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朱家村小学

这是李见峰的开学第一课，在村小学四处漏风的教室里。 若是用力回想，李见峰甚至能清楚的回想起那天“王老师”走进来的场景：五十多岁的年纪，花白的头发梳的一丝不苟，身上穿着有些“水洗白”的中山装，笔挺庄重，脸上带着淡淡的和煦笑容，鼻梁上的眼镜斯文睿智，手中拿着课本和一盆“茑萝”。 “起立！” “老师好！” “班长”“一声令下”，班里三十多名学生全都起立敬礼。 这些年出去务工的人越来越多，这所几个村子集资建立的小学人数越来越少，小小的教室如今竟是显得有些空荡荡。 “同学们好...”王老师笑着点点头，道：“坐！” 同学们齐刷刷的坐下，目光全都聚集在这个老人身上。 “今天是开学第一课，我们的班级里有迎来了八个新同学...”王老师从课本中取出一张纸条，开始宣读道：“李本霞！” “到！”霞子应声而起，红扑扑的脸蛋上带着兴奋，乌溜溜的大眼睛神采飞扬。 “李见峰！” “到~”声音怯生生，李见峰低着头站了起来，不敢看周围的同学。 班级里的同学看到这一幕，便是开始叽叽喳喳的说了起来，李见峰本就低垂的脑袋又垂下几分。 身旁的霞子偷偷的用手指杵了杵身旁的小伙伴，见其无动于衷，不由得暗骂其不争气。 “好了，大家安静！”王老师轻声说道，继续宣读：“朱大明！” “到！”一个大胖子站起身来。 “朱小明！” “到！”另一个大胖子站了起来。 .... 一共八个新同学，除了霞子和李见峰，剩下的全都姓“朱”。 这里毕竟是“朱家村”，绝大多数人都是“朱姓”，世世代代生活在这片土地上。 而李见峰和霞子不是，他们的祖籍不在这，似乎是山西还是河南，那些年闹饥荒的时候，家里人没有办法便是举家迁徙到这片土地，从此扎下了根来。 “来，让我们掌声欢迎新同学！”王老师读完名字，笑着说道。 班级里应声响起一阵哗啦啦的掌声。 随着掌声渐渐停歇，班级一角的某个年纪稍大的同学撇撇嘴，嘀咕道：“又要开始了....” 李见峰耳朵极尖，虽是低声细语，仍旧是被其听到，正在狐疑，王老师开口道：“高年级的同学先自习！” 是的，这个班级的三十多个同学来自一到五，五个年级。 朱家村，这个位于大山脚下的小山村，那些年交通极为不便，到最近的镇子也有超过二十里地，出村进村只有一条小小的土路，坑坑洼洼，一到下雨下雪，这个村子就被封在了这“大山中”，称得上“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学校就在村头，后面是一棵数百年的“大榕树”，再往后就是村民的房屋。 在华夏大地上，很多的村落数十年前都是这样，原本是一片荒地，几个村民或是逃荒或是躲避兵灾....各种原因远走他乡，找到一个地方，安家落户。 然后的事情就简单了，总要跟家里的亲戚朋友写信告知吧，这样的话，有一个参照物就好的多，若是沃野千里，地址都不太好写，但是，依托一棵大树，就可以写，从某条路往前走十里，左边能看到一棵什么大树，自然要好找一些。 大多数情况下都不会是一些常见的树木，而是以榕树、银杏树这种能活百年的大树居多。 朱家村也是这样，大榕树下是一整片的“小广场”，下面放了一个不知什么年代的“大石磨”，平日里闲暇时刻，村民们就会在大榕树下，就着阴凉，说些闲言碎语。 就在最接近大榕树的一间房子，开了一扇小窗户，这里是朱家村唯一的“代销店”，里面卖一些看不出品牌的日用品，也算是朱家村的“CBD”。 村里一共有两部电话，一部在半荒废的“村委会”，另一部就在这个小店里，平日里村民想要打个电话，全得在这个地方。 朱家村就这么个条件，老师的工资是每个月二十块，加上一些补贴能有二十多一点，虽说在那个时代算不上太少，但也绝对算不上多。 环境差，工资少，没前途...这几个因素加起来，即便是从农村里走出来的“师范生”也是极其不愿来这样的地方“教书育人”。 这些年，村里见过太多这样的老师，来的时候信誓旦旦，带着年轻人的“勇敢无畏”。 然后，不出三五个月，便是待不下去，收拾行囊就此离开，带着年轻人的“虎头蛇尾”。 总得来说，朱家村小学只有王老师一个老师，教一二三四五五个年级，教完语文教数学。 放在以前人数多，教室放不下的时候，只能是让各个年级错开上课，现在人数少，反而轻松些，最起码都能待在一个教室里。 “有没有同学认识这是什么花？”王老师将那盆“茑萝”放在讲台上，笑看下面红扑扑的“笑脸”。 “我知道我知道！老师我知道！”胖乎乎的朱大明使劲的举着手，生怕老师看不到，整个人几乎要从凳子上站起来了。 “好，朱大明，你说。”王老师期待道。 “这叫小野花！我爸告诉我的！我们上山的时候见到过！”朱大明手脚并用的比划，指着窗外的山，说道：“在后山上可多了！” “嗯嗯嗯，朱大明同学说对了一点，这确实是小野花...”王老师话锋一转，道：“这确实是小野花的一种，这东西是小野花，咱们路边的小菊花也是小野花，老师的花园里那么多，都是小野花，可是，老师问的是，这种小野花的名字是什么....” 所有人都知道，王老师有一个小小的花园，里面长满了“各种各样”的花！ “我...我....”朱大明支支吾吾半天，只能垂头丧气的承认，“老师我不知道....” “好了，坐下吧...”王老师环顾四周，道：“还有没有同学知道？” 台下的小脑袋们纷纷左右摇摆。 “茑萝！”王老师拿起粉笔在黑板上一笔一划的写出两个字来，说道：“这种小野花叫做茑萝，并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绝大多数人连它们的名字都叫不上来。” “就像朱大明同学说的一样，这东西现在到处都是，后山上尤其多，这盆就是我昨天才挖的，这东西没有名气，也不怎么好看，也没有浓厚的香味...”王老师微笑着，眼镜上闪烁着睿智的光辉，平静而丝毫不随意的说道：“但是这种小花，哪怕在最坚硬的山地上，仍能生长！” “这是我们的开学第一课，我希望孩子们能像这盆小花一样，哪怕条件艰苦，也能茁长成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