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春水如蓝

商周联军占领河套之地后继续转向东北方向。姬兴率领的周军采取集团推进的战法，步步紧逼，稳扎稳打。中路商军在井陉老将军的指挥下，从南向北，步步压迫，将鬼人的男女老少向北驱赶，遇有旁出时，便命自己的军队横向游击，既不大步前出，也不大步后退，而是若即若离，紧紧跟随。东南方向的子突大军早已抢占漯水西北的各处关口要隘，兜击侧击，将敌军一步步赶至预设战场坝下。 鬼方数十万人马，拖儿带女，扶老携幼，且战且走，终于进入了坝下地区。 鬼人携带着全部家当被围堵在坝下，这里虽然水草丰美，但却颗粒全无，有马吃的，没有人吃的。鬼人组织了几次向南的大规模冲击，怎奈子突军早到此地，已在漯水谷地布置了层层叠叠的拒马刺阵，不但粮草充足，而且箭矢特别充足，商军完全不计算施放箭雨的数量，鬼人每每在阵前都是人仰马翻，败下阵来。 坝下，北风呼号，人头攒动，到处都在宰杀马匹。 干涸的河床里，众人在为了抢夺河水大打出手。 妇女怀抱幼儿，惊恐地看着血腥的场面。 老人泪水浑浊，无力地唉声叹息。 鬼人马队喘息着返回西面，刚过山脊，就见山下周军阵容齐整，吼声震天。 坝下的人们开始纷纷起身，相扶相搀着踏上翻越坝上的山路，有人冲过来大声阻止，无人响应。 鬼军的背后渐渐变得空无一人，有的咬牙切齿，有的瑟瑟发抖。 众多将领站在山包上激烈地争论着。 姬兴叫过周挺：“又该你出马了。” 周挺这次终于给鬼方带来了具体的投向条件—— 大原则不变，永远退出河套、恒山、漯水地区，永不再犯； 同意土方回归故里，永远耕种； 大商让出辽西地区供鬼方放牧，商民进驻辽水流域垦殖； 土方继续在漯水开设榷场，同时大商也在蓟北和辽西开设两个榷场，常年与鬼方开展贸易。 遇有荒年，商土两方还将无偿供应鬼方若干口粮； 大商同意每年按最低价收购定量的鬼方马匹牛羊和各种皮毛； 凡此等等，联军无意将鬼方赶尽杀绝，鬼方民众禁止百人以上同时进入上述榷场，以此保障和解诚意。 鬼方经此一连串的军事经济打击，斗志涣散，身心疲惫，只好画押认输。 历时将近三年的北方征伐终于大捷。 洹水北岸的王陵区南边，傅説安排人布置了巨大的庆功祭奠场所，祭祖、祭神、祭奠牺牲将士的仪程依次举行，杀牲、献俘、敕封典礼接续进行，占卜、祭拜、歌舞，庄严肃穆，整个庆典活动一共连续进行了七天七夜，数十万大邑的民众站在洹水南岸观礼，把个河堤、柳树、作坊踩了个稀里哗啦，要不是崇越带着卫队及时赶到，那里早就荡然无存了。 我们来看一看这次典礼的主要敕封情况： 妇好，封公爵，加万户，主祭祀，晋王妇。 傅説，封伯爵，享万户，主祭祀。 子突，封侯爵，加千户。 秦越，封侯爵，加千户。 子布，封伯爵，加五千户。 林衡，封侯爵，享五千户。 熊霸，封伯爵，加五千户。 嬴竖，封甸臣，加千户。 安平、安庆，封甸臣，加千户。 姬兴，封侯爵，敕封周族为方国。 执政，封公爵，享大邑居住。 土唐萁黎马及各级参战将领和有功人员俱有封赏，这些封赏不仅包括荣誉上的，也有诸如土地、牛羊、战俘的物质奖励。军中原本许多家徒四壁的兵士，经此一战，家中不仅光宗耀祖，还有了牛羊、奴隶和土地，过上了小康生活。 魏尚的封赏已经提前宣告，此次不再封赏。 一场大战，三年不殆，既有苦不堪言，也有苦尽甘来，万千百姓欢呼雀跃，欢庆今后终于可以重回安稳日子了。 风陵渡口，周方的全体官员，包括执政府、相尹府、冢宰府的三大体系，系数到场，为即将启程前往大邑居住的老执政一家老小送行。经过这次大战，老执政凭借自己的威信和姬兴的出色表现，已经通过了延长执政任期的决议，这意味着今后姬兴很可能成为周方的长期独裁者。 码头上，老执政的家小们上百口人都已上船，两位新老执政避开众人，来到几步开外的河堤上，两人互相拉着对方的肘臂，姬兴满含热泪，再次向老执政跪倒，老执政语重心长，说出一番话来：“姬兴啊，路，我已经给你铺好了，怎么走，怎么走的安稳，走向何方，就全看你了。周人的百年基业挑在你的肩上，你要好自为之呢。我，断送了周人百年来的共和美誉，并非共和不好，而是它太误事，太缺乏效率。我看商王给你选配的夫人还不错，你要好好珍惜，也要多加注意。” 姬兴：“明白。” 老执政：“你可多选几位好女子，多添子嗣，多培养几位有为之君啊！” 姬兴：“姬兴不敢。” 老执政：“当仁不让，这个道理不用我多讲了。” 姬兴：“老执政此番前去，凶多吉少，要自己多加保重呢。” 老执政：“就是当个人质嘛，古已有之，没什么稀奇的。” 姬兴：“我会常去看望的。” 老执政：“你要少去，最好不去。懂我意思吗？” 姬兴点点头。 老执政：“歇息一年，你要尽早策动联军征伐羌人的战事，早日收复周塬，振兴周族。” 姬兴伏地抽泣。 “行啦，”老执政拉起姬兴，“振作起来，不要辜负了我这一家老小的性命。分手吧。”说完，老人家头也不回，大步流星，踏上跳板，厉声喝令：“开船！”然后头也不回地进了船舱。 对岸，迎送的商军风陵大营将士们排列整齐，在岸边向老人行大商军礼。 这边，已经擦干泪水的姬兴，站在河堤上，久久向着远去的船队招手送别。 成行的大雁在长空飞过，雁叫声声，凄厉辽远。 商军马队跟随着船队向东而去。 姬兴将目光投向南边的汉水方向。 洹水之上，子昭、妇好、妇婤、阿青还有两位新进的夫人，带着孩子们在水上泛舟，平底大船的四周跟随着几只竹排，都是护卫的军士和宫人仆妇们。这艘大船甲板低矮，舱室浅显，是专门用来泛舟游玩的，甲板上铺设着案几草席，摆着吃食，支着布棚。随着大船的行进，两岸新长出叶子的柳树将斑斑驳驳的树影投到船上，引起孩子们的一阵好奇，几只小手在甲板上跟着移动的树影拍打，子昭呵呵直笑，对妇好道：“你看看，就是个树影，也能让他们玩的这么开心。” 妇好：“但愿他们不用再去战场上拼杀了。” 子昭：“那我们就得抓紧啊，至少能让他们这一代不再有大的征战。” 妇好：“嗨，本来一家子出来游玩，怎么又说到征伐上去了。” 子昭无奈地叹了口气：“倒是想不说了，可是，你看看，这哪绕的过去嘛。” 雁过长空，鸟瞰着莽莽大邑，青苗茁壮，到处是忙碌的人们。 土方民众在重新获得的土地上开始耕种，炊烟四起，鸡鸣犬吠。 坝上草原，鬼方牧民在马上裹紧了脏兮兮的皮袄，顶着风雪，赶着羊群艰难行进。 沣水东岸，姬兴将索要岐山周塬的文书交给周挺：“约他们在扶风见面，如有可能，我可以和他们的大首领见面。” 周挺：“不等子昭的统一部署了？” 姬兴：“自家的事，自己都不抓紧，那个替你着急？先谈着，要打还早呢。” 周挺无奈，起身走了。 沣水东岸，万人云集，旌旗招展，长矛如林，高大的祭坛上一面纛旗高高飘扬，纛旗上绣着“春蒐”两个大字，这是周人一年一度的春季狩猎活动。以往，春蒐活动都是各个部落自己组织的，由整个方国统一组织的春蒐活动，这还是头一次。 什么是春蒐？周人把一年四季的狩猎活动分别称为：春蒐、夏苗、秋狝，冬狩。春蒐，就是在春天猎取那些没有怀孕的动物，为的是留下更多资源孕育将要出生的幼仔。夏苗，就是在夏季猎取那些习惯破坏庄稼的动物，为的是保护秧苗。秋狝，就是猎取那些喜欢掠食庄稼果实的动物，为的是保护收成。冬狩，就是无论那样动物，都可以猎杀。“蒐”，音sou，是“搜”字的古老写法，两字通用。 今年的春蒐活动之所以如此浩大，姬兴是有他特别的想法，一个是为了向周边特别是羌人彰显新晋为方国的周人气势，另一个借此深入汉水流域，他要亲自到那边摸摸情况，为周人今后的发展预做准备。 向北，姬兴已经做完了第一步，就是协助大商将河套一带的鬼人赶到了更北的地方，虽然是将此地交给了土方、马方，但姬兴认为，以土方四分五裂的状况和马方的孱弱，这片土地早晚还是周的地盘。向西，姬兴已经策动子昭完成了会盟，但他向西的欲望并不强烈，他只是要夺回被羌人占去的岐山周塬，因为再向西、向北，都是不宜耕种的草原地带。向南，秦岭的北坡向来就是周人的活动区域，但秦岭南面的汉水流域，过去是周人和巴人的共同放牧、狩猎地带，现在被子昭封给了巴人，这让姬兴心中很是不爽，他要想尽办法深入此地。向东，是大河与风陵关隘，这个他可能要留给后世子孙去争取了。现在他要做的是，向西，尽早收复失地，向南，为扩展生存空间预做准备。这次组织如此规模浩大的秦岭春蒐，就是这个目的。他向参加春蒐的各部落首领做了两个交代，禁止族人进入巴人的核心控制区，同时各首领还要与巴方和陵庸的底层小首领们搞好关系。 岐山周塬，鬼方守军大帐内，鬼方守军将领在听通事（翻译）讲述周挺送来的索地文书，周挺独自坐在将领对面，面沉如水，半闭着双目，等候事态发展。 鬼方将领一边听一边拧眉攒目，嘴里还不住地呀呀大叫。 周挺面不改色，只微微睁眼瞄了一下，就又没了动静。 鬼方将领终于耐着性子听完了文书内容，一把扯过文书，三把两下将竹简扯得四散，然后一把掷到周挺面前的地上，挥手将周挺赶出大帐。 秦岭，郁郁葱葱，茂林修竹，各种猎物充斥其间。周人自西向东，沿着山脚向山顶进军，各个区域早已按照各个部落的传统分配完毕，此时各段人马张弓搭箭，携带着周人特有的细犬拉网式的搜山。细犬是一种特别适合做猎犬的狗，不仅四肢细长，就是腰身也是细长的，尖头细耳，全身都透着一个细字。春蒐不使用猎鹰、陷阱、套索、绊夹等手段，为的是避免错将怀孕的猎物捕杀。姬兴在大队卫士的簇拥下，从沣峪口开始向南挺进。 这次大规模的春蒐活动事前做了充分准备，一是在西边靠近扶风的方向布置了大量的守备力量，以防羌人发难，二是提前向岭南派出了数十路哨探，为的是摸清猎情和进行警戒。另外，这次不同以往的地方还有一个，就是选用了一些中级军官担任这数十路哨探的领队，其目的也有两个，一个是提前掌握岭南的地形地貌，为今后的军事行动预做打算，再一个是通过这次活动发现一批未来的新生将领。姬兴本人这次要探查的区域主要是汉东的庸方一带。 仲春的沣峪谷内，东西大山夹持，中间一条沿着河流的南北山路渐渐地不见了踪迹，溪流淙淙，在河床的乱石间蜿蜒着、冲撞着、蹦跳着、一时像绸缎，一时像玉珠，一时又打着旋涡，盘旋着不肯离去。清澈的溪流在乱石间鸣奏着由近及远的乐章，空灵、回荡，震撼、悠远。河岸边，杂草丛生，青苔湿滑，山坡上，林深幽暗，密不透风。姬兴举头四望，只见蓝天清澈，白云悠悠，照的整条山谷明亮耀眼。姬兴见坐骑在乱石间左右无处下脚的样子，干脆跳下马来，将马交给跟在身边的卫士，自己找了块溪边的大石坐下来休息。走在前边的向导和卫队长见了，也都下了马，回到姬兴这里。 姬兴解开衣襟，一边用衣襟扇着凉风，一边问过来的两人：“不是说有路吗，就是这？”姬兴扬扬下巴，让两人看这乱石河滩。 向导：“前几日山里下了场雨，就成这了。今年大雨来得早，往年这个时候只有小雨。” 姬兴：“照你说的，每次大雨过后路就不见了？” 向导点点头：“差不多。下大雪也不能走。” 姬兴：“那谁来修路呢？” 向导：“没人专门来修路，走的人马多了，慢慢就又踩出新路了。” 姬兴：“都是什么人走这里？” 向导：“猎人、商人、采药的人。每年秋风一起到大雪封山，再就是春风起时到雨季之前，这两段差不多有四个月是畅通的。” “嗯，今年不是我们来晚了，是雨来早了是吧？”姬兴又看看四周的山林，问向导。 向导：“是。” 姬兴又转向卫队长：“步兵能走吗？” 卫队长：“能走。只是这四百里山沟，怕是要走二十天。” 姬兴：“要是一边修路一边走呢？” 卫队长：“应该更慢，但是骑兵就可以走了。” “嗯。”姬兴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起身继续往前走了。姬兴心中盘算的，是将来某一天大军如何通过沣峪谷奇袭汉中。 周挺骑着快马进入沣峪谷。 夜晚，沣峪谷内，林涛阵阵，兽鸣渐远。河滩高地上白色的帐篷散散落落，灯光摇曳。 一顶歇山式帐篷下，伙夫们正在临时垒起的灶前忙碌着，一口硕大的青铜鼎内，汤汁翻滚，野味飘香。卫队长一猫腰进来了，大声问：“好了吗？” 伙夫：“马上就好。” 卫队长：“这都一个时辰了，还没吃上饭，小心你的脑袋！” 伙夫倒是乐呵呵的：“柴草太湿，慢了点。”说着找来一个大托盘，开始捞肉，有野兔、山鸡、刺猬、麋鹿等等，看得出，这是一锅野味乱炖。 卫队长快速地撕了一块肉放进嘴里尝了尝：“嗯，味儿还不错。” 伙夫一瘪嘴：“那是。” 卫队长：“行了，这个我送进去，你送野果蔬菜吧。”说着往后闪着脸，躲着热气，端起大托盘走了。 卫队长猫腰进到姬兴的帐篷里，姬兴正和刚刚赶来的周挺在说话。 卫队长一边安置托盘一边对两位大人说：“柴草潮湿，时间长了。” 姬兴：“好饭不怕晚。来，尝尝吧。”说着拿过两把蓝田青玉匕，自己一把，递给周挺一把，开始剔肉饮酒。 帘子一掀，伙夫带着两个兵士又进来了，这次送来的是一盆肉汤炖山珍、一钵凉拌时鲜野菜和一钵卤煮野禽蛋。伙夫面带得意之色，用木勺舀了半勺山珍汤汁：“始公大人尝尝，这都是去年晒的干货，共是一十八种，既是调料也是美味呢。” 始公，周人对姬兴的新称谓。 姬兴看了看盆里，认得出有松蘑、草蘑、花蘑、小枣、大枣、干姜、茱萸、灵芝、松子、榛子等等，还有八种黑乎乎的，认不出来。卫队长见姬兴望着陶盆有些疑惑，就夺过伙夫手里的勺子，拿到嘴边吸溜着尝了一口，然后闭着眼，砸着嘴，仰头做回味状，稍顷，终于冒出一句：“绝美！” 伙夫没有注意到卫队长刚才的举动有什么深意，只是张着嘴，先是看着姬兴，后又盯着卫队长，终于等来了他盼望的夸赞，伙夫裂开嘴笑了，点着手指一字一顿地自夸道：“开胃，提神，喝了，还想喝。”然后望着卫队长还问，“是吧？” 卫队长已经开始给两位大人的碗里盛汤了，听见伙夫的追问，头也没抬地：“去去去，做你的饭去吧。一会儿干的吃什么呀？” 伙夫弯腰冲着姬兴，满脸堆笑：“蒸馍、捞饭，都行。大人想吃什么？” 姬兴正端起小碗喝汤，一笑道：“都行，少做。” 伙夫满足的出去了，卫队长伺候好了两位大人，也出了帐篷，去旁边灶上找伙夫吃饭去了。 帐篷内，姬兴一边撕着肉，一边对周挺道：“说到粮草，我的意思，无论我军还是商军或者其他联军，只要到了风陵，后面的就都由我们供应。” 周挺有些为难：“与羌人对战，战场狭窄，容易形成对峙，十天半月是它，半年一年也极有可能。再说，还不知要有多少人马，这粮草供应不易啊。” 姬兴：“我方至少是两万人马，再加上滞留在渭水一带的百姓，不下十万人。商军估计能出动五千人左右吧，加上土方等北方联军，估计这一边也得万人。汉水一带联军至少三千人马。巴蜀两方估计也有五千人吧。你就按十五万人、一万匹战马、两万匹走马计算，一个冬春，五个月吧。算算，要多少担粮食、多少担草料。还有，一旦开战，渭水一带凡是不上战场的老弱妇孺，一律每天两顿稀粥。另外，你去一趟大邑，找找傅説和林衡，问问他们是怎么筹集粮草的。” 周挺听了姬兴的一番话，脑袋更大了，原来这位大人心里的战事规模比他设想的还要大。 周挺问：“始公大人的意思，准备何时开战？” 姬兴看了周挺一眼：“那就看你准备的如何了。今冬行吗？要不就明年入冬开战？” 这是在征求意见还是在催促他？周挺平生第一次感到了压力，也发现了这是一位不好伺候的执政大人。 周挺的酒有点喝不下去了，嗫嚅了半晌，道：“我明日就动身去大邑。” 姬兴好像倒是不急：“诶，这才刚过了春播，不急。明日我和你一同回去，先找执政们和相尹府、冢宰府一起商议商议，拢一拢咱们的人口、牲畜和粮草，算清了再去大邑不迟。另外，你可先去找找老阿贵，问问他那里的情形，看看他如果停止向羌人供应，能截留多少。另外我再安排人去巴蜀也了解一下情况。” 周挺听了这些，心里仿佛又轻松了一些，又问：“大人不去庸方了？” 姬兴：“这路没法走，让他们去吧。咱们明日回沣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