知识。 他其实一直知道自己不是一个聪明人，正因如此，就算来到处处符合大众印象中“落后”的古代，心里也没有高人一等、懂得更多的心态。 毕竟真论起人生经历与知识，没有了电，就是把编程耍出了花也没有半点用武之地，何况他是一个不会编程的文学知识都忘得干净的学生。 城市的生活让宁谷阳忘了土地的厚重，他能够清晰知道哪种西瓜更好吃，哪种肉类更有嚼劲，但说到如何种西瓜、让他去杀猪割肉，他又一头雾水，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睁着眼想了半天没有半点头绪，迎面的风把眼睛吹得干涩，本以为作为本地人能够规划更为清晰的母亲与他站在同一起跑线，这下真就变成一家人。 没有目的地不是问题，当务之急是得找到可供饮用的水源。 有了水，哪怕生活在沙漠里，也没有那么不能接受。 “蛇，蛇！” 初生牛犊不怕虎，小小宁宝不怕蛇。 不知道是个人天赋，还是这个世界的小孩都是如此剽悍，宁宝眼疾手快弯下腰，再次抬头，手里便多了死命挣扎的猎物。 “这不是蛇，是蜥蜴，别往你程姐姐那里走！” 为心爱之人献上猎物的炫耀被老妈子紧急叫停，宁宝耷拉下嘴，只好退而求其次，往宁谷阳这边走来。 细长的尾巴宛若蛇类，旁边生出的四条瘦瘦的腿与他从前在电视上看见的没什么不同。 再三欣赏过后，眼神透露些许不舍的宁宝放蜥归沙，目送它拼命拨弄四条腿的身影融入黄沙之中。 世界就是这样，环境哪怕再艰苦，生命自会找到出路，即使身处荒芜，仔细观察，还是能够找到闪耀的花朵。 宁谷阳被蜥蜴上了一课，还沉浸在感动之中，突然心念一转，冒出一个想法。 沙漠里喝水的不止有人类，这种小蜥蜴暂且不提，如果存在骆驼之类的生物，跟着它们说不定能够找到水源。 还没说出口，仁慈的老天仿佛接收到了他的信号，施展心想事成的魔法，戏剧性从沙丘另一侧窜出两匹慢慢悠悠的生物，只比地球上的骆驼样子多出头顶的一对犄角。 “这是什么？” “这……我也不认识。” 以往居住在京城的宁家人与宁谷阳一样，同样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奇异的生物。 “算了，死马当活马医。” 宁谷阳把自己的想法与其他人说完，暂时没有其他看上去更为可靠办法的情况下，很快，全家人都对此表示赞成。 再一次背起行囊，堵上全家人的命运，一行六人隔着一段距离尾随两头异兽。 万幸上天没给他们一家成为干尸的机会，在水囊里的水耗尽之前，终于在两座沙丘之间见到了心心念念的水源。 以及附带一栋外表看上去有些陈旧的无人建筑，算是个意外收获。 越过沙丘，一方清潭见不到底，如一块翡翠嵌入金黄沙漠。有水便有生命，高低植被环绕潭边，在荒芜大漠之中，营造出一方桃源。 取名为“角兽”的异种对清泉旁生出的植物嫩枝大肆劫掠，被嫌弃的宁谷阳跟宁宝呆在一起看管行李，其他人到两层小楼里进行简单收拾工作。 几乎转瞬之间，水有了，暂时生活的地方有了，连坐骑都送了两匹，如此顺畅到不自然的好运，反而让宁谷阳内心警铃大作。 可是，除了接受的时候提高警惕，他想不到其他的应对方法。 他连同这一大家子的命运在老天面前，就是手里任由搓揉的面团，没有半点反抗的余地。 “这里有封书信诶！” 宁安身影带起烟尘，从二楼房间冲到阳台，兴致勃勃对楼下人挥舞手中信件。 「我本大漠逃犯，蒙上苍保佑发现此地，居住十余载，一朝离去心念不舍。此地水食皆备，来者可用。泉甘可饮，米肉可食。如此接续，不负后人。」 “原来是流放前辈特地留下资助后人的馈赠啊！” 沙漠里太阳落得极快，眨眼的功夫刺人光线消失，安详黑暗笼罩清潭周围。 宁家人来不及完全收拾落灰的房间，干脆在楼外生起火堆，等明日收拾妥当了再住进楼里。 “也不知道ta是男是女，走了多久？” 火光照着宁祖母，将她脸上的皱纹刻画得更深了些。 她抱着宁宝，手掌轻轻在后背拍动。 “管他呢，既然信中前辈没有留下名姓，想必就是为了相逢即是缘的命运巧合。我们今后若是离开，同样可以学ta留下东西，帮助可能的后来者，这何尝不是一种福缘呢？” 宁安望向天幕，黑夜衬托下的星光闪烁，格外引人注目。 “他又发光了诶！” “嘘。” 宁祖母用手指示意宁宝降低音量，不要吵到一旁手臂撑住脑袋昏昏欲睡的宁哥哥。 同样辛劳了一天，精力垫底的宁谷阳再一次成为宁家人最早进入梦乡的那个。 众目睽睽之下，他周身亮起浅浅光芒与火坑里的火焰一道，似有呼吸，一深一浅地闪烁着。 京城里无人不知的“傻子”宁家子到了荒漠，在原初的天地怀抱中卸下从前家人为其刻意呈现出的伪装，伴随六颗舒缓的心脏律动，显露出自己原本的模样。 他不是傻子，只是恰好不是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