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参天的大树

盛夏时节，本该盛开的雏菊，却不知什么原因，在无声无息中败落了，只留下缝隙中那一根光秃秃细小的枝干。 李见峰的盛夏也在悄无声息中结束了，440分，堪堪上了“三类本科”的分数线。 .... “王老师...”李见峰又来到了那个自己多年未曾来过的小花园，看着那在“晨雾”中佝偻着身子浇水修土的背影，轻声说道。 “小峰来了！”王老师听到声音，满脸惊喜的看向自己的“得意门生”。 “对不起王老师，我没考好...”李见峰满腹的委屈，想要给这个老人说说自己这三年的辛酸，但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只能把眼眶中打转的泪水强行的憋了回去。 “哦...”王老师并没有多说，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在小花园的台阶上坐下，说道：“那你有什么打算？” “老师，我不想读书了，我想好好工作，挣钱养家...”李见峰咬着牙，颤颤巍巍的说道。 “小峰，那是什么花你还记得吗？”王老师没有搭话，而是指着小花园中的一簇小花，问道。 “茑萝....”这小小的花王老师第一课的时候就讲过，自己记得格外清楚。 “那一朵是什么花呢？”王老师笑了笑，指着一朵白色的小花，问道。 “茉莉花...”李见峰如实答道。 “你看看咱们这园子里有没有波斯菊、虞美人又或是牡丹呢？”王老师笑呵呵的看向李见峰，问道。 “没有...”李见峰摇了摇头，说道：“现在是七月份，还没到那些花开的时候....” “还不到时候啊....”王老师感慨道：“一月风信子，二月君子兰，三月迎春花，四月大牡丹，如今这些花都没开，现在的园子里只有这些又不香又不好看的小花...” 李见峰看向王老师，不知道他要说些什么。 “其实在老师的眼里，并没有什么优生和差生的区别，不管成绩怎么样，哪怕大猪二猪那种调皮捣蛋的孩子，在老师的眼里，也跟你们没什么不同，都是一颗小小的种子。” “只是每个人都不甚相同，有的是不起眼的桂花，有的则是绚丽的牡丹，各自成长，各自不同，每个人的花期自然也不相同，有的花一开始，就绚烂绽放，而有的花则需要漫长的等待。” “不要紧盯着别人的花，不要总觉得别人怎么怎么好，自己就着急上火，于事无补而且会揠苗助长，相信自己有盛开的一天，然后埋头努力，静静等待。” 王老师看着身边似懂非懂的弟子，温和的笑着，时隔多年后再次拍了拍他的脑袋，说道：“也许你的种子永远都不会开花，因为你本身就是一棵参天的大树...” “参天的大树...”李见峰喃喃的说道，似乎是有些明白了。 .... 三本的学费很贵，李见峰的家里无力负担，只能报了一个相对不错的“大专”，学了个汽修专业，按照李见峰的想法，万一自己真的不是那块料，以后有手艺最起码不会被饿死。 去上学的那天，李见峰大包小包的出现在破旧的“火车站”，远远的便是看到满头银发的王老师，斜靠在自己的三八大杠上，静静地看着自己。 一如年轻时那般的潇洒。 “王老师...”李见峰的面色苍白，有种长期营养不良的感觉，背后背着一个大大的牛仔布背包，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手中还拎着两个大大的“蛇皮袋”，装的鼓鼓囊囊。 更吸引人眼球的是他的背包后面，绑着一个搪瓷的茶缸，上面的漆皮脱落斑驳，仍能看出上面的“囍”字和大红的“牡丹花”，还有一个坑坑洼洼的搪瓷脸盆。 像是那个时代的“农民工”进城一样。 “几点的火车？”王老师看着李见峰，笑道。 “一点半。”李见峰以为这次没有人送自己，结果王老师不声不响的在这里等着自己，还是颇为惊喜。 “来得及！”王老师看着手腕上老旧的腕表，才十点多，说道。 没有安全感的人就是这样，生怕会遇到意外晚点，所以只能早一点，再早一点，结果一不小心就早了很多。 行李也是，缺少安全感的人恨不得把全部身家都带在身上才能放心，大包小包，甚至连一些“破烂”都视为珍宝。 “嗯！”李见峰点了点头，说道：“老师，那我先进去了...” “等一下，臭小子！还有东西没给你呢！”王老师笑骂了一句，把自行车后座上绑的严严实实的袋子解下，郑重其事的递给了学生，说道：“老师没什么能送你的，你不是一直喜欢这个吗，今天老师把他送给你！” 李见峰接过袋子，打开，其中赫然是那一件棕色的“皮夹克”！ 王老师多年前在燕师门前拍照的那一件，可以看得出来，这些年，王老师把他保存的很好，这夹克虽然能看出穿过的痕迹，却崭新如初，甚至能闻到上面淡淡的“油香”。 李见峰把大包小包的放下，十分小心的把夹克穿到了身上。 “稍微大了点...”王老师眉头微皱，这猴孩子跟自己当年已经差不多高，穿上自己的夹克却显得空空荡荡的，确实是有些太大了一些。 “没事，正合身！谢谢王老师！”李见峰左看看，右摸摸，爱不释手，意思很明显，这夹克就算是大了，也别想要回去！ “行了！走吧臭小子！”王老师笑骂一声，拍了拍这个跟自己相差无几的孩子，说道。 “行！老师再见！”李见峰又挎上了大包小包，笑着进了站。 而王老师就在那里看着那个瘦弱的身影，站在那里良久没有离去，就像是一个送别孩子的父亲... .... 历时七个小时，绿皮火车终于到达了江城站。 李见峰逃也似的下了车，在自己的“新夹克”上左闻闻、右闻闻，确认没有沾染到那浓郁的“泡面”的气息，放下新来。 这才有功夫环顾四周，这江城站看起来极为的老旧，虽然比徽州那边大了一些，却也没好到哪去。 火车站的背后还是一片的空旷，李见峰昂首望去，似乎能看到一座崭新明亮的现代化“火车站”！ 眼前似乎能看到自己这老火车站被蓝色的铁皮墙围着，只留下濒死前的阵阵呻吟，而远处的新站，车水马龙，一辆崭新的奔驰停在那里，样貌跟自己有七八分相似的年轻人下了车，向自己看来。 李见峰与之对视一眼，后者慢慢消失，新站也慢慢消失，只剩下老站前的人声鼎沸，自己则是微微叹息，拖着大包小包，往公交车站的方向“蠕动”。 “小伙子，坐车吗！这边公交车可不好等！” 李见峰循声望去，狭小的车道上挤满了棕色的“出租车”，一个膀大腰圆的中年司机降下了玻璃，热络的冲自己招呼道。 后面的车子则是在不住的按着喇叭，也是置若罔闻。 “不用了，谢谢...”李见峰冲其一笑，轻轻的摇了摇头，继续向前“蠕动”。 .... 大学的生活比起高中，更像是脱缰的野马。 来到这里额年轻人刚开始都是雄心壮志，想要从这一刻开始改变自己的“人生”，不出三五天，便是跟其他人一起打牌、喝酒、蹦迪、厮混。 而李见峰也有了新的室友，格外的友好和热络。 “走啊，小峰，一起喝点去！”室友小飞是一个个子不高的年轻人，极其热情的招呼道。 “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玩得开心点...”李见峰冲着几人一笑，露出一嘴雪白的牙齿，道。 几人也没有勉强，刚开始的时候，还会觉得这个室友不合群，后来的三五个月，甚至更长的时间里，自己半夜一点钟去上厕所，仍旧能看到下铺的“灯光”，也就释然了。 这个室友，并不是不合群，只不过，他的未来远远不止这个普普通通的大专啊.... .... 三年后，小花园。 “王老师，我考上本科了！”李见峰刚回到朱家村，还没进家门就跑到了学校，冲着还在上课的老教师喊道。 “唉~”王老师眼含泪花，应了一声，声音颤抖的冲着台下年轻的面孔们说道：“先自习...” 台下的小学生们叽叽喳喳个不停，都在讨论着这个冲进校门的年轻人是谁。 “老师，我考上了！”身形已经壮硕了很多的李见峰，穿着那已经合身的棕色夹克，喘着粗气，脸上仍是带着兴奋的笑容道。 王老师眼含泪光，就站在教室门口，看着下面那个自己骄傲的孩子，冲其竖起了大拇指，无不骄傲的说道： “真棒！” ....