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〇四 各家的经

艾武是江若春最好的朋友，小时候就在同一个大杂院里长大，后来先后都是上的同一所学校。她俩彼此相知，用亲如姐妹也不能完全描述她们之间的感情。反正艾武说自己在春儿的家里，好像比在自己家里还要自在。 午饭都是照着老年人的口味来做的，清淡鲜美，显出艾武和蒋晓蓉对范孃的体贴和爱护。大家都没喝酒，春儿只想在家里做个乖乖女，并不想自己的母亲了解自己生活当中的另一面。 饭后陪着老人家聊了一个小时的天，直到照顾范孃的，江若春的表姐钟丽来的时候，我们才告辞离开。有了病假条，蒋晓蓉干脆拍了一张照片给她的领导发过去，在药店里买了只单拐。又一起开着车回她家拿了行李衣物，到我妹家接上赵正好，一起就回了省城我家里。 三个女人一台戏，我干脆带着女儿上了楼，检查她的作业，任由那三人在楼下嬉戏打闹。 帮着巧巧准备好明天上学需要的书本资料，又清理了一下她的衣物，发现她去年的冬装几乎都不能再穿得上了，看来真的要抽个时间带孩子上街去买买衣服了。 带着女儿下楼的时候，四嫂已经把晚饭准备好了。只有春儿一个人喝红酒，艾武要开春儿车，也就只有我掺了一杯白酒，慢慢陪着蒋晓蓉小酌。 酒过三巡，江若春就打开了话题： “我是独生子女，那个年代还没有计划生育，我爸妈就只生了我一个。我爸妈都是局机关的干事，日子相对一般的家庭来说，都比较安稳好过。像武儿她家有兄弟姊妹好几个，跟院子里那些人一样，都羡慕我家的生活。父母对我教育很严，从小就是高标准严要求。” “就是，我们小时候就很羡慕春儿，从小穿好的吃好的，我们院里，就数她家里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 武儿附和着说道。其实，我觉得当时艾武家也算是比较过得好的了，没想到春儿家还比她家更好。这时江若春接着讲道： “我上初三的时候，我爸出差遇到了车祸，就一直睡在床上。平常虽说工资福利都一点不少，可是，家里的运气好像就那样就没有了。我妈也开始生病，又要照顾我爸，到我高中的时候，只能请着病假，拿着百分之六十的工资，一边养病，一边伺候着我爸。” 蒋晓蓉举着杯子跟春儿碰了一下，同病相怜地感叹道： “妹妹，我家里情况也和你家差不多，初三的时候我妈去世了，高三的时候我爸也生病过世了。从此家道中落，虽说我爸在生的时候是一个领导，我家里除了我姐，都没有沾着啥子光，所以我后来才会嫁了陈三娃这种人家。” “对啊，蓉姐姐，我爸还行，一直熬到了我大学毕业的时候才去世。要不是后来我去继承了姑婆的遗产，我这辈子也就是在单位里做个小科员，可能很早就会迫于压力，找个人就把自己嫁了。” 春儿也举着酒杯跟我们碰着，一直闷头吃饭的巧巧这时插了句嘴： “爸爸，你呢？我爷爷奶奶那时候都在挣钱，家里会好过一些吧。” 这个小孩子原来并非是一无所知，一直都在闷头认真地听着我们的谈话，蒋晓蓉摸了摸她的头，感叹着： “原来我们的巧巧也懂这些哈，幺女，生活不是一开始都一帆风顺的。你爸妈当年也不容易，你们现在的好生活都是他们当初起早贪黑、熬更守夜挣出来的。” “那武孃家里应该就是一帆风顺的吧。” 小家伙按着自己的想法，问着一直没讲自家事的艾武。武儿对着大家苦笑道： “我们家表面上看着还是风平浪静的，我家两个哥哥和三个姐姐看似都早早的就不在家里。可是，只有我五姐没下过乡，八零年初中毕业的时候直接进了街道工厂，在大集体里参加了工作。其余四个哥哥姐姐都是很小就下乡当了知青，几经周折，才回了城。其间我爸妈一直都补贴他们，哥哥姐姐们的结婚费用，安家费用，全部都是爸妈开支的。俺们家看着光鲜，可是里子头都糟透了，换个话来说，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我幸好嫁的是一个军官，那之后老尹青云直上，我家的光景才是逐渐好了起来。就是凭他的关系，我才能到省城里上班。这就是啊，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巧巧，你们要珍惜现在的好日子，好好学习，才不辜负你爸妈当初的艰苦创业。” 巧巧似懂非懂的点着头，看着我还是问道： “爸爸，我们家里也是姊妹多，负担重吧。那我妈家里，也差不多是吧。” “差不多吧，我们都是普通人家，那个年代大家都是在温饱线上挣扎。相比之下，我们家的情况要比你外婆家要好很多。至少我们不像你外婆他们居无定所，那些年经常搬家。可我们家的问题也是房子问题。你姑姑年幼的时候，和我同住一间屋子，可后来你三叔和你姑都长大了，我只能搬到和你大伯他们那间房子，和你三叔挤一张床。那时你姑是大姑娘了，得有属于自己的房间。和你妈谈恋爱的时候，她来我们家，也只能和你欣薇姑姑挤着睡。要不是我后来辍学自己创业，自立门户，买了房，我家还真没房子让我和你大伯结婚的。” 蒋晓蓉这时候问了一句： “原来，你们小时候是这样过来的啊。我家倒是从没愁过住房，一直都住得很宽裕。我妈是农民，我们以前的农村住房是一个独立的院子，后来建了农民新村，住着两层的小洋房，我们三姊妹除了有自己的房间外，还有两间空余的客房。巧巧，那时候你妈妈家住房紧张，初中的时候，她就经常到我家和我一起住。她家的情况你爸爸都没我清楚，他们家不管啷个搬家，长期就只有两间住房，一家六口人住着。你姨妈和你妈住得最好的时候，就是在朱紫街那边，能有一个阁楼一起住。你外公要供养你外祖祖，还要买高价粮食，供养你妈三姊妹和你外婆。那日子，几乎就是有上顿没下顿的。后来你外婆做了小生意，还能贴补一些家用。再后来，你姨妈出嫁了，他们家的光景才算稍好一些。还亏得是你爸爸早早辍学创业，要不，你妈是断然不会嫁给没住房的你爸的。” “哦，原来是这样的啊。爸爸，你们小时候的日子原来这么惨的呀！今天不听你们说的话，我还以为你一直都是有钱人的。” 小家伙伸出来在我的手臂上拍了拍，眼神里充满着我从未见过的怜悯。蒋晓蓉也拉着我女儿的手讲道： “巧巧，富贵不是每个人都可以享受的，不管是有钱没钱，大家都是在过日子。一日三餐都是为了温饱，到晚上都是睡着三尺宽的地方，做所有的事，都只为了生存下去。穷人有穷人的烦恼，富人有富人的苦衷。只有好好的做好自己的分内事，不管啥子样的生活，都只是为了好好过完这一生。” 晓蓉一席话说得我家小姑娘懵懵懂懂的，点着头继续吃着自己的饭。春儿举着酒杯对着我和晓蓉叫道： “哥哥姐姐们，所以我现在就愿意跟你们一起，大家说的话都能心意想通，没有一丁点儿隔阂。这些话，也就是我们几个人才能在一起说说，痛快，喝开心。” 稍后，武儿和巧巧都吃完饭了，她俩上楼去玩。我们的白酒也喝完了，春儿说明天要上班，就让我们把剩下的红酒平分了。 饭后，春儿也不作停留，直接叫了武儿一起，把她载回自己的住所。 蒋晓蓉的腿还是痛，我就在楼下帮她上了外用药，直接背着她去了三楼，陪着巧巧睡觉。 第二天，只能把晓蓉留在家里养伤，我送完孩子上学后又去上班。 黄卫民他们已经把商务标确定了，我直接去了他那里，看了一下已经成型的标书，发现他们做得中规中矩，提出让他们研究一下有没有优化方案和别的优惠条件。 项目组答应马上再行组织这两个方面的研究工作，争取在周五之前确定好优化方案和优惠条件。想着蒋晓蓉还在我家养伤，直接去了孟红霞的办公室，看看她的工作。由于前期对薛成岳的调查成果，她的职位已经固定下来。 而薛成岳接受了我们的留用，目前在省城的春江超市里实习，现在楼面做导购员，没什么压力，也乐在其中。 成本部精简之后，各个部门抽调的人员都回到以前的岗位上，各司其职，熟门熟路的工作就是按部就班地执行。如果不是自己没事做，闲得无聊，我完全可以不来上班。现在蒋晓蓉因我而伤，我正好给自己找到了回家的理由。 身着浅黄色休闲装的蒋晓蓉拄着拐杖，和四嫂在厨房里准备着午饭，见到了回来之后，自然开心不已。坐到客厅里打开音响，她今天好像特别开心，一瘸一拐的在客厅里踱来踱去，感觉她看什么都新鲜，看了又看，有时候还这摸摸那摸摸的。 快到中午的时候，江若春突然不请而至，笑眯眯地拿着一个瓶子过来，递到晓蓉面前讲： “姐姐，我终于找到了，这是他们从国外带回来的活血化瘀的特效药，包你很快就能甩开拐杖，几天就会好了。” 我们一看，是一小瓶黑糊糊的液体。打开之后，一股植物的清香扑面而来，夹杂着一些酒精味。用法和红花油一样的，趁着还没开始吃饭，春儿让我像前天晚上那样，先搓热双手，然后在晓蓉的伤处快速揉搓，一下子她的头上就冒出汗来。 “好了，用这个药期间，必须戒酒，姐姐，辛苦你了。尽量活动一下，亮哥要不去上班的话，下午就陪她去园子里走走，最好是早晚各用一次。下午我去接巧巧回来，亮哥就在家里专心陪着蓉姐姐。” 江若春的几句话，就把我们今天的日程就安排满了。午饭时，大家都戒酒，免得蒋晓蓉看着心慌。下午春儿并不着急出门，而是不紧不慢地陪着蒋晓蓉吹着牛，到了三点钟才开着车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