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柳（1）蝗神

（1）蝗神 在墨隐的记忆中，五月的山林原野是最好玩也最容易抓到猎物的。这个时节，草木丰茂、万物繁荣，只要不是特别糟糕的年头，经过了端午雨水的滋润，大地万物就像一个正在拔节长高的健康孩子，充满了勃勃生机，却不至于太热；而到了六月，太阳就开始毒辣无比，连晚上都暑热难耐了。 所以这个时节，他本应该随心所欲地在山野间漫游；然而，如今的他，却要一大早起床，穿好衣服，骑上马，跟着秦艽出去。而且不是出去玩，是出去替齐茵陈和石宵雨办事。 而且，这已经是在路上的第四天了。 “噫，昨晚上那个客栈简直糟糕透了，被褥又脏又臭，我都不稀得盖。隔壁的女人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在哭，简直让人烦死了。” 墨隐发着牢骚，秦艽却有些郁郁寡欢，只是点点头。这是不想搭理他。墨隐意识到这事，不由得有些生气，道：“你干嘛，不说话？” 秦艽这才微微皱着眉抬头，却答非所问地道：“我想，不如还是雇一辆马车，你坐车里要舒服点，也能在车上稍稍合眼。” 墨隐嗤笑道：“罢罢罢，也是我自己逞强，觉得骑马方便，一开始便没答应，这半路上去哪雇马车，你总不会想掏出屈原送你的车吧。” 秦艽笑道：“不能么？这横竖只是马车，我想用就用，不飞起来就是，便是飞起来，不让别人看见，也无所谓。” 墨隐看着她，却忽然道：“你不开心。” 秦艽摇摇头道：“有些疲倦罢了。” “……你有没有听到隔壁的女人哭哭啼啼说的什么？” 秦艽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道：“在哭她的夫婿非得干些什么事情之类的，如今她只身一人……” 秦艽忽然闭口不言，墨隐也意识到了她为什么不再说话，因为他也看到了前面不远处，一个黄褐色衣服的美貌妇人骑着毛驴，正转头看着他们，而且墨隐一看就发觉了，这妇人，并不是人类。 “喂，秦艽，这妇人不会是……”墨隐不由得压低了声音问。而秦艽斜了他一眼，也低声无奈笑道：“是呢，咱俩这就被抓包了不是。” “不然，我们还是不要靠近她了。” “……”秦艽苦笑道，“我看她就是来找我麻烦的。” 墨隐撇撇嘴，只拉着缰绳，故意放慢了速度；然而他更没想到的是，那妇人干脆停了下来，就在前面等着他们；秦艽无奈，待到了妇人面前，便主动停了下来。 “请问，大娘子有何贵干？” 妇人看看他们，却似乎并无敌意，叹道：“昨晚上，小妇人因一时想到我那福薄命苦的郎君，心里悲戚，便忍不住哭了，谁知惊扰了姑娘与相公，还望海涵则个。” 这妇人这么一说，墨隐也不大好责怪了，只得道：“便是没有你在哭，那客栈也睡不了，无大碍的。但据我想，你来这里专门截住我们，也不是为这事情道歉的吧？” 妇人闻言，倒像是一块石头落地，辩解道：“不不不，我只是惭愧，见姑娘精神不大好，我……”她支支吾吾说不下去，墨隐越发怀疑起来了：“你是什么人？不不不，我想问，你是什么妖？是不是一眼就知道我们两个不是泛泛之辈？” 秦艽笑道：“罢罢罢，墨隐，既然大娘子说不出来，便先不说吧。敢问大娘子如何称呼，是何地人士？” 那妇人迟疑了一下，才道：“小妇人黄三娘子……实为蝗神，云游四方。”她苦涩地笑笑，流下泪来：“不过是祸端罢了。” 墨隐顿时一双眼睛睁得老大：“蝗神？你就是蝗神？不是，我可从没听说你有丈夫的？” 黄三娘子顿时红了脸，道：“姑娘却不知缘故，我那郎君未与我有，咳咳，未曾与我有正式婚约。其实，我此来，就是希望姑娘和相公，切莫把这事情说出去……” 秦艽和墨隐一下子明白了过来。但秦艽神色只是淡淡的，墨隐则失笑道：“都是山精野怪了，你还怕这个？再说了，你黄三娘子的名声……咳咳，咱就是说，何必拘束。不妨说说，你的情郎是谁？” “墨隐！”秦艽好笑又好气地道，“你的好奇心却不能收收？非得问出个四五六来？”说着，又对黄三娘子笑道：“这事情请放心，我和内子不是那种多嘴多舌的人。” 墨隐见秦艽如此答应，知道她确实不想细究，只得撇撇嘴，继续按辔徐行。那黄三娘子却也随着他们往前去，秦艽不由得有点疑惑，问：“黄三娘子此番是前往何处？” 黄三娘子迟疑了一下，道：“前往洞庭湖。” 秦艽有些意外，道：“洞庭湖要闹蝗灾了么？” 黄三娘子却是惨然一笑，欲言又止，最后只是笑道：“现在前几年一直都打饥荒，去年也才闹过，如今才好转，再闹也闹不起来了。再者，旱生蝗，涝生瘟，今年可……没闹旱灾。” “……”墨隐一时间感觉有点不对，狐疑道：“你这个人，和传说中的不大一样。” 黄三娘子怔了一下，才强笑道：“我本身就是遭人厌的，传成什么样，大概都不稀奇。”一边说着，一边心虚地低下了头。 三人依旧徐徐同行。黄三娘子问：“对了，两位又是去哪？” 秦艽道：“也是洞庭湖。” 黄三娘子怔了一下，问：“去那里，做什么？” 秦艽没再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忽然道：“黄三娘子，你说，天上飞的鸟，或者水里游的鱼，如果都在传信，是不是会比我们快许多？对于某些飞得快的鸟来说，从汨罗到洞庭，是不是也就一天功夫？” 黄三娘子不明所以，道：“我们毕竟也不是凡人，若真要走时，也是可以走快的。不走快，必然是有原因的。”她的目光闪了闪，忽然明白了似的，道：“两位是有事在身？” 墨隐笑道：“出门的人不是游玩就是有事，我寻思我们三人都不像是游玩吧。” 黄三娘子看了看秦艽，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