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静海的微风

蓝色光环号飞船离月球大约还有7天的航程，张参的历史课也讲到了最为神秘的年代。之所以说神秘，是因为这段时间中有很多的历史之谜。 第一个历史之谜是关于包裹体技术的。在包裹体出现以前，亚云子装置需要安装在一个直径大约1公里的巨大球体之中。在2050年包裹体出现之后，亚云子可以被安放在篮球大小的壳体之中。这个进步是巨大的，其影响是深远的。 能源装置的小型化一直是人类梦寐以求的目标，从蒸汽机到内燃机，从核电站到核电池，从聚变电站到聚变仓，都是人类科技进步的伟大象征。自从出现了“包裹体亚云子”装置，人类得以将亚云子的能量应用到移动的装备之中，也才能将亚云子从地球运载到了月球和火星，才有了“第三新家园”和“零号新家园”。 如此重要的技术进步，目前都无法确定是否是人类自己研发出来的。是不是如张参等人猜测的，从火星人的黑蛋技术中得到的启发？这仍是一个谜。 第二个历史之谜是关于亚云子发动机的。在美国人发明亚云子发动机之前，亚云子装置一直是被当作能源装置使用的。亚云子产生的高能辐射是源源不断的能量来源，虽然人类至今还无法解释这股能量具体来自哪里，但大概知道是来自“别的空间”的能量，至于这个“别的空间”究竟是哪里，连得了星际诺贝尔物理学奖的教授也还说不明白的。 亚云子的另一项应用是“亚云子能量护盾”，也就是通过磁力装置弯曲亚云子发出的高能辐射构造出“高能量屏障”。其用途在保护人类新家园免受宇宙辐射，以及隔绝地球时代核污染水汽循环。这个能量护盾也还是没有超出对“亚云子空间能量”直接应用的范围。 而亚云子发动机是不同的。曾经有一种亚云子发动机的设想，是利用亚云子能量替代核聚变能量，直接用亚云子辐射驱动飞船前进。但这种飞船最终并没有被造出来，因为这种飞船更像是一个武器，“炮管”只是依靠武器发出的“后坐力”前进而已。很难想象多艘“辐射后坐力”飞船组成舰队的样子，它们只能排列在相同的平面，保持在相同的方向，稍有不慎便可能把旁边的飞船击毁。 2058年，美国人突然地发布了一款亚云子发动机，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发动机，它并不依靠喷射工质和反作用力推动飞船前进。也不是无工质发动机，利用磁热效应将热能直接转化为机械能推动飞船前进。这个亚云子发动机是划时代的，是利用亚云子对空间的作用力，将飞船一点点从a空间挪到b空间，积少成多，便将飞船从空间中的A点带到了B点。按照科幻片里的说法，这是一个“曲率引擎”。 如此神奇的发动机，到现在也还有很多说不明白的地方，美国人又是如何用神经网络控制亚云子激发的引空力的，为什么一个亚云子包裹体装置连上了美国人的AI控制软件，就能实现对空间的控制，难道亚云子是有思想的吗？这也是一个谜。 第三个历史之谜是关于元爆的。究竟是谁将一颗亚云子带到西太平洋，用一个小型核武器轰击包裹体外壳上最薄弱的一个点，导致包裹体破裂后引起灾难性的爆炸，加上后续一系列的连锁反应，最终将地球环境彻底摧毁了。这样慎重的罪孽，到现在也还没有找到凶手，毫无疑问元爆的罪魁祸首便是人类历史上潜逃时间最长的罪犯，但我们现在仍不知道是谁。这还是一个谜。 第四个历史之谜是关于亚云子的发现者的。这个问题，东方古国和美国人都闭口不谈，其他国家自然也就无从知晓了。这或许永远是一个谜。 姚依思喜欢这些谜题，更喜欢解开谜题。谜题的难度，决定了解开谜题之后的快乐程度。在火星家园的时候，每当遇到了高难度的谜题，她便要去找哥哥。 她喜欢坐在哥哥自行车的后座上，迎着海风，张开双臂，让雅典娜海面吹来的微风，溜过纤细手指的指缝，穿过她乌黑靓丽的长发。当哥哥骑累了，他们便坐在海边，有时候也踏进冰凉的浅滩里，追逐嬉戏。 微风能给她带来灵感，而这样的微风，在这艘蓝色光环的飞船里是找不到的。这样的微风，全太阳系只有两个地方拥有。一个在哥哥那边的“雅典娜海”，另一个在她即将去往的“嫦娥海”。 嫦娥海是在2056年月球基地扩容后出现的，那时人类将包裹体亚云子装置带到了月球，便在月球静海的中央竖起第一座“亚云子能量护盾”，在护盾的保护下，人们将静海蓄满了水，从此以后，人类在地球之外拥有了一片海洋，这片海洋用了东方古国起的名字，叫“嫦娥海”。 “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在月亮天宫里的寂寞嫦娥，等待了千年万年，终于有了一片真正的碧海蓝天了。 姚依思依赖身后那片海，向往前方那片海。她想坐在海边，把脚伸进微凉的海水之中，让微风，溜过纤细手指的指缝，穿过她乌黑靓丽的长发，留下一些灵感，让她破解了这些历史谜题，哪怕是其中的一个也好呢。 但有些事是急不来的，除了等待没有更好的办法。 最近在讲课之余，张参重新拾起了读大学时养成的一个爱好。之前他忙于工作和各种事情，没有可以浪费的时间，没有可以等待的时间。 他要感谢在“蓝色光环”号上的时光，使他从各种琐事中脱离了出来。好比很久很久之前的人们，登上了没有通信信号的飞船，可以有“合理理由”与世界断线几个小时，而不必担心布置工作的老板可能来了电话。 等待的时候应该有微风，张参也是这样认为的。他浪费了一个小时，将一首喜爱的英文歌做了新的翻译： Homanyroadsmustamanalkdon 远道且长 Beforeyoucallhimaman 何日唤君 Homanyseasmustahitedovesail 寄思白鸽 Beforeshesleepsinthesand 独卧沙溪 Homanytimesmustthecannonballsfly 弓失疾飞 Beforetheyareforeverbanned 持辔缓步 Theanser，myfriend，isbloingintheind 托风问君 Theanserisbloingintheind 微风吹兮 当做好了一切准备，便可安心等待。即便道路漫长、时光悠远，终究是能等到未来的自己。等待对于一个人是如此，对于一个国家也是如此，对于全人类也是如此的。 在2034年，中国就提出了“火星移民计划”的倡议。但这个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计划，一开始并没有得到国际上的响应，一直等到2050年才获得了超过100个国家的支持。 老人们是懂得等待的，按照他们的说法，2034年甲寅年有“东方之春”的象征，代表了新生和蓬勃发展的潜力。甲寅年包含了阳木和阴土的属性，这意味着这个年份既具有生长的力量，又有稳健的基础。有一本古老的书，叫《山海经》的，其中也有记载，甲寅对应着东方，是龙的方位。似乎有龙在东方之春中要腾飞的意思。从春天到夏天，再到秋天，都是需要时间的，急不来的。 越接近终点，张参一行八人的心里就越发的焦急起来。在上完了总共七次亚云子历史补习班后，他们对于是否能完成任务，多了一层顾虑。陈零初部长从周秘书那里得到了一些信息，因此他特意安排了一次临时会议，会议的目的主要是破除大家心里对即将要打交道的对方的顾虑。 “大家好，这段时间大家都很辛苦，除了要准备与地月联盟的沟通，还要上学习班。现在学习班暂时告一段落了，大家也对亚云子诞生时期的历史有了更深的理解。我想听一听大家对接下来要进行的“火星考古成果汇报会”的想法，大家畅所欲言。”陈零初部长坐在新闻中心办公室里的影像以及他一贯平静的声音，通过先进的量子通讯系统传到会议室中央的投射仪中。除了投射的身型被缩小了一半之外，其他各方面已经很接近现场会议了。 “我觉得没什么问题，起码地月联盟是会参加“寻找郑和”的行动的。”章二海快人快语。 “与地月联盟合作或许简单，但与木土联盟合作可能会遇到困难，如果木土联盟不配合，让我们进到他们之前在地球的一个基地，那么行动目标是很难达成的。因为根据张院长的分析，这个基地之中很有可能藏着发现者的秘密。”陆万补充道。 “如果联盟委员会多批准给他们几个亚云子，估计谈成不是什么问题。”姚依思这样说。 听到姚依思谈起了亚云子贸易谈判，这是司马易擅长的领域，因此他接着姚依思的话说道：“地月联盟一直希望能获得额外的亚云子配额，在地球上也建上几个新家园，就能有效缓解月球拥挤的问题。至于木土联盟，虽然行星加速器试验已经成功，据说已经找到另一条维持亚云子稳定态的技术路径，但毕竟还只是在试验阶段。即便试验成功，达到小型化，肯定也还需要时间。因此木土联盟对亚云子的需求仍然是很大的，特别是双边关系紧张后，火星联盟中断了亚云子贸易，仅靠他们手里现存的亚云子装置，是远远不能满足其发展需求的。现有的亚云子装置如发生故障，缺少了火星联盟提供的维修服务，他们自己也是搞不定的。因此我认为，恢复亚云子贸易，适当增加亚云子配合，确实能起到缓解冲突、达成合作的目的。” 等前面几个人都讲完了，米教授就有点坐不住了，他举手要求发言。米其无已经85岁了，比陈零初还大了快10岁，因此陈部长对米教授也很是尊重，见到米教授站起来，陈部长连忙也站起来说道：“米老，看您身体还是那么棒，我就放心了。这次劳烦您公差，也是没有办法，其他人都不如您了解古文字的，而果真能到地球考古，古文字是少不了的，非常重要的。你有什么话，尽管讲，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米教授听了陈部长的话，心里很舒服，心想：“到底是部级领导，说话就是不一样的。”米教授整了一下衣服，向陈零初挥手致意，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笔记本，翻到中间的样子看了一眼，又翻回本子的前面，紧张而激动地说了起来：“感谢陈部长，感谢组织的信任，能为联盟做一点事情，是我的荣幸。关于大家谈到的几个问题，其实这几天我都有想到了，刚才我翻了一下本子，我看基本上是一样的。其实啊，他们配不配合的，我觉得也没有那么重要，我看我们自己去地球，也能把事情办了。至于如果在考古现场遇到了古英文，我想也不成问题的啊，我的古英语水平已经达到专业六级了。”说到此处，米教授有点神气活现，本来他想找出那个六级证书给大家展示一下，可惜没有带来，他看大家并没有什么羡慕的眼神，觉得奇怪，停顿了一下，接着说：“怎么？你们不知道古英文六级的用处吗？有这个证书，说明80%的英文史料看起来就没有什么问题了。我知道你们肯定觉得有AI翻译机器，人是不用学习外文了，但是这个AI它也不一定懂古英文的嘛！那时候的语法是很复杂的，词汇也是跟现在很不一样的。不是我吹牛啊，有这个六级证书，在古代找工作是很吃香的呢！” 陈部长对米教授的话也很是认可，但他又没有太多的时间听米教授展开说下去，因此陈部长给沈秘书发出一个指令。沈秘书是一只盯着陈部长看的，不管其他人说什么，看什么，对沈秘书来说，他只需要盯着部长看，不错过部长说的每一个字。 “啊，米老，您的古英文水平是毋庸置疑的，否则也不敢劳您大驾的。关于要不要请另外两个联盟参加行动的问题，由于是行动指挥部的决策，我想就先不讨论了吧？”沈秘书走到米教授身边，恭敬地请示米教授的意见。 米教授经沈秘书的提醒，想起来确实是这么回事。他一向是听组织指挥的，因此便不停地点头，点完头又使劲摇头。点头的意思是“知道了”，摇头的意思是“哎，怎么就给忘了呢！”沈秘书跟米教授不熟悉，看到他不停地点头，接着不停地摇头，点头和摇头来回切换，就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情了。其他人也觉得奇怪，以为老人家是不是得了急性脑梗之类。 只有张参看明白了，他之前就见过，因此他把米教授搀扶坐下，对米教授说：“米老，我说米老啊！不要担心，领导不会介意的！”张参说得特别的大声，他知道不大声，米教授还会继续下去。米教授并不是胆小怕事，只是年轻的时候，在一个论坛上讲了不该讲的话，被台下的部委领导当场责骂，因此落下来这个“点头、摇头”的毛病。 米教授被张参几声吼给救了回来，他自己仿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般，冲着大家微笑和点头，但不再摇头了。总算是虚惊一场。 陈部长看王德武和张参还没有发言，便了他俩的名。 王德武先发言：“我看关键不是什么亚云子给多给少，而是要弄明白他们心里怎么想的，他们是否对行动感兴趣，他们是否对破解发现者之谜感兴趣。” 陈部长点了点头。 张参接着发言：“除了王队长讲的之外，我想感兴趣是一方面，还要考虑一下，他们是不是还相信我们呢？如果没有信任，我们说什么他们都不会相信的。” 张参讲的话其他人都听不太懂，但王德武、陈零初是听懂了。 亚云子的发现者是谁，木土联盟的高层心知肚明，火星联盟的高层也心知肚明，但这么多年来，两个联盟都没有挑破。地月联盟对其他两家话事人的心思也心知肚明，这么多年来，也不曾提出什么主张。 现在火星联盟提出要做“寻找郑和”的计划，前往地球几个特殊的地方考古，虽然可以径直过去，事后向地月联盟补了签证备案就可以。毕竟地球是灾区，除了石头和矿产，没有剩下什么值钱的东西，连星际海盗都懒得去的。地月联盟对地球的管辖也是虚头巴脑的，因为自从地球上的水资源被搬空之后，除了被当作是矿场之外，已经几乎无用了。 本次行动，火星联盟之所以如此大费周章地和另外两家和谈，自然是有其道理的。近些年来三大联盟之间的关系日益紧张，据可靠消息，木土联盟的新一代亚云子装置获得成功只是时间的问题。但根据火星联盟主席掌握的绝密资料，木土联盟走的技术方案是有极高风险的。火星联盟认为木土联盟不会置自己的安慰与不顾，但却仍然推动试验，只能说明木土联盟还不知道一个“惊天绝密”，而这个秘密又不能明说。任由木土联盟的试验继续搞下去，说不定引起第二次“元爆”，而这个元爆的威力将是前一次的几亿倍之大。到时候别说是泰坦了，土星和木星也将被毁灭，那么整个太阳系就将被折腾得不成样子。 火星联盟不能眼看着第三新家园、零号新家园像第一新家园、第二新家园那样被毁灭。果真发生了这种事，人类便再也没有其他地方可逃亡了。 有些事情是不能等太久的。用不了五年，若等挖矿机挖到了美国的那个基地，那么有关发现者的线索将彻底断了。更不好的，如等木土联盟点燃了第二次元爆，到那个时候，一切等待都将终结，人类的历史也将画上句号。 “千年调，一旦空，惟有纸钱灰晚风吹送。 尽蜀鹃血啼烟树中，唤不回一场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