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0白云横渡

时间一分钟一分钟过去，沙志已经只能看到三个小小的身影在大江中心奋勇向前。 他很有股脱掉衣服下水的冲动，也来个豪迈的“万里长江横渡，极目楚天舒”，但看看身上的衣服，只好摇摇头，继续欣赏王小鱼和他的两个兄弟击水中流、浪遏飞舟。 闲来无事，他脱下鞋子坐在大堤边抬头望天空。太阳西下，白云依旧悠悠。大朵大朵的白云，在江对面的天空中散发着明亮的光芒。 几朵白云相连，渐渐变化成一只巨大的青蛙。向右蹲踞的大青蛙向斜上方探出了一只前爪，作势欲扑，仿佛那里有一只美美的食物。 馋嘴大青蛙的腹部颜色微微有点暗，背部则发出着明亮的光芒，明显不是一只一般的青蛙。 明暗转换之际，大青蛙的身躯向右方移动了，变形，变形，向右上方探出的前爪渐渐飘散、消失，躯干则缓缓变成了三块。 右边稍暗的两小块，发展成了新西兰的南北二岛。南岛像个握拳的手臂，北岛像只张着翅膀回旋的飞鸟，中间隔着库克海峡，一同向右下方飞去。 左边明亮的一大块，则变化成了面积广大的拉丁美洲。 在拉丁美洲的西北部，特别是巴拿马、哥伦比亚附近的太平洋沿岸地区，是高光地带，反射着明亮的光芒。 巴西、乌拉圭、阿根廷等东部地区，颜色稍暗，向右下方缓缓扩张，向大西洋缓缓进军。 不久，巴拿马右方、委内瑞拉上方出现了大安的列斯群岛和小安的列斯群岛，跟着加勒比海形成，中美洲的陆地渐渐消失，只留下南美洲大陆。 加勒比海东南部，圭亚那、苏里南、法属圭亚那部分的面积逐渐变大，向上方发展，变亮，跟着向右上方飘去。 这时，在南美洲大地的左边缓缓飘来了非洲大陆。 与此同时，右边的新西兰南北二岛已渐渐融合，竟发展成了有着卡奔塔利亚湾和大澳大利亚湾的澳洲大陆。不过，相比左边的南美洲、非洲，这个澳洲大陆的面积小多了。 中间的南美洲不断演化，渐渐变成了一只狗。右上部是头，一只前爪伸出似乎要向右信步而去。 不久，前爪开始消失，颈部也慢慢消失。狗头和狗身不断分离。狗头逐渐变得如烟似雾，慢慢只剩下很少的几缕，直至消失得无影无踪。而狗的腰部则开始发亮，渐渐发育成了亚平宁半岛。 一幅向右上方倾斜的意大利地图开始展开，左下是西西里岛，右上是波河平原、阿尔卑斯山脉…… 慢慢，形如高跟鞋的意大利开始消散，有着几内亚湾和索马里半岛的非洲大陆闪耀着明亮的光芒，开始登上舞台中央...... 白云缓缓地变幻着模样，沙志欣赏着，完全忘记了其它。之前所有的难受已经一扫而光。 白云夕阳之下，浑黄的江流无声地向下而去。虽然没有山更没有山色，但此时此际一定是“江流天地外”。 在无限广阔的世界里，夕阳在动，白云在动，江水在动，似乎所有的东西都在动，似乎所有的东西都在动。 在学校里，在教室里，怎么能感受到这广阔的壮美，怎么能感受到这天地江流的壮美！ “穷睇眄于中天，极娱游于暇日。天高地迥，觉宇宙之无穷；兴尽悲来，识盈虚之有数。望长安于日下，目吴会于云间……” 古文涌上心头，沙志忍不住激动地站起来，开始大声朗诵。 突然，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闲云潭影日悠悠，槛外长江空自流。”那是李心刚的声音。 接着是郭家宝的声音：“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沙志转过头，对正走近的人大声说：“什么风把你们吹来了？” 李心刚反问：“哪里有风？”跟着故意回望了上游一眼。 “有风，”百事通接着说，““好风送我上青云”，可惜“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没想到你真到江边来了，轮胎找到没？”郭家宝停下脚步故意四下打量。 “嘿，你这是存心气人吗？”李心刚边说边和百事通走到了沙志身边。 “你们要轮胎？你们还用得着轮胎？”沙志先笑了，“既然岳中游坛几大绝世高手来了，想不想下去？我说过的话一定算数，帮你们看衣服，帮你们看鞋！” “绝世高手？”李心刚望着正在江中起伏的小小黑影，“这次就算了，还是等高考结束后再说。高考完你们去我家，到时想游白衣江就游白衣江，想游青衣江就游青衣江，想去长江也行，好好地体验体验“胜似闲庭信步”。”说完扭头望向了上游方向。 郭家宝马上接着说：“好，到时我们这三大绝世高手齐聚你们长平，伴着古台那古老的神话传说，到时我们来个蛟龙入水，来个翻江倒海。” “好，绝世高手们，一点问题也没有！”百事通呵呵地笑了起来，跟着看看沙志，“他俩对我说，你肯定来这江边了。不会是真想找轮胎见识见识这江水的温柔吧？” “别笑，我帮你这绝世高手也去找一条？”沙志说。 “我还用轮胎？”百事通双手向前一伸，轻轻向上跃起，“绝世高手，当仁不让。我可是敢于跳水的，也是敢于浑水摸鱼的！” 百事通老家，长安镇江边的电排站，有巨大的管道穿过大堤，从白衣江抽水进垸子里抗旱，也从垸子里抽水到白衣江排涝。 每当向垸子中送水的时候，电排站里的马达轰鸣，汹涌澎湃的江水咆哮着从只有两米来宽的闸门中涌出，迅速冲入宽达二三十米的电排干渠，几分钟内原本干涸见底的水闸前就会一片汪洋，跳水、抓鱼的美好时候，也会立刻来到。 长安镇上的一些少年会爬到四五米高的闸顶上，比赛着如何优美地翻身跃入汹涌澎湃的江水中，比赛着如何徒手从汹涌的江水中浑水摸鱼。 号称“无所不通无所不晓”的百事通，自然是其中一个。既然通晓翻身跳水与浑水摸鱼，到白衣江里大显身手更是不在话下。因而，他早就对沙志等人吹嘘过。 “你还会跳水？”郭家宝笑着说，“真准备杀入奥运会！” “当然，更快更高更强！”百事通又轻轻地向上一跃，“从高高的水闸上跳下去，刺激！而且，我那一手浑水摸鱼的技术高着呢，如果杀进奥运会，一定可以拿个金牌！” “别吹了！轮胎没有找到，倒是见着了一个你们老五班的老同学。”沙志伸手指着正向对岸发起最后冲击的三个小黑点，“那家伙高一没读完就去南方闯世界，这次带了两个外地小伙子来江中游泳。” “谁啊，会不会是腰缠万贯地回来了？”百事通望着远处江面说。 “腰缠万贯？”沙志一笑，“我只看到腰间一条小短裤，里面有没有万贯不知道。” “谁？”李心刚问。 “王小鱼。”沙志说。 “王小鱼啊。以前我和他比较熟，去过他家好几次。对了，他家就在这大堤下面。”百事通扭头扫了一眼垸子里，“中考进校时他成绩不错，化学是全校仅有的一个满分。后来因为父母离婚，没有心情再上学，高一没读完就南下混社会去了。” “化学满分？”沙志心中还是一动。没想到先前胡诌一句，竟然真有其事。 “满分，可惜了！”郭家宝说。 “能不可惜吗？”百事通摇摇头，“那小子人聪明也好交友，可惜只读了一个多学期。” “那家伙我也认识，隔壁班的，只是不知道他还拿过化学满分。不说他了，”李心刚望着辽阔的江面，伸手挥了挥，“白衣江啊白衣江，高考结束后我一定好好地游一游！” “好啊，我等着一起游！”郭家宝说。 “既然是你提出来的找轮胎，找不到不许游！”百事通话音未落，几个人都大笑了起来。 笑声中，王小鱼三人已经登上对面大堤。 远远地，沙志望着三个小小的人影在动。虽然远远地，虽然看不清，但沙志也能感受到他们此刻兴奋的心情。 对岸的三个家伙似乎开始呼喊，空旷的江面上隐隐传来呼喊的声音，沙志四人也跟着高呼起来。 两岸的声音隐隐约约，知道的人一定知道那是什么，不知道的人一定不知道那是什么。 但是，两岸的几个家伙肯定都知道那是什么，那是心情。 不过，有人是酣畅淋漓，有人是逸兴横飞，有人是心有郁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