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控制疫情的工作并不轻松，一众惠民药局的大夫并不愿受允良的安排，但好在碍于刘管家的威慑，也都尚算本分。 忙至深夜，情况稍有好转，一些灾民已经开始可以走动，帮忙照顾不能动弹的其他病人。只是附近的灾民听说这儿能治病，拖家带口的都来了，到了第二日药材已是快要用尽了。 允良忙碌了一天一夜，身体已是渐渐不支。她一边不知疲倦地为新来的灾民诊脉，一边听着侍女们抱怨药材的短缺，心中一急，竟晕了过去。幸好朱祈於来到府中帮忙，也不知他从哪里搞到的钱财，竟买到了足够缓解府中之急的大量药材。 他看着一身男装、满脸脏污、体力不支的允良哭笑不得，亲自安顿好她，关切地嘱咐小小仔细伺候。 “真没事了，刚才我只是一时累着了而已。”允良细声道。 “连自己的病都治不好，还充什么神医？” “洁癖少爷，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明明是关心人，偏偏总爱这么冷嘲热讽的！”小小抱怨道。 “你叫我什么？”朱祈於一脸尴尬。 “洁癖少爷啊，我听允姐姐那么叫，就跟着学了呗。” “不许乱叫！” “我偏要叫，洁癖少爷、洁癖少爷……” 朱祈於大急，扑过来，伸出手，竟想按住她的嘴，小小侧头避开。 “好了，别气急败坏的嘛。这小名挺好听的，多符合你的身份呐！” 允良正待大笑，看朱祈於立在一旁，面色铁青，正色道：“不开玩笑了，我听人说，城里头为了防止恶疫蔓延，已经封了城门，你这会儿还能带着那么多药材过来，实在是太不容易了。我替他们谢谢你。” 突地，一个小厮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於公子，徵公子要来了，要是他知道你在这，可不得了了，快避一避吧。” 朱祈於一愣：“知道了！” 言罢，匆忙告别，允良看着他的背影，再度无奈地笑了，低头看见地上落下一只朱祈於的随身荷包。她把荷包凑近一闻，自言道：“苏合香？” 一旁的小小凑了过来：“允姐姐，苏合香是什么啊？” 允良：“挺贵重的香料，开窍辟秽，行气止痛都用得着。” 小小神秘地笑着：“我之前问过他，是不是对姐姐有意，他说没有。可他现在这么关心你，我倒又有点拿不稳了……” 允良哭笑不得，小小自顾自地接着道：“不过你现在是徵公子心尖尖上的人，大家伙都知道，虽然徵公子没给你明面上的名分，你和他早是板上钉钉了。” 允良听到徵公子的名字，愣了一下，不自觉地脸上一红。 又是一连几个小时的辛劳，允良已忙到顾不上休息。好在灾民们的病情痊愈得越来越快，大家都称她为“覃神医”。惠民药局以左汤为首的大夫们却对她越发不满。 府里又来了十余个长相不似中原人的病人，几个人毕恭毕敬地把一个青年男子和一个病重的壮年男子拥在中间。允良见状忙上前诊治。 允良正关切地向精神仍显萎靡的那壮年男子询问病情。突地发现灾民们正用奇怪的眼光看着自己，几个灾民慢慢围了过来。 “覃大夫，你到底是不是女人？” 允良一惊，忙起身，步步后退：“我，我……” 灾民头领大怒：“我说以前看着你，怎么老觉得有点不对，原来你居然是个医婆！” 原来是左汤心中愤懑，暗自挑拨，灾民们才发现了“覃神医”原来是没有喉结的。 “哎，是个医婆也就罢了，还阴阳颠倒，有伤风化，实在是太荒唐了！” “明明是个女的，还给我们看病！还给我们扎针，呸，真晦气！” “你这姑娘家，怎么能骗人呢？” 灾民们七嘴八舌地抱怨着。 “我不是医婆！”允良辩解道。 “又给人看病，又治死过人，不是医婆还是啥啊？” 灾民们开始对允良指指点点，不少人更是立即走开，站得远远地，好像生怕和允良沾上边一样。 “那个婢女不是我害死的，你们误会了，你们真的误会了……”允良焦急地辩解着。 小小怒道：“别费力解释了。姑娘，他们都是些白眼狼！” 心生怀疑的灾民已经失去了对允良的信任，不顾她的挽留，嚷嚷着离开。 “你们怎么能这样？我是个女的，就不能给人看病了么？我的医术比别人差么？” 只有那壮年男子和他的随从们还留在原地不动。他躺在地上，颇有兴趣地观察着这一切，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允良。 “好了！都别吵了！”只见刘管家不知何时已面无表情地站立在正中：“覃娘子是位姑娘没错。可我敢担保，她的医术一点也不比惠民药局的大夫们差！不信你问问在那边帮忙的人，他们中间有多少都是覃娘子治好的！” 灾民们有些震惊。 “不愿意让覃娘子看病的，就站到一边去；愿意相信她的，全部站过来排队！” 灾民们还在犹豫，最终，出于求生的本能还是陆续聚到了这边。 允良心中一热，抹了抹眼泪，继续看诊。 左汤看着她红肿的眼睛，突然觉得有些失神，心中掠过一丝不忍。 大半天的看诊，惠民药局的大夫们只能轮流在府外的帐篷里小憩，体力也已渐渐不支。在允良的建议下，刘管家同意拨出了一个院落的厢房让更多的男大夫落脚歇息。左汤心中一热，终于摒弃对女医的偏见，主动向允良道歉、言和。二人尽释前嫌，并肩抗疫，结为知己。 灾民们终于接受了“覃神医”是“女神医”的事实，允良又渐渐成了灾民口中的“活观音”。 黄昏时刻，一众马队来府里派米，领头的竟是不见多时、微服而来的徵公子。 徵公子一进府便被灾民们拥在当中，成了与“活观音”齐名的大善人。他见状忙解释道：“这可不是我的功劳，比起允良的亲力亲为，我这点米算得了什么呢！” 好不容易从人群中挤出，抬头却正好与刚进院门的允良对视，两人同时都吃了一惊。允良不自主地欣喜道：“徵公子来啦，这几日刘管家正担心粮食不够呢。” 徵公子爽声道：“来的路上我就在想，天下哪有那么多医术高明的姑娘？原来你还藏了这么些我不知道的。” 允良对着徵公子望着自己的双眼，竟脸上一红。 府外，马车上的孙贵妃等得已是不耐烦，她撩起了车帘，看见徵公子和允良在府门处道别。在过来人的眼里，徵公子对这女子分明是动了心思。看着这一幕，念及汪国公和浅浅王后，孙贵妃心中略起一丝不悦。 时候已是不早，徵公子不舍地看着允良：“这些天辛苦你了，我几天头痛的事情居然被你巧妙化解了。我知道，作为医者，救死扶伤是心甘情愿的，让你马上回来，你定是不肯的。你虽然是大夫，可自己也要小心一点。”他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荷包塞在她手里，“这是我最近差人做的安神包，你要是想我，就拿出来看一看。” 多日不见，允良对徵公子的思念更甚，不免脸上一红。 “你不喜欢？” 允良忙点头，又连忙摇头。 徵公子爽然一笑：“那你就用着好了，还有，想着你定是很久没逛过燕京的集市，我刚买了一朵珠花，你戴着肯定很好看。” 一直到他离开了很久，允良才慢慢地抚上了自己发红的脸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