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大梦归途

朱恒把人像轻轻放到地上，动作说不上恭敬，但也存了几分敬意。 木像无脸，唯有正中嵌了一颗琉璃，配合周边天然生长的环绕木纹，仿佛是无面上长出了一颗眼睛。 “缘因花不会那么快出现，定是你这城中有人引来了西山主的视线。” 朱恒若无其事抱起手臂，边说着话，边悠哉悠哉走起来，越过老国王，在他身后藏不住情绪的太子站定，轻声道：“太子殿下，这东西，你应该很熟悉吧！” 此言一出，结合先前说过的话，殿内几人都不是傻子，稍微动动脑子联想一下，事情真相就差不多全部出来。 此次灾祸之因不止是庇护沔都晴光罩的突发破碎，不知被西池太子带入城内存放多久的西山主神像更是扮演着吸引西山主视线的重要角色。 往常平日里，晴光罩充当神像与西山主视线交错通道内的朦胧迷雾，干扰后者的正常到达。 而晴光罩消除后，没了云层遮掩，这片土地就这样不着一物的全然暴露在西山主监察天地的视线中。 啪。 其他人还没什么动作，站在太子身前的老国王突然转身给了他一巴掌，猝不及防之下，太子被扇倒在地，惊得一旁预备看戏的朱恒往后稍稍退了一步。 “父王，儿臣知罪。” 等过了最初懵劲后，太子迅速从地上爬起，没敢站起来，依旧保持跪着的姿势。 这时候他倒没说出什么“这不是我的东西，或被人诬陷”推脱责任的话，毕竟来者是父王看重的国师朋友，不说身份，单单是那些神奇的术法，太子也没有把他们骗过去的信心。 在心中迅速权衡利弊后，他果断选择了实话实说。 他有小蠢，幸无大傻。 这也是老国王屡屡责备却依旧没有生起换太子意思的原因所在。 “父王，我是真不知道这个东西古怪啊！” 太子用背顶住老国王的击打，涕泗横流说不上，但也一把鼻涕一把泪哭丧着脸，“我要是真知道它的诡异，怎么可能会把它放在库房，还准备找时间送给国师呢！” 一听到还有自己的事，原本对殿中热闹视若无物，蹲在地上观察神像的国师陆呦站直身子，对国王说道： “若不是有我这两位哥哥提醒，我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知道神像在城中的消息，连我都不知道的东西，想来太子是如他所说的真不了解。” “事已至此，责备无益，不如让太子处理城中瘟疫，以戴罪立功之举，陛下以为如何？” “既然国师都如此说了，就按国师的意思办吧，”老国王愤愤给了跪于地的太子一脚，踢散了他束发的羽冠，“你这逆子还不快向国师道歉行礼！” “多谢国师多谢国师。” “好了，多余的话不必再说，太子还是赶快想想如何安置城中剩余百姓吧。” “是是是，我现在就去。” 话一说完，太子便捡起一旁掉落的玉质发冠，匆忙把披散的头发归置一处，勉强算弄了个观赏性低但实用性及格的发髻。 老国王看着他背对众人踉跄走出大殿的身影，深深叹出一口恨铁不成钢的郁闷之气，“只能期待时间的雕琢，我是没什么办法了。” 帝王无情，老帝王却念旧情，毕竟眼见长大的孩子，心中年轻时紧绷的底线也像覆盖躯体的皮肤一样，逐渐松软下来。 “国师，这神像的处理……” “烧了吧，看着心烦。” 研究半天得出就是一块普通木头的结论，陆呦看见它就心浮气躁，既然没什么功用，干脆一把火烧了拉倒。 “嗤，”杨眠与朱恒默契笑出声，本以为成熟稳重些的人还是会因为自己脾气耍小孩子性子，不禁摇头反驳道： “非也非也，世间向来请神容易送神难，你既把人请来，怎好把祂搁置一旁不做理会呢？你若不想今后此地日日生灾，年年大患，烧掉这类的话就别说了！” “这——” 老国王惊出一身冷汗，对灾啊祸啊的词语已经产生本能刺激，听不得这些词语。 “对对对，国师，”老国王急忙说道，“要不还是按两位仙师的意思，设个道场去供奉神像？” “单独建造就不必了，”杨眠说道，“西山主不像我们这些仙神，没那么多供奉讲究与要求，只需找个闲置的房间摆上神像，日夜燃香，祭拜即可。” 不用大费周章建造新建筑当然符合老国王心意，如今都城周边不成样子，连联系全国各地的人都凑不齐，他还怕一道命令下去，激起民众怒意，起兵反了他这个老国王呢！ “那国师？” 到底陆呦才是西池国国师，若他不同意，想来两位仙师并不会与他这个人间小国的国王站在一处。 “就按两位哥哥说的意思做吧。” …… 玉蟾归池，金乌衔枝。 没有遮挡的大地在烈阳照耀下迅速升温，回复到平日水平。 但阳极生阴，阴中含阳。 若是高空掠过一只鹫鸟，翱翔于没有水汽云层遮挡的天际，运气足够好就会在广袤瀚海中，发现一颗宛如碧玉的明珠清泉。 清泉水潭虽然不大，千百年的岁月间却从未断流消减。 哪怕同样存在于大漠里源自雪山之巅的大河已经枯竭，河道被沙粒掩埋，消亡在历史中，它依旧青翠，依旧庇护着遇见它的每一位幸运儿。 无名水潭边。 早起的宁家几人麻溜收拾好昨晚铺开的行囊，简单用过早饭后，继续昨日未尽的两层小楼整理任务。 有事情做的大人各个重担在身，拥有生活奋斗的方向，留下无人陪伴的宁宝确保在视线之内，被安排呆坐在仍未醒来的宁谷阳身边，瞪大双眼紧盯男人合上的眼皮，一时说不清是谁在照顾谁。 宁宝虽小，可对眼前大哥哥的奇异之处已经见怪不怪了。 有记忆以来的生活里，她总是能从姐姐或者身边人嘴里听见有关这位哥哥的各种消息。 她对于这位哥哥的好奇心很大，却总被母亲用零嘴无情扼杀。 孩童向来喜新厌旧，藏不住事情，也记不住事情，久而久之，好奇心燃燃灭灭，心底只留下个个“古古怪怪”的印象。 要不是家中突变，说不定她这辈子都不会和这位宁哥哥有多的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