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不穷富生

“唉。” 晨光初照的小楼内一阵唉声叹气。 昨日还承载欢声笑语的希望之家，不过一个夜晚就变成了哀叹连连的霉运处所，天差地别的形势变换之快，让人不禁怀疑是否因为擅自住进小楼冒犯了盘踞于此的主人，所以惹得潜在鬼怪生怒，抽干沙漠里最为稀缺的水分，以示威严与惩戒不端者。 “大家别太沮丧了，”宁家目前的主心骨宁母开了口，“这处绿洲本就是意外寻得，哪怕消失好歹也帮了我们一程，况且比起无用的哀叹，此时更重要的是下一步计划怎么做。大漠戈壁，我们最多还在这待一日，如果明日水潭仍是如此，就得收拾东西考虑往哪走了！” “事不宜迟，打铁趁热，我觉得我们还是现在就收拾收拾东西准备离去吧！” 开玩笑，此时大白天不走，难道等到夜间摸黑逃离吗？其他人不知道，宁谷阳可是亲眼看见水潭下东西的。 说不定水潭以及一旁的小楼就是两个怪物故意弄出来引诱落难者的陷阱，做的是守株待兔的打算。 退一步讲，就算水潭复原如初，已经见识过怪异的他怎么敢让一家人心安理得住下来？ 权衡利弊，比起布满未知暗雷的庇护所，他还是觉得天然大漠中的简陋住所更为适合他们一家子。 意料之外的对象冷不丁出声，早先在水坑边站了半天表面上没看出几分门道发表见解的人此时却催促家人离开，让人很难不去探究他是否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多年实操下来的信任让宁家人对宁谷阳在危机方面的建议称得上“盲从”的程度，这也是他先前在大漠中决定方位少有人反对的主要原因之一。 不过信服归信服，毕竟前面还缀了个“盲目”的称号，心底的疑惑，眼里的好奇没那么容易一时消掉。 顶着时不时撇来的眼神，宁谷阳心中打起腹稿，一边想一边说道： “我也是冥冥中有种预感，它告诉我如果我们继续再待下去，恐怕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话一出口，宁谷阳自己都有几分愣住了，编造出来的蹩脚解释令他心里生出一股烦躁。 无名精怪来得异常，来得突然，来得猝不及防，宁谷阳不知道该不该说，更不知道怎么去说这件事。 匆忙之间找不到完备的理由，他只好跟前世小说里写的一样，把一切难以解释的东西通通推给神兆预感。 遵循“命令”的宁家人本来如往常一样没指望听到什么回答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没成想突然得到一句解释，结合“宁谷阳”自小以来的奇异表现，离谱之中好像又没那么荒唐，对话语的信赖程度比说出话来的主人还要高出一大截。 “我……” 宁谷阳想接着往下圆一圆，却突然停住了说话动作，深邃眼眶中的瞳孔都因为门外意料之外的来客向外微张几分。 此时大摇大摆走进来的精怪全身上下最为醒目的标志是头顶与脖颈的一金一银，赫然是他先前看见潭底石兽旁的两位。 其他人却依旧做着自己的事，来来回回在大厅内走动，不时穿过两怪虚影，并未对两位怪模怪样的精怪感到惊讶，明明生在一个空间，却好像隔了两个世界。 宁谷阳也想像宁家人一样对两怪的到来熟视无睹，但他那双眼睛却好似生在界域间隙，把宁家人与怪物都能看个清楚仔细。 原本顺滑的谈话一时中断，整个屋子里扯布收碗的杂音把空间衬托得更加安静，让宁谷阳余光瞥见包括精怪在内的屋内人视线全都向他看齐。 “我……” 宁谷阳故作流畅转过身，避免与落在身上的视线正面接触。 他怕自己控制不住表情被精怪发现从而演技露馅。 可山不就我，我去就山，宁谷阳装模作样心里祈祷怪物快点离去，怪物却对准他的后脑勺步步紧逼，来到他身前，就差把抬起来的手指插进宁谷阳眼珠子里，脸上藏不住的戏谑让宁谷阳恍然大悟，原来对方早就知道自己能够看见他们，刚才所做只是为了确认，顺带戏耍他一顿。 “出去说话？” 他辨认出了金砖怪的唇语。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宁谷阳点头，跟在两位身后出了小楼，在一处矮树树荫下停住。 风静叶定，树下一人的心境却并不平静。 “怎么称呼？” 秉持伸手不打笑脸人的良好品格，宁谷阳主动开口想要打破僵硬的气氛。 “永不穷，”头顶金砖的汉子指了指身旁无意高冷浑身散发寒光的那位，“他是富一生。” 永不穷，富一生，还真是与其外貌十分贴切。 一个头顶金砖，一个脖挂银球。 层层叠叠的树叶间漏下的太阳光照在金银光滑表面，反射出的双色璀璨让宁谷阳几乎睁不开眼，把自己介绍出去后，开始有些活络的气氛跟着对方一人一句哦哦之后再次冷淡下来。 “你们……怎么知道我能看见你们的？” 左手边站立的永不穷闻言一笑，露出与头顶金砖无异的金牙。 “我还以为你不会问了！”永不穷突然变得有些高兴，收下来自富一生手中的一颗银球，“既然你问了，那就先听我讲个故事。” 没有天地初开，没有混沌渐生。 只是不知道从何时起这方水潭里突然有了两股类人的意识，他们互相陪伴，虽然离不开水潭范围，但长久时间以来，彼此陪伴度过了漫长岁月。 直到某天烈阳之下，一位头顶金光的老法师拄杖而来，找来一块巨石日夜雕刻，时不时对水潭自语，好似与人交谈。 三月之后，石块变为石兽，法师好像耗尽全部心血，石兽入水，法师也于潭边坐化，变成一具枯骨，不消一月，便尘归尘土归土了。 鲸落物生。 老法师离去，换来潭中两股意识的新生，他们惊讶发现原本限于水潭的活动限制消失了。 白云苍狗。 从水潭到世间，再从世间回归水潭，岁月让新奇劲头过去，只剩下再没有能看见他们的人的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