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9雕刻时光

天气已经热起来，但今年似乎有点特别，临近五月下旬了还是比较温和。 这日黄昏时分，一些学生又将课桌搬到外面走廊上，边学习边享受着这五月难得的温和。 郭家宝也把课桌搬出了教室，靠着走廊边的栏杆。他刚从课桌里拿了本历史教材出来翻着，随后走出去的李心刚已经一屁股坐在了课桌上，开始眺望远方的天空。 与李心刚一同走出来的沙志则站在课桌左边，手中拿着本英语教材，默默地背诵着。 附近没有人来人往，温谧而宁静。 就在这时，从理科班那头走来了个二十多岁的男青年，身着件米色衬衣背上背着个绿色帆布袋，手里拿着几支钢笔，向走廊上的学生一个个询问过来。 当询问到沙志三人左边不远处的陆丽霞和周英时，只听得米衣人说：“钢笔刻字，艺术字，毕业后做个留恋？” 米衣人声音并不大，大概是不想影响学生们的学习，但已经成功地引发了三个男生的兴趣。 “艺术字？”沙志首先对米衣人打招呼：“刻什么字？” “在钢笔上刻出艺术字，用作留念。即使你们毕业几十年以后，还可以看到。到时候你们会说这是我少年时代的证明，是我们友谊的纪念，一定非常珍贵！” 米衣人见沙志主动打招呼，紧走几步把手中的一支钢笔递给了沙志。 这支黑色钢笔的笔杆上已经刻好“少年轻快”四个行书字，俊朗飘逸。沙志立刻有了种爱不释手的感觉，但眨眼间还是被坐在课桌上的李心刚拿了过去，而郭家宝则从米衣人手中拿过另外一支钢笔欣赏起来。 米衣人接着说：“我可以刻行书，像这样的，还可以刻篆书、楷书、隶书。” 李心刚开玩笑说：“草书怎么样？” “草书当然也可以，只要你愿意。但一般人会对草书不太习惯，钢笔雕刻毕竟不同于平面上展开的书法，它是一种在圆柱体上进行雕刻的艺术。日常使用的东西，最好还是符合日常欣赏的习惯。” 郭家宝问：“说得好。你用什么工具？” 米衣人从帆布袋中取出一把刻刀。刻刀有个大概十几公分长的木杆，前端是个大概两公分左右长与宽的长方形金属端。金属端不可能进行雕刻，雕刻的关键部位一定在金属端下面，但是米衣人没有把那里亮出来。 刻刀看起来有点奇怪，似乎是米衣人自己制作的，但怎么看怎么不像能在钢笔上进行艺术雕刻的工具。 沙志忍不住想对小刻刀进行评点，但郭家宝先开口了：“用它？” “见过雕刻刀吗？”米衣人微微一笑，看着手中的小刻刀说，“但，这就是我的独门工具。” “好，小李飞刀！”沙志笑着说。 “对，“小李飞刀，例不虚发”！”郭家宝接着说。 “看来就靠它了，上面不会是镶着金刚石吧？”李心刚盯着米衣人手中没有亮出底部的金属端问，“多少钱？” 米衣人没有回答金刚石的问题，只是点了点头：“很便宜，一支笔一元。” 李心刚马上接着说：“便宜点吧，五毛？”遇到讨价还价的机会，他从来不会放弃。 米衣人说：“小手艺，没法便宜。” “八毛？”李心刚依然不放弃。 米衣人扭头望了一下理科班那头：“刚才在那边，我都是这个价。”说完从李心刚和郭家宝手中收回了两支笔。 沙志心想这种艺术活，肯定苦练了很长时间。因为已经有心，迅速看了一眼李心刚和郭家宝说：“这是艺术，俗话说艺术无价，我们也别讨价还价了？” “艺术？”郭家宝忍不住扭头瞅了一眼教室，但是又迅速收回目光对沙志说，“艺术无价，听你的。” 李心刚眼见米衣人收好钢笔，而沙志与郭家宝没有讨价还价的意思，只好对二人一笑，“既然这样，你们可要帮我出这艺术的钱！” “不行，这个钱你得出，这可是艺术品。”郭家宝说。 “同意，没意见。”沙志说。 “你们这两个家伙！”李心刚无奈地一摊双手，“看来明天我只能饿两顿了，今天晚上你们让我多吃一点。” “好啊，只要你不怕肚子闹毛病。”沙志边说边走进教室去拿钢笔。李心刚和米衣人也跟了进去。 当沙志从课桌上拿起自己的钢笔递给米衣人后，米衣人迅速走进沙志的课桌中坐下去，问：“你们想刻什么？” 生意人就是这样，见着机会一点也不含糊就往前冲。当李心刚把他的钢笔放在沙志课桌上的时候，郭家宝拿着他的钢笔也走了进来。 沙志想一个陌生人在教室里可能会影响其他同学学习，对李心刚和郭家宝说：“出去吧，我们各想一句话刻上去。”说完推着郭家宝往外走。 另外一只手中仍然拿着历史教材的郭家宝说：“沙志，你想几句得了。” 李心刚说：“同意，让沙志动动脑子，练练脑子。”他和米衣人跟在后面也走了出去。 沙志也不客气，站在郭家宝的课桌旁后说：“既然你们想偷懒，我也就不客气。师傅，你刻“少年心”、“少年意”和“少年梦”三个词。” ““心、意、梦”？”郭家宝看了一眼沙志，笑着说，“好像还挺有来头的样子？” “当然有来头，怎么样？”沙志有点洋洋得意地说，“少年心、少年意、少年梦，共同组成少年行。李白、王维他们写下过不朽的《少年行》诗篇，我们要用我们的心、我们的意、我们的梦，共同去完成我们的少年行。” “少年行，”李心刚嘻嘻地笑着说，“我才不管有人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但是，师傅请用行书。” “算了，看在李心刚已经同意的份上，有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同意！”郭家宝接着说。 “想拽啊？”沙志说完对已经坐在郭家宝课桌中的米衣人说：“刻刚才我说的那三个词，三支笔各刻一个。”说完看着眼前的三支钢笔。 三支黑色笔身银色笔帽的钢笔早已经一溜摆在米衣人身前的课桌上。要说这三支钢笔的长相基本差不多，完全是一个巧合，他们三人还真没有刻意一起去购买。但是，它们现在都快要成为一件纪念品了。 “没问题，看我的。”米衣人爽快地答应后，左手随意拿起一支钢笔开始琢磨。 一会儿后，拿起刻刀在黑色的笔杆上“写”了起来。慢慢，一个行书字“少”出现了——刚劲有力、雄健洒脱。“写”完一个字后，米衣人顺势“写”第二个字，再“写”第三个字。 刻刀之下，短线与长线，直线与弧线，在延伸，在绵延…… 钢笔那黑色的圆柱体上竟然还能如此恰到好处，三人内心不由暗自赞叹。 郭家宝看着沙志和李心刚缓缓地说：“看着这位师傅的动作，我脑子里想起了“雕刻时光”四个字。看，在柔和的光线下，一位身着米色衣服的男人坐在一张古香古色的木桌边，手拿一柄刻刀轻轻旋转，一个一个的字在那里轻捷地迸现，那是铁钩银画，那是技术的完美表现，那是艺术的最高结晶。时光在那里缓缓停留，岁月在那里慢慢沉淀，一位雕刻大师......” ““雕刻时光”，”李心刚轻轻地说，“时光停留，岁月沉淀，好像真的有那种感觉！” 他的声音很轻，似乎不想让自己的声音影响到米衣人，但打断了郭家宝的解说。 沙志没有说话，只是对李心刚、郭家宝微微笑了笑，他心中也想到了“雕刻时光”四个字，但没有说出来。 “现在是黄昏时分，假如大师戴着副黑色边框的眼镜，就更有情调了。黄昏时分的光线，金黄或微黄，给人以岁月感。黑色边框的眼镜，给人以成熟感。黄昏的光线加上黑色边框的眼镜，会让人感到那是时光的积累。当然，那也是艺术的积累。”郭家宝没有理会李心刚，也没有理会沙志，微笑着面对米衣人说。 但是米衣人并没有理他，埋头专注地雕刻着，“写”着。 就在轻声说话之间，米衣人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三支笔很快都雕刻好了。 “看来你的钢笔字、毛笔字都应该写得特别好，你是在哪里学会的这门好手艺？”沙志拿着他的钢笔仔细端详，上面刻着“少年梦”。 “部队里。我以前在部队当兵，机缘巧合碰到了一个多才多艺的战友，他教会了我这门技术。” 米衣人的话音刚落，郭家宝说：“不仅仅是技术，还应该是艺术。” “对，绝对是艺术，”李心刚说完，拿着笔问米衣人，“你每年都会到学校来吗？那岂不是可以挣很多钱？”他的笔上刻着“少年心”。 “我也一直把它当作是一门艺术，”米衣人微微一笑，跟着对李心刚说，“是啊，每年我都会到学校来一回，希望给你们学生带来值得永远记忆的东西。” 似乎是若有所感，沙志拿着钢笔静静地看着，看着上面龙飞凤舞的“少年梦”三个字。 就在此时，柳叶兰从走廊左边走过来，没有说话直接伸手递给沙志一支钢笔。 沙志虽然有些意外，但立刻明白了是什么情况，接过钢笔迎着柳叶兰的眼睛问：“想刻什么？” “你决定。”柳叶兰说完后站在沙志旁边，只是看着沙志但不再说话。 “看来，沙志得多想想了。”李心刚揶揄道。 “是得好好想想，把刚才没有想好的东西也拿出来想！”郭家宝笑着说，与李心刚、米衣人一起看着沙志和柳叶兰。 沙志迟疑了一下，跟着看了看三人后对柳叶兰说：“那我就决定了，可不要有意见！” “对于沙志来说，这还不是小菜一碟。”郭家宝嘻嘻笑着说。 “刻什么？临高考了还是刻上自己的祝福吧，女朋友也是需要祝福的。”沙志沉思了一会后对柳叶兰说：“刻“金榜题名”四个字？” 柳叶兰的表情非常平静，目光中有的是异常的冷静，但是她什么也没有说。 李心刚马上说：“沙志，你的想法太单纯了吧？” 沙志说：“我一直很单纯！” 郭家宝说：“我觉得沙志这个提议好，可以。” 沙志又看了一眼柳叶兰，见没有反对，便对米衣人说：“大师，请动手吧。”到这时，他也和郭家宝一样用上了“大师”的称呼。 米衣人飞快地在柳叶兰的钢笔上“写”下了四个字，然后递给柳叶兰：“这个祝福非常好，同学们都会期待一个简单的、单纯的祝福。太复杂反而不好。快要高考了，我也提前祝你金榜题名，蟾宫折桂！” 郭家宝笑着说：“如你所言，要不要再加上“蟾宫折桂”四个字？” 米衣人说：“简单就好。” “我也觉得简单就好，不用再同义反复了。”李心刚看看柳叶兰后笑着对沙志说，“付钱吧，还想让人家大师催着要钱，人家可是艺术大师！” 郭家宝跟着伸手轻轻推了一把沙志：“赶快付钱吧，小伙子！” 在李心刚和郭家宝的笑声中，沙志付完钱然后拿着自己的钢笔走进教室。当他转身准备坐在座位上时，却发现柳叶兰也已经跟了进来，正站在他的课桌前面。 柳叶兰拿着她的钢笔看了一会儿，说：“你这是在给我施压吗？” 已经坐下的沙志说：“刚才那位大师也说不错。祝福与期待，谁让我们是高三的呢？” 他不想做更多解释，也不想说更多，只是一双眼望着似乎已有些陌生的女生。 柳叶兰没有再说什么，看看钢笔上的字，又看了沙志一眼，然后拿着钢笔转身朝外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