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纸谈兵重操旧业

“洒家是让你帮我搞一间，不是要你那一间。” 完颜康见刘德喜脸色变化，知道他想多了，解释道：“洒家手下有些兄弟，之前也开过酒店，现在闲下来没事做，想找个营生糊口，不用多大，有几间门面就行。” 刘德喜暗捏一把冷汗，还以为遇上强梁，张口就要吞自己大半身家。 别看他武功了得，徒众也多，在中都这些金人权贵面前，还真得处处小心，此刻一听是这样，忙道：“那好办，小道在东市就有三间临街店铺，回头收拾好就让人将店契送来，至于厨子跑堂一应人手，要不要小道……” “一事不烦二主，还劳老刘你帮忙了。最重要的就是你店里那个帐篷包房，还有乐班子，帮我原样也弄一个，另外，能不能再弄个江南水乡景致的。” 完颜康想起昨夜那包房里的布置，觉得挺有意思，想着给王妃也弄一个江南风景，这思路一打开，便收不住，顺口道：“要再弄个禅堂，弄个道观，弄个古墓什么的。” 刘德喜一时惊为天人，抚掌惊叹：“妙啊，小王爷一句话，小道拨云见日，胜读十年书啊。” 心想：“还是你们会玩，到时候禅堂里找几个尼姑，道观里放几个女冠，古墓里弄几个女鬼，无量那个天尊，回头就先到楼里搞起来，那还不日进斗金。” “老刘，老刘。”完颜康连唤几声，刘德喜才回过神来，讪讪一笑，掩饰道：“不知小王爷的洒店，宝号是……” “醉八仙。”完颜康精神一振，五指虚握，只觉自己的月牙风波杖，已经饥渴难耐了。 “好名字。八仙到此也须醉，跟佛跳墙有异曲同工之妙。” 刘德喜恭维一番，末了又拿出一个盒子，道：“小道知道小王爷好武，但习武过勤，难免有伤身体，因此特地开炉，替小王爷炼了一盒龙虎金丹，此丹乃龙虎山秘传，功能实虚补损，滋筋养骨，久服则身轻体健，功力大增，小王爷可以先行试服，如果满意，小道再帮您炼一些。” 完颜康接在手打开，只见一枚枚龙眼大小的药丸，外用高粱纸包好，约有五六十颗，整整齐齐叠在一起，取出一枚打开，但见药色黑褐油润，透着丝丝苦香，初闻并不为异，越闻越觉味道奇特，顿是兴趣大增，问道：“老刘，你会炼丹啊。” “不敢说精通，也有数十年苦功。”刘德喜不无自矜道：“这些年来，小道都会向宫里进贡一些万寿丹，保济丸，连皇上也多有赞赏。” “那我问你，黄芽是什么，白雪是什么，金母是什么，木公是什么？” 完颜康随口问了几个问题，刘德喜都对答如流，还道不想小王爷于道法上也有如此天赋，全真教真是误人子弟云云。然后完颜康忽然又问：“什么叫龙阳虎阴？” 这一句却是来自当日陈泥丸所赠布片，回府后被他用盐水涂抹显字，抄录在纸上，却因词句晦涩，读起来困难，因此研习了几回，便束之高阁了。 此刻见刘德喜精通此道，便摘了一句试探请教。哪知刘德喜闻言，却露出一丝诡秘笑意，道：“小王爷你算问对人了，这龙阳虎阴四字，可就包罗万象了，今日不太方便，下回可来玉虚观，让小道细细为您解说。” “还卖关子。”完颜康倒也不以为意，收好丹药，又随意聊了一会儿，刘德喜见目的达到，婉言谢绝小王爷到校场上耍两手的提议，起身告辞，临走时想起一事，又道： “对了，小王爷，这龙虎丹不须口服，只用信香一柱点燃，放在小炉中，嗅其香气即可。” 送走刘德喜，完颜康唤来汤祖德，把这事一说，汤祖德欣喜不已，终算有了新差事，连连保证定会把事办好。 完颜康道：“中都不比终南山，那些烤肉都上不得台面，你这就带人手去东市看看，一来别让姓刘的哄咱们，二来自己学些菜式，进些酒水，总要有自己的特色，不能万事都靠别人。” 汤祖德一一牢记，最后完颜康又道：“还有，顺便买些兔子，洒家有大用。”却是想起完颜洪烈支的招数，唯恐老娘过两天又来烦自己，抽空先试上一试。 汤祖德领令出府，仍旧叫上原来的那些伙计，走在路上，脑中一直在思考：开酒店，买免子做什么？还要特色？ 刚好经过一处烟花柳巷，看着里面人来人往甚是热闹，一名伙年轻计探头打量，惊讶道：“妈呀，姑娘们也就算了，怎么一帮兔子相公，大白天也敢出来招摇，真是世风日下。” 另一名伙计道：“这你就不懂了，最近都中流行这调调，达官贵人们可捧场了，还说什么一个是风流，一个叫风雅，搞得每回刮风都带着骚气。” 又一名伙计笑道：“前面流干了，可不得从后面再压进去，不过这样也好，将来咱们混不下去，也能多个饭辙。” 其他人都笑他：“就你这模样，干这行得饿死。” 汤祖德虎躯一震，恍然大悟。 完颜洪烈自回都以来，经常入宫议事，每次都回家很晚，偏偏这日回家较早，独自关在书房里发脾气，王妃担心，让完颜康去问，完颜康推门进去时，只见完颜洪烈一人呆坐，书桌上摊开一张地理形势图，地面上都是乱扔的笔墨纸砚。 “又怎么了？”完颜康帮着收拾东西，看老爹这个样子，劝道：“别人当官笑哈哈，你这官当得像种苦瓜，要不咱们乘着年轻，还是告老还乡吧。” 完颜洪烈满腹烦恼，也被儿子给逗乐了，佯怒道：“荒唐，你皇祖父还在位，让我告老还乡。被言官知道，定要参你一个狂悖之罪。” 完颜康把笔墨纸砚胡乱往桌上一堆，看了眼地图，问道：“是不是朝庭决定打西夏了。” “打西夏还算好的！”完颜洪烈怒不可遏，一掌拍在桌上：“满朝诸公都是短视之辈，顺着完颜洪熙那个草包说话，竟然要派他出使蒙古，说动蒙古诸部出兵伐夏，还说什么驱虎吞狼之计，全忘了当年宋国是怎么亡得了。” 完颜康低头去找地图上蒙古的位置，奇道：“蒙古人很厉害吗，你怕成这样？” 完颜洪烈道：“蒙古人生苦寒之地，逐草而牧，天生善于骑射，原本在辽朝治下，分为十几个部族，后来乘我朝取辽而代，南下用兵之际，孛尔只斤部俺巴孩汗纠众造反，被熙宗皇帝所擒，酷刑治死，因顾忌蒙人野性难驯，又订下每隔三年，便发兵北上“减丁”之策，并暗中挑唆部族仇杀，从此蒙人不复气候。 但近年来我国国力不足，屡遭蒙骑扰边，先帝时为安抚北疆，扶植克烈部王汗为蒙古诸部之长，此人虽然年迈，但在诸部中很有威望，还收了很多义子，其中札木合、铁木真，都是出名的英雄，特别是铁木真，此人就是俺巴孩汗的孙子。 他父亲跟王罕是结拜兄弟，被塔塔尔人毒杀，他就在王罕的支持下发展迅猛，近年在草原上战无不胜，打败塔塔尔人报得父仇，名声远播，各小部落纷纷投奔，正是灸手可热。” 完颜康大概明白了，沉吟道：“你怕这个铁木真继承王罕的地位，对大金不利。” “孛尔只斤家与本朝血海深仇，岂有不报之理。”完颜洪烈忧心忡忡。 “也就是说招安是不成了，那不如等他们火并吧。”完颜康张嘴就是一个主意。 “火并？”完颜洪烈都不知道这词是什么意思，完颜康解释道：“凡是当老大的，手下兄弟太厉害，没有不忌惮的，除非是个傻子，这铁木真再怎样也就是个义子，那王罕没有亲儿子吗，何况还有个札木合，一山难容二虎，现在都是三虎了，找个合适时机，绝对要打起来。” 完颜洪烈讶然道：“想不到我儿还有这种谋略。” 完颜康一脸云淡风轻，心中却叹口气：都是经验，不值一提。 完颜洪烈便拿定了主意，道：“本来为父还有些犹豫，但现在看来，那完颜洪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为父只有亲自出马去走这一遭了。” “你又要出使？”完颜康有些担心，去西夏都差点没命，便道：“要不洒家陪你走一趟。” “我儿果然能替为父分忧了！”完颜洪烈欣慰，却道：“放心吧，此番我吸取教训，除了多带兵马，还准备招募一些江湖高手随行保护，王罕还不敢得罪我国，定然万无一失。至于你，还得留在都中，帮为父做一桩事。” 说着露出喜色：“多亏你的建议，今日你皇祖父已同意，让我开府建牙，独领一军，为父不在，你就要代为父出面主持此事，其实也不难，前期筹备种种，都有府上幕僚处理，等大致安排好，你再出面就行。” “练兵！”完颜康倒时来了几分兴趣，一拍胸脯道：“既然父王看得起洒家，这事洒家一肩担了，你放心便是。” 完颜洪烈啼笑皆非：“你这点年纪哪能担此大任，为父已经有了人选，恰好完颜合达因罪被夺了官职，下狱待问，为父讨了个人情，把他从大狱里捞了出来，领个王府教师的虚衔，先把队伍操练起来，完颜教头行伍多年，精通兵法，你可不要小看，遇到难处，多向他请教。” 听说是请了完颜合达，完颜康也没什么不满，反正兵营一成，又能多了个耍处，也是好事。 完颜洪烈又将地图拿开，扯了张宣纸铺在桌上，提笔舔墨，微一凝神，道：“我给此军起个名字。”便在纸上写下两个大字。 “虫、春。”完颜康认道。 “是忠孝啊。”完颜洪烈莞尔摇头。 得知完颜洪烈又要出使，王妃忧心忡忡，却也知阻止不得，只能默默替其打点行装。那完颜洪烈早年也曾胸怀鸿望，有志于朝堂，后与妻子一见生情，带回国来，却不被父母所喜，唯恐遭人攻忏，所以自觉淡疏国事。 到现在完颜康长成，文武俱佳，他自己又因出使西夏一事，重新被父皇所重，还能自领一军，满腔雄心熊熊燃起。恨不得把自己分成八瓣，见天忙着处理公务。 及后来宫中定下出使日期，索性将完颜康带在身边，争分夺秒教他用人之道，完颜康跟了几天，见都是些繁文缛节，不耐烦起来，推辞在家中陪伴母亲，不肯再去。 这边完颜合达也出狱入府，暂时没有职事，便陪着完颜康每日较量，越发不愿再沾那些琐事，完颜洪烈催了几回，见儿子志不在此，也只能徒呼奈何。 如此几日之后，刘德喜依约将店契送来，还被完颜康拽着，硬是在校场上比试了一回，胖子外表不出众，一手风雷绵掌确实不俗。 空手相斗时，完颜康功力不足，被其暗中相让，勉强打个平手，可等完颜康提杖在手，使出疯魔杖法，刘德喜接了几招，便知不是自己的路数，直接落荒而逃，惹得完颜康笑骂胖子忒不爽利。 完颜合达经验丰富，指出完颜康徒仗兵刃之利，对武道修行并无益处，不许他再用月牙杖，换成普通长棍，在棍子一端吊起重物，并且每日增加重量，让他依法操练，并从一旁严格监督，凡是招式变形不到位，便是一棒抽下。 “头沉一两，棍重十斤。此法叫做千斤棒，专练你马步，腰力，膊力，指力，背力，只要练到千斤不乱的境界，任何重兵器在手，都能做到举重若轻，如臂使指。” 完颜康本身武学知识便高，知道自己问题所在，乃是梦中两世的身体素质不同，虽然这辈子也有一身怪力，却仍比不梦里那和尚拔山扛鼎的神勇，所以一些招式也难以使得透彻。 别人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他是知其所以然，却不知道如何纠正，好在这个时候遇上完颜合达，从头到脚重新替他打熬基础，才免了日后练错力道，损伤筋骨的祸患。 “完颜康，我找你几回，都说不在家，这回我看你往哪儿跑。” 这一日完颜康正在操练，忽然完颜琴挥着小皮鞭，怒冲冲的闯了进来，府中兵丁不敢阻挡，让她直闯后院。 看见完颜康赤着上身，拿着棍棒正在挥舞，啊了一声惊叫，双手捂眼，偏头好似不敢看，但手指缝大的，都可以看见眼珠子了。 完颜康也不理她，一招铁牛耕地，再接一招回头望月，这几日他棍头重量增加到一斤，按完颜合达的说法，挥棒力道已不下百斤，一套疯魔杖法刚使到第十遍，全身肌肉贲起，汗流如油。 完颜琴见他没反应，也不装了，气鼓鼓上前，先跟旁边的完颜合达行个礼，叫了声：“合达师父。”再对完颜康道：“完颜康，你今天新店开张，怎么不通知我一声。” 完颜康啊的一声，收棍站直，惊道：“是今天开张吗，嘿呀，洒家竟给忘了。” 连忙抱拳跟完颜合达道个歉，棍子一扔，大呼小叫跑回房去换衣服，完颜琴紧跟在后，还想冲进他房间，被他两手一合门扇，贴鼻子推了出去，气得在外面抽打花草，喃喃咒骂。 好容易梳洗打扮整齐，带上亲兵骑马出府，完颜琴也像个牛皮糖一样紧贴不放。 一行人穿街过巷，来到东市，只见前面人山人海，将一家新开酒店围得水泻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